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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东北小餐馆,“娃娃脸”的青年叫了瓶啤酒,挑起块卤肉下肚,“油遇火即燃,对吗?”鼻梁上架着副黑镜框的青年走近,只要了盘卤花生,“天灾人祸乃命中注定!”青年的话透着股儒雅的书卷味儿。“可惜吉人自有天相!”“娃娃脸”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
这一组合就像大学教授和他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在清晨人来人往的小餐馆里一点也不扎眼。
小餐馆主要做夜里的生意,白天客人不多,这会儿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小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晨间新闻,“......据报道,昨下午某日租房突起大火,经调查,事故原因是一窃贼在偷走十升汽油后,忙着与日租房内的女友亲热,竟将汽油遗落在过道中,导致汽油倾倒造成......据知情人士爆料,此日租房曾多次因从事色情服务而叫停整改......”播音员严肃的声音听得一众吃客津津有味。
“与其独木难撑?”“娃娃脸”放下筷子扬起笑脸。“不如风雨共济!”书卷味儿的青年挪挪眼镜接下话。
市第三人民医院和东北餐馆南北相望。临房的婴儿“呜哇呜哇”哭得撕心裂肺,杨天峰一个鲤鱼挺从病床上弹起来,“这隔壁听着像在虐待儿童哪!”“婴儿不哭那才是有病,”“半秃头”章华推门进来,“你见过哪家婴儿生下来不嚎的?”“那也不是这么个哭法哪!”杨天峰嘀咕。“得,还有精神研究婴儿哪,”老人“老范”笑呵呵的接下话,“吴队今个儿的脸色你是没瞧见......”
警队的骨干险些折日租房里,还上了头条新闻,吴锡今早的神情让这俩老刑警大气都不敢出。
提起这茬,杨天峰就像霜打的茄子,焉了,瞟向不知什么点儿睁眼的玄子梁,“子梁,快给咱俩平平反哪?”“还想着平反?批的就是你!”半秃头气得一个枕头扔过去。刚巧有个小护士进来换药,“人民警察注意形象啊!”小护士瞥了眼半秃头,不轻不重的扔下句离开。那眼神儿好像在说:脱了警服就这德行?
杨天峰的伤势看着挺吓人,其实最轻,从火灾现场跳下来只擦破了点皮,连“白大褂”都连说“命大”。
玄子梁掉下的时候碰了胳膊,当时不觉得有多疼,送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是左大臂骨折。这会儿玄子梁左胳膊吊着绷带,咬紧指甲盖,双眼呆滞的瞪向雪白的墙壁,嘴里一个劲叽里咕噜。杨天峰仔细一听,居然听到个“杀”字,“子梁,你可别想不开哪?”
提起当日的情况仍能令杨天峰心有余悸。
杨天峰红着眼睛搂紧玄子梁跳下二楼,“砰”一声响,俩人就和楼底雨棚一起跌落在地,不等二人站稳,只听对面“啪啪”几声响。隔着两米高的水泥墙,杨天峰仰得脖子发酸,也没能瞧清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眼见二楼他们待过的那间房,砖瓦,横梁“噗嗤噗嗤”下雨一样不要命的往下落,杨天峰几乎把后槽牙咬碎,“逝莲?!”大喊一声就想往回冲,被玄子梁使劲儿向后一拽,杨天峰差点摔个后仰。“电话,”玄子梁眼睛瞪得浑圆,根根血丝爬上眼白,像头饿极了的野狼,“吴队,电话!”玄子梁紧咬下嘴唇,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攥住杨天峰小臂的五根指头由于力气过大,还在一个劲打抖。
这时日租房里已冲出不少衣冠不整的男男女女,有的甚至还光着膀子围着浴巾,令围观的群众不停指指点点。杨天峰这才回过神,掏出手机,指头还直抖,按了三回才拨出吴锡的电话。
警队的车子和消防车一起呼啸而来,杨天峰见着赶来的弟兄,头一句话就是,“快救逝莲,她在里面!”
“半秃头”章华被杨天峰“血肉模糊”的样子吓了大跳,赶忙快步走近扶住两人,“我去和消防队的弟兄说,你俩先到医院,快!”“先找,”玄子梁脚好像生了根,任半秃头攒足了力气也拖不动,指甲掐得杨天峰胳膊一片青紫,玄子梁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咬紧指甲盖字一个一个往外蹦,“找到,再走!”杨天峰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小臂的疼痛,将赶来救援的几个刑侦科同志挨个儿问了一遍,“你们看到逝莲了吗?”
两人最终被刑侦科里一身手利落的老爷们一巴掌削上后颈,才“绑”上救护车。中途杨天峰清醒过来,还拼了命要往回赶。还是老人“老范”赶紧提醒,“逝莲不在里面,消防队的弟兄特地确认过!”
“我带队专门回去仔细勘测了一番,你们落下那墙后面是条楼与楼隔出的废弃小道,上面那扇窗户破了个洞,落了一地玻璃渣,”老人“老范”说这话的时候提起个证物袋,那时杨天峰和玄子梁刚从医院醒来,还打着点滴。“瞧着眼熟吧,”老范指着一块碎成两截儿的电池说,“技术科的小陈说得板上钉钉,这是逝莲的错不了,我挨家挨户打听你们跳楼前后有没人听到什么动静,还真有个倒垃圾的大妈听见......”
大妈五十多岁,提起垃圾袋下楼,突然听到“嘭”一声巨响,“我扭头一瞧,妈呀,起了大火,那火势是直往外窜,我哪儿亲眼瞧过那情景哪,当场就傻了!”
大妈“傻”了五六分钟,慌张的尖叫惊醒了她,“我一回神就瞧见有个黑影趴在垃圾堆上,我心里实在瘆得慌,哪儿敢走近了瞧哪!”大妈瞪圆眼睛瞧着“黑影”颤巍巍的扶着墙爬起来,“居然是个闺女,摔得浑身直淌血,我喊了一声,她也不理,一拐一瘸的就往外挪!”
大妈的话令刑侦科的大老爷们心一下落回肚里,老人“老范”也松了口气,“那人是逝莲不会错,就是不知这人带一身伤会跑哪儿去!”
“她不赶紧上医院难不成还打算窝酒窖里去,”杨天峰结束回忆,香气四溢的饭菜到了嘴里味同嚼蜡,“这人一声不吭能上哪儿去哪?”
“急也没用,吴队今早才专派了支队伍搜人,”老人“老范”泡了杯“普洱茶”摇摇头表示只能等结果,“这回够呛,等逝莲回来,有你们仨儿挨批的!”
下午饭店刚过,大片大片的乌云叠在天上,焦急的赶路人一瞧腕表,更快的往家里赶。
偏西的路段有两栋高楼拔地而起,像半个城市的灯塔,准确的将城东城西分成两半儿。
高楼中间有段废弃的小路,十多米的距离,路灯亮不齐,一到夜里,不熟这段路的人压根不敢走。
一套着旧夹克的中年点燃根“黄果树”,狠狠吸了大口。这人的眼角有点发青,脸颊肿起大块。“常哥,那大肚子又来找您!”中年“常哥”身边围着四五个马仔,大多二十出头。“娘的,给脸不要脸,”常哥一眼瞧见步履蹒跚的“大肚子”,猛地将烟蒂甩在地上踩灭,“非得来找老子晦气是不?”大步向前提起大肚子衣领,常哥的脸变得非常狰狞。“常哥,算我求你,什么活我都能干。”大肚子裹在身上的旧棉袄脱了线,在冬日的寒气中瑟瑟发抖,面对常哥的谩骂,大肚子只生生忍下!
“什么活儿都干,”常哥使劲儿推搡了把大肚子,嗤笑一声,“隔壁场子里缺小姐你做不做?”大肚子脸色一白,嘴唇嗫喏两下,扶着腰仍不肯离开。
常哥啐了口痰,小眼睛一转,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算了,我也是看你可怜,这几包粉儿你帮我送到城西老地方,价钱照给!”伸手接过几个扁平锡纸包,大肚子有一瞬间的迟疑。“不想做是不,多少人巴着求我,别不识好歹!”常哥一见大肚子神情,立马拔高嗓门,说着就要去夺锡纸包。
“送,送,常哥放心,我这就去。”大肚子赶忙将锡纸包塞回口袋,一个劲赔笑脸。
“德行!”常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声,招呼几个马仔,“走了走了,抽个烟都他娘不清净!”
“怎么小卫,好大肚子这口哪?”回头见个三十上下的马仔还留在原地抽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大肚子离开的背影。常哥嘴里吐出不三不四的荤段子。
这人留着个小平头,单薄的汗衫虽然洗得发白,却非常干净,“常哥,你先走,我有点事儿。”掐灭烟头,“小平头”理也不理常哥快步追上大肚子。“妈的,”身后响起常哥气急败坏的叫骂,“卫严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吴姐!”小平头大步赶上大肚子,从兜里掏出叠皱巴巴的票子。“我知道你心肠好,但这钱我哪能收哪!”大肚子赶紧将票子塞回小平头手里,深陷的眼窝几乎能将眼珠子挤出来。“吴姐,常哥让你现在到城西送货,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小平头有点急了,“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里的孩子想想哪!”
“孩子,”大肚子瘦成皮包骨的手轻轻抚上肚皮,干瘪的眼睛露出一丝柔和,“妈妈保不住你啊!”两行清泪毫无预兆的涌出大肚子眼眶,看得一旁的小平头慌了手脚。大肚子好像在对小平头哭诉,又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语,“小的我保不住,大的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得把我那闺女拉扯大,”手掌轻轻抚摸肚皮,“孩子,到时候......到时候妈妈下地狱给你赔罪!”小平头一时被大肚子眼里的悲怆震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深一步浅一步挪远......
傍晚时分,天边的一缕夕阳将白雪皑皑的西山染成亮亮的金色。山巅飘过一抹红彤彤的火烧云。一时间连路人都纷纷停下回家的脚步观望这方美景。
“红月”酒吧中,一杯浓郁的“马丁尼”送进深夜买醉的失意人手里。二楼的窗帷自上而下将小包间“裹”得密密实实,倘若不将窗帘拉起,房里就好像一直陷在慢慢长夜中。
逝莲揉揉酸胀的太阳穴,睁开眼睛,眼前的“灰尘”好像散去大半儿,逝莲直起腰,才发现裂开的口子都已经绑好绷带,绷带拴得并不紧,却恰好将伤口扎紧。歪歪头,逝莲的眼角添了丝儿笑意,“则?”
“醒了?”嘶哑的声音比往日更沉,对面的男人一夜未睡,也好像只是在手臂旁多了几个空酒罐。
逝莲弯起眉角,扶着沙发小心翼翼的挪到窗户前,“我昏了一天一夜?”右脚一沾地,仍是钻心似的疼,逝莲揉揉鼻子,想想又补充,“好想记得之前你说——有人盯上了我?”
“行内的个中好手,”嗓子即使泡在酒水里,声音仍是像棉布撕裂那样嘶哑而难听,周耶唐手肘立在膝盖上,仿佛令四周的空气霎时紧绷起来,“在你到港口‘遇’见圆钢,我即在怀疑。”
“子梁那会儿,”逝莲一偏头,莞尔一笑,耸耸肩一拐一瘸的挪向扔满酒瓶的圆桌,“都没瞧出半点儿不对劲呐?”逝莲弯腰在圆桌上摸了摸,刚想拎起瓶“白兰地”,手背突然碰到个热乎乎的陶瓷碗。
那是一碗盛满枣子的红枣汤,粒粒饱满的红枣躺在汤底,勾得饥肠辘辘的人食指大动。逝莲揉揉眼睛,认真瞧了两眼一桌东歪西倒的空酒瓶子,才将视线挪回热气腾腾的红枣汤。
“酒对养伤不宜。”干涩的声音仍像鱼鳞刮过湖底那样刺耳,一抹红艳艳的夕阳偷偷钻入周耶唐漆黑的眼底,仿佛在深不见底的山谷燃起一簇火把。
逝莲露出笑容,托起红枣汤,勺子在碗里搅了圈儿,舀起颗最大的红枣送入嘴里。
红枣的味道很淡,即使在嚼碎了也尝不出什么味儿,逝莲眉角弯弯,好像嘴里的枣子多出了丝儿腻人的甜味儿。
“你在警局跟进的案子,招上过什么势力?”周耶唐手掌在扶手上摊平,深邃的目光极快划过一道精光,好像突然一跃而起喷吐毒液的响尾蛇。
逝莲揉揉鼻子,有点儿无奈的摊开手,“最近就和天峰,子梁跟了和‘鲨鱼’有关的命案,鲨鱼——”逝莲用手背碰了碰下巴尖儿,摇摇头,“即使真是鲨鱼,也不该在警队里十之有八九盯着它的情况下,独独挑上我才对!”
“遇上多少次?”周耶唐的嗓音仍是干哑,在安静的房里,好像收拢翅膀俯冲而下的猎鹰,高亢长啸。
腰椎仿佛刺进个针头,一跳一跳的扎得人生疼,逝莲盘起膝盖小心的让背脊陷入柔软的沙发垫,“如果算上雨棚落下恰巧割断高压电线那次,”红枣汤在嘴里化开,逝莲揉揉鼻子,“这是第三次了。”
“玄子梁和杨天——”男人沙哑的声音突然一停,好像播放流畅的唱片机忽然卡了壳。逝莲弯弯眉角,“天峰,杨天峰。”“玄子梁和杨天峰也遇上?”周耶唐的嗓音带着车轱辘疾驰而过碾过碎石的那种尖锐。
“嗯,”弯曲的左臂一伸直,仿佛被电了一下,痛得逝莲“嘶”的倒抽一口凉气,咬咬舌尖,逝莲摇摇头保持清晰,“天峰和子梁去天锦医院曾遇上——”
将二人险些让大型卡车撞成肉泥的情况说了个大概,逝莲眨眨眼,居然感觉眼前的“灰”骤然密实起来,“如果鲨鱼是盯上警队的人,”埋头摸了摸鼻尖儿,逝莲嘟囔,“也该挑上吴队呐......”
听清逝莲的话,周耶唐眼底飞快划过一丝笑意,好像一道一闪即逝的流星,骤然划破漆黑的长空,“你希望挑上市刑警总队总队长吴锡?”
逝莲用手背碰了碰鼻尖儿,不吭声。“是两人,”周耶唐干着嗓子继续,“一人盯上你,一人跟上玄子梁,杨天峰!”男人在一片昏黑中犹如化为一尊冰冷的雕像,只剩下森寒和坚固。
“生擒刺杀者后,自然会明白挑中你的缘由,”周耶唐一动不动的坐在逝莲对面,仿佛面前有一盘厮杀正酣的棋局,“这次的刺杀者,惯于步步为营,精心谋划,这类人一旦在行刺中遇见预料之外的变故,会立即停手,”周耶唐十指交握,搁在下巴前,“躲开他们的刺杀并不困难,只需要挑起骚乱,即使是路人突然的围观,也会令刺杀者当即停手!”
“刺杀者多次下手的时机都挑得非常恰当。”逝莲食指搭在瓷碗边沿。“他们大多会挑选人流量大,却不会拥挤的路段下手,”男人沙哑的嗓音好像打磨碳钢的钻床,一下一下切割锋利的碳钢,“这样的路段多数集中在‘目标’的日常活动地点,临时绕路或者更改出行目的,同样会令刺杀者不得不停手!”
见逝莲小口小口舀起红枣汤,周耶唐停了停,点点深幽的目光犹如山林中盯上猎物竖起杏黄瞳孔的蟒蛇,令人汗毛根根直立,“你和玄子梁,杨天峰在一起,只需要挑起一定骚乱,即会令刺杀者当即停手,但目标多次出现在日常活动地点之外,刺杀者将会变得焦急,甚至会铤而走险,这时刺杀者将挑选封闭但交通成熟的地点亲自下手,这即是生擒刺杀者的唯一时机!”
腰椎由于长时间直立有点麻,逝莲小心躺回软垫,揉了揉鼻子,“不知子梁有没有想到刺杀者这茬,”躺平后的腰椎好像并不因伸展而变得柔软,逝莲咬咬牙,直起腰一拐一瘸的挪回窗前,“看来下回见你,要多带两瓶‘古井贡’呢。”一下拉开窗帷,红彤彤的晚霞霎时射入房里,逝莲的眼睛仿佛被夕阳染暖,变得笑意盈盈。男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只是任温暖的夕阳将黑暗撕开道口子,落向自己侧脸,肩头,好像令一直深陷在晦暗中的尖锐棱角在这一刻也柔和下来......
逝莲弯弯眉角,托起下巴尖,“怎么天峰这点还不见联系我?”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兜里挑了挑,逝莲眨眨眼,“他俩逃得可比我快呐。”转向一声不吭的男人,逝莲再眨眨眼,猛然记起那“粉身碎骨”的手机,用手背蹭蹭鼻尖儿,“糟了,我该在局里失踪那栏挂上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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