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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老子的,我说好吃好喝给你当祖宗一样供着,这会还装上犊子,原来是这王八羔子惹的祸,你这傻娘们站着做什么,跟老子去警察局报案哪,快点走!”大补丁补满的军大衣裹住臃肿的身体,蓄撮小胡须的壮汉扯开嗓门吆喝着一把拽起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他......”被壮汉拖着一路小跑,女人惨白着张脸“呼呼”的喘气,嘴里嗫喏着小心翼翼的开口,“他没有......没有伤害我......”
几缕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在逝莲撩在耳后的乌丝上,捧着杯滚烫的“铁观音”,逝莲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浦江南桥以及对面游乐园的历史资料,对面是蹲在阴暗角落里,咬紧下嘴唇一脸呆滞的盯向小谨精神评估报告的玄子梁,和一旁趴在桌儿上呼呼大睡的杨天峰。
刑侦科大楼最里间房离,还有三五个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在天南地北的侃。
“你们谁来管管这事儿,”办公室结实的铁门被值班室的民警推开,小伙子十分腼腆的开口,“两夫妻来报案,说前些日子坐出租车让人给抢了。”
本来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的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玄子梁一跃而起,眨眼就没了影。
“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老婆怀孕了还窝家里打牌——”逝莲,杨天峰,玄子梁仨儿赶到的时候,刚好听见门口有两个小同志在嘀咕。
“我可没少交过一分纳税钱,出了事你们也不管,还让不让人活哪!”问讯室里只听见“胡须男”在高声嚷嚷,几个问话的警官脸色都有点难看,带路的民警终于忍不住插嘴,“你得先让你老婆说说是咋回事哪?”
“这娘们!”不提这茬还好,“胡须男”突然满脸狰狞的逼近一旁大着肚子脸色苍白的女人,“听见没有,警官叫你说,你这娘们倒是张嘴哪,你说说,自从你怀上这胎,咱家谁个儿不是把你当祖宗样供着,不要脸的臭娘们,居然给老子弄出这趟子事,我可告诉你,如果这胎还生不出个男娃——”“胡须男”说得激动,居然高高扬起肥厚的手掌。
女人捂住肚子嘴里嗫喏着,神情惊恐的不断往后挪。
“这儿是警局,我们还是先来听听这位女士如何说吧,”肥大的手掌被人以扭曲的姿势攥在半空中,“胡须男”心里直冒火,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朝插手的人扇过去。
“我们,”歪歪头,逝莲突然露出笑容,“还是先让这位女士把话说清楚,你说呢?”逝莲拦下“胡须男”的那只手不曾挪动过哪怕一分。
“胡须男”盯住逝莲的笑容,整个人猛然颤了下,随即软绵绵的垂下手,蜷缩到角落里再没吭一声,直愣愣的瞧着手腕上五个鲜红的指印,“胡须男”眼里浮起深深的恐惧。
女人感激的冲逝莲笑笑,嗫喏着开口,“我那天,那天例行去医院做体检......”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即使女人已经很努力的在说,在座的尖起耳朵仍旧只能听个大概。
“当时快到市第三人民医院,师傅说有点那个,尿急,”女人的脸变得通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就在附近找了个胡同,我......我在后座等,”女人小心翼翼的瞄了下“胡须男”,“胡须男”嘴一张又想发急,余光瞟到逝莲,胳膊颤了颤,又立即缩回墙角。
见“胡须男”没搭理,女人才放心的继续,“当时,天没亮全,胡同里突然窜出个人,直接就把挡风玻璃砸碎了,我,我当时吓急——”
“捷达?”玄子梁咬住指甲盖,突然从嘴里蹦出俩字儿,不仅“大肚子”愣了,连在座的大老爷们儿都半天没能回过神。
“子梁是说,”逝莲揉揉鼻子,十分无奈的接上话,“那天你坐的车子,是老捷达么?”
老捷达过长的车头和接近方型的流线让人在茫茫车海中一眼就能“相中”,所以女人仅仅想了下,就非常肯定的点头,“我记着是捷达,老捷达的车子——”
“模样?”玄子梁嘴皮一番,又利索的扔出俩字儿,让好不容易找着话的“大肚子”听得一惊一乍的,嗫喏着嘴唇半天抖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摸摸鼻尖儿,逝莲瞧着同样一头雾水的杨天峰几人,摊开手认命的接下话,“你还记着,砸玻璃那人是什么模样不?”
女人苍白着张脸,很仔细的想了会儿,才十分忐忑的点头确认,“我,我记得那人戴了顶长帽沿的运动帽——”
“画。”玄子梁嘴一张,干脆的吐出了个字,杨天峰挠挠头,突然灵光一现,猛的反应过来,“那我们赶紧去技术科画个像,也好早点证实是简单的民事纠纷还是和捷达那案子有关。”
女人连连点头,扶着肚子颤颤巍巍的走近墙角的“胡须男”。
“臭娘们,看你把老子时间耽搁——”“胡须男”恶狠狠的甩开女人搀扶,嘴里骂骂咧咧的,话溜到嘴边眼角突然瞥到笑吟吟的逝莲,步子一滑,“胡须男”差点摔个四脚朝天,还好被“大肚子”勉强扶住了。
“他,他是我丈夫......”几人将“大肚子”和“蔫了”的“胡须男”送去技术科,大肚子女人在经过逝莲时嗫喏了句,声音虽然仍旧小得像蚊子样,却十分清晰。
“逝莲,这种人就是不能客气,”眼瞅着逝莲望向俩夫妻背影有点儿出神,杨天峰胳膊一抡“压”向逝莲肩膀,“你要再慢上半拍,我也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目光停留在空荡荡的过道,一丝凉风卷过,前额几缕黑发悄然垂下,“我只是,”逝莲耸耸肩,深吸一口气,扭回头莞尔一笑,“突然感觉,一个人生活也不错——”
吴锡和上面市警局局长等人“喝完茶”后,回来才得知又有人报案,当即一拍桌子召开了紧急会议。
“从这次报案的情况来看,我们先前推测凶犯的作案路线基本准确,”吴锡在会议室的小白板前来回踱步,紧紧抿起的嘴耷拉成一条线,参与这次会议的大多是刑侦科的老人,一见吴锡这模样,都知道后面的内容肯定轻松不了。
“小赵,你介绍下画像的情况。”吴锡直接将“矛头”对准技术科的“小赵”。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背绷得笔直的站起来,“由陈荣口述的画像,我们已经过技术对比,确认与新南天路伤者提供的画像吻合,属同一人。”
陈荣就是上午来报案的嗫嗫喏喏的“大肚子”。
“案发现场有人去看过么?”吴锡点点头,示意小赵坐下。
“我们已经去实地勘测过,采集了孕妇口中被砸碎的玻璃渣样品,”说话的是负责勘测现场的“胖子陈”,“现在已经开始走访排查,力求寻出当日案发的出租车。”
“案发现场是在这里,”吴锡在小白板的地图上画了个圈,“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新南天路,”玄子梁咬着指甲盖双眼呆滞的平视前方,“市第三人民医院。”
“对,”吴锡将圆圈中央着重涂红,“这个点与市第三人民医院非常接近,也在先前我们圈定的作案线路内,”吴锡在地图上拉出道不太笔直的红线,和逝莲,杨天峰,玄子梁三人当初圈出的作案线路相差无几,“这里,基本可以作为作案线路的起点,”吴锡新圈住的地方叫“宏嵩大厦”,是当地有名的服装批发市场,在城市边缘,临近三坟巷,三坟巷即是“女出租命案”的案发地。
“市第三人民医院可以假定为作案线路的终点,”吴锡在地图标注“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地方反复画了几个圈,“老章,你辛苦点把这段路上近几年发生的车祸备案都整理出来,”吴锡点燃根“大中华”吩咐“半秃头”章华,瞧向一屋子人,“现在说说你们对这案子的看法?”
“从这几起案件来看,凶犯两次对目睹了他相貌的乘客和孕妇‘置之不理’,可见他行凶的目标相当明确,就是针对捷达的出租车司机,”光头第一个站起来发言,观点得到了大半人的认同,“现在我们唯一缺少的就是凶犯的作案动机——”
“孙齐。”光头话还没落地,就被玄子梁俩字截断。
“孙齐,”见在座的至少有半数把目光挪了过来,逝莲摸摸鼻尖儿,有点无奈的继续,“你们忘了还有个人,孙齐,也是捷达出租车司机,凶犯为什么唯独放过他?”
见没人吭声,逝莲耸耸肩又往下说,“这案子本来就有点不少矛盾点,我们第一次获知凶犯相貌,是由‘金盆洗手’的老出租口述的画像,当时已经累计了不少针对捷达出租车的抢劫案——”
摸摸下巴,逝莲想了想才继续,“又根据孙齐提供的画像,我们初步断定这是个抢劫团伙,但有一点值得关注,凶犯在对孙齐实施抢劫之前,已经至少杀害两人,女出租和大渡河被毁尸灭迹的小伙,凶犯为什么会突然停手——”见好几人的目光都变得有点诡异,逝莲忙咳嗽两声,“咳,我是说——”
“逝莲说得很对,”见人尴尬,吴锡把话接了去,“一般凶犯在杀人后,的确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很难再收得了手。”
“嗯——在为了求财的抢劫团伙中,若有人犯下大案,团伙一般都会散伙,避免被牵连入狱,”逝莲揉揉鼻子,咳嗽两声把话接下去,“所以很可能在‘女出租命案’后都仅有一人在作案,但无论怎样,这人最开始也只是求财,突然犯下人命案,除去孙齐,放过的只有‘无辜’乘客,”逝莲摊开手,“这只有两种可能——”
“无关。”玄子梁嘴一张一翁吐出俩字儿。
“对,”揉揉鼻子,逝莲点了头,“要么孙齐的抢劫案本身和几起‘捷达出租命案’无关,只是恰好都碰上了‘老捷达’的车子,要么——”
“撒谎。”玄子梁利索的接上俩字,逝莲摊开手补充,“要么,孙齐在撒谎!”
见俩人搭话搭得正“欢”,杨天峰挠挠头,好不容易插上句,“会不会凶杀案和‘鲨鱼’有关,‘女出租’可是在鲨鱼的‘点’三坟巷出的事,再说女出租的双胞胎姐妹差点让人‘捅刀子’,这怎么想都只会是鲨鱼弄出来的哪——”
初冬的夜悄悄降临大地,细雨在天地间连成条条丝线,了无声息的滋润尘世万物。
“阿嚏——”雨滴落上皮肤,像冰块样冻人,逝莲揉揉发红的鼻尖,缩缩脖子在昏暗的小巷里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屋里走。
从警局讨论完案情出来,已是深夜,三坟巷里静悄悄的,只听见雨滴与街面的“亲密接触”和黑夜中不知名昆虫的窃窃私语。
昏黄的路灯下,雨水沿着男人下巴汇聚成线滴落,横在脸上的狰狞疤痕,在灯光和雨水的作用下,似乎柔软了几分。
“则?”逝莲歪歪头,不太确定的喊了声。
酒罐攥在手中,周耶唐背贴上长满苔藓的墙壁,胳膊一扬,一罐子酒抛向逝莲,“屋里,太闷。”嘶哑的嗓音在雨幕里如同拔了牙的野兽在呜咽。
耸耸肩抓住酒罐,逝莲仰头“咕噜噜”灌下大口酒暖活手脚,放松了精神靠上松软的泥瓦墙,揉揉鼻子,有点懒的将酒送到嘴边,逝莲半眯起眼睛手搭在墙沿上,“巷里很凉呢——”
“累?”融入炼狱深处的眼睛瞟向逝莲,周耶唐喉结上下滚动,沙哑的嗓音在朦胧的雨水中透出一股肃杀。
“嗯,”凉风卷起乌丝,逝莲摇摇脑袋拖长声音,“有点,一直讨论到半夜。”见男人在黯淡的灯光下沉默,犹如坐化的千年白骨一动不动,逝莲偏偏头,“这里,”一丝儿醉意爬上眼角,逝莲挪挪下巴尖,“说起来,这里是‘捷达命案’首位受害者的死亡第一现场——”
酒罐子临到嘴角,周耶唐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大口大口的烈酒滚过喉咙,“三坟巷,死在‘捷达’里的女人?”干哑的嗓音融入愈发密集的雨点,仿佛圆月下狼人的嘶吼。
“嗯?”逝莲愣了愣,眨眨眼,疑惑的瞧向男人,“你——”
“我看见,”酒罐很快见底,被抛入充满泥泞的小水沟里随波沉浮,周耶唐拎起密封的酒坛,嗓音依旧干涩无比,“正面被一人割破喉咙。”
拎住酒瓶的手如同老旧的磁带那般,瞬间卡带,逝莲用力揉揉眼睛,盯向男人,又摸摸鼻尖,终于恍然大悟,“女出租眼里的黑影,是你!”
“若仅一人——”逝莲托起下巴,又有点狐疑的开口,“那是,‘鲨鱼’下的手?”
幽深的眼底少见的划过一丝疑惑,“不是,”周耶唐拎起酒罐,瞥向逝莲仍是怀疑的目光,干哑着嗓子补上句,“鲨鱼只做人口贩卖。”
“原来——真是巧合,”摇了摇头,逝莲埋头笑得有几分感慨,“这么看来开始的调查方向就错了,女出租在三坟巷遇害压根和鲨鱼没关系......”
雨滴“哗啦啦”的淌下,在街面聚成一股股涓涓细流汇入小水沟,逝莲提起酒罐仰起头,任由温和的光线和冰凉的雨点一起落入眼睑。
“不错的夜。”周耶唐嘶哑的嗓音在犹如钢琴曲的雨声中格外清晰,逝莲歪歪头瞧向男人,也许是昏黄路灯下的错觉,永远包裹在男人四周的黑暗似乎被温柔的灯光冲淡不少。“嗯,”逝莲弯起眼角,脸上的笑容愈见明朗,“适合饮酒的长夜呢。”
如同在长空中一闪即逝的闪电,一丝儿极微小的笑意划过男人幽冥般的眼睛,周耶唐停下灌酒的动作,逝莲摇摇酒坛,几乎同时,两人举起酒罐将甘醇的白酒一饮而尽。
笼罩着两人的温暖灯光仿佛悄悄凝结成实质,一缕一缕驱散了初冬雨水带来的凉气,酒味儿在巷子里慢悠悠的一点点飘散,好像,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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