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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懒洋洋的躲在发白的乌云后面,几丝微薄的光线悄悄溜出,却驱散不了冬日带来的凌冽寒气,逝莲伸出手挡了挡阳光,一些模糊的画面极快的浮现在脑海,又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我也不习惯欠别人什么!”
“那是野外的乱坟——”“死了人,埋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这里,不会轮到你们!”
“道上常用的联系方式而已。”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我信——”
“不过,不战而逃不是我的作风呢,或者,那是你的风格?”“不是!”
“刚才——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冲出去?”“我不是一人。”
“今天是她的,忌日。”
“这里确实不错。”“很高兴——你能喜欢这里。”
“再次让人追到这里,不过解决一次,”“只是顺手而已……”
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张仿佛被蠕动的蛆爬满的坑坑洼洼的背上——“听人说,那河里有食人鱼。”“啧,那么尖的牙儿,这人跳下去还能有命么。”
“周耶唐!”
“咯吱”老屋半吊在发黄苔藓上的旧门开了个缝,逝莲第一次准确的叫出男人名字。
如同巨石投河激起千层浪,黑乎乎的老屋就像被卡住的带子,霎时失去一切声响。
“你知道了?”声音如同棉布被撕裂的那种嘶哑,男人仰起头,半罐子酒坛瞬间见底。
“嗯。”逝莲揉揉鼻子埋下头,一瓶“老白干”在手里应声而开。
烈酒轰轰烈烈的卷过喉咙,让嗓子变得干涩无比,“你怎么忍心——”逝莲张开嘴,剩下的话却好像和烈酒一起吞进了肚里,再吐不出半个字。
怎么忍心,亲手断绝一切希望?
老屋仿佛变成了在千万年演变中亘古沉默的宇宙,似乎是从猿猴变成人类那样漫长,又似乎仅仅一眨眼的功夫,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从无尽的黑暗里传来,“你想不想知道,另一个故事——”嘶哑的嗓音融进一股激烈的酒香,也一点一点飘回久远的年代......
那年,我刚上初中——
学校的礼堂传出阵阵悦耳的音乐声,年轻的“白天鹅”正在为学校文艺汇演做最后的排练。周耶唐喘着粗气,撕下里层的衣服包扎住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口——那是他为了离开校外勒索团伙留下的代价。
做好了这一切,周耶唐扶着礼堂后的墙墩儿悄悄蹲下来休息。
“你在做什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不知什么时候,礼堂的排练已经结束了,问话的女孩儿还穿着彩排用的“天鹅服”。
周耶唐在看见女孩儿清秀的脸庞时,心漏跳了半拍,但随即他想到了生活的窘迫,“没事。”周耶唐极力想表现得冷漠一些。
“你受伤了?”女孩儿看见了周耶唐脸上未干的血迹,竟是不怕生的走近,“一定很痛吧。”
女孩儿递给了周耶唐一瓶“怡宝”和一卷卫生纸,一双美目里透着真切的关心。
“我叫荆齐。”女孩儿一蹦一跳的“飞”走了,像只真正的“白天鹅”。
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看着手里的矿泉水和卫生纸,周耶唐反复告诫自己。
碎石铺就的路面在阳光下变得透明起来,熙熙攘攘的街头好一番热闹景象,周耶唐穿过闹市区,行色匆匆的穿梭在城市肮脏的小巷中。
“小子,就这点钱儿也敢揣兜里啊?”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杂毛”晃了晃拳头,恶狠狠的威胁。将少年堵在角落的除了“杂毛”还有俩“背心男”。
在城市阳光无法照耀的角落,这一幕时常发生。
周耶唐冷冷瞥了眼废弃的垃圾堆里被打得咯血的少年,就在几天前,他还是街头“勒索团”的一员。摇摇头,周耶唐嘴角浮起丝儿极浅的笑意——想要出人头地不光靠拳头,还得用脑子,生活的剧变让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个理儿。
夕阳西下,被垃圾堆满的大桥底散发出一股难言的馊味,周耶唐看着眼前的场景却是心里一松:看来今日有地方睡了。从怀里摸出张旧报纸,周耶唐靠着坑坑洼洼的墙面坐下,后背被石头咯得生疼,周耶唐却觉得比婶婶家舒适的大床舒适了许多。
闭上眼假寐了小会儿,感觉喉咙有点发干,周耶唐打算起身找点水喝。“你怎么在这儿?”桥底传来声清脆脆的惊呼,
周耶唐一惊,扭头看见荆齐正惊讶的捂住嘴,“我......”周耶唐一时有点局促,脚尖努力往后伸,企图将身后的旧报纸藏起来。
周耶唐找着空地一时太高兴,竟忘了今儿是中秋。一个民间自发组织的“焰火晚会”就在这大桥上举行。此时携家带口的人们正三三两两的朝这儿聚集。离大桥几米远的路灯下,周耶唐还发现了两个相识的男生,想来是等着荆齐一起看烟火的。
周耶唐尴尬的搓了搓手,“我......我也来看看烟火。”
“一起吧!”荆齐注意到周耶唐的窘迫,却并不点破,开朗地扬起甜甜的笑容伸出手相邀。
晚霞印在荆齐红彤彤的脸上,周耶唐竟像是着了魔般把手递了上去。
那是个非常愉快的夜晚,也让周耶唐第一次体会到了节日带来的喜庆。
和荆齐的第二次见面,就像粒小石子儿投入一汪平静的湖水,终于不可避免的在周耶唐心里激起一丝涟漪。那夜同样让荆齐知道了这个总是沉默的小男生的名字。
加入“老徐”的组织是个意外。
“十一”结束后,学生背上新崭崭的书包浩浩荡荡奔向学校。周耶唐将掉了色的包换个肩拎,默默掉在大队伍最后面。
“周耶唐?”出口的话恶里恶气,两个彪形大汉“横”在周耶唐前方。
周耶唐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两人,但当他被“彪形大汉”“架”到个阴暗潮湿的垃圾堆旁时,他二话不说狠狠挥出了拳头......
“好好好!”当“老徐”看见周耶唐的时候,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
“老徐”是何许人也?当然不是街边打架逞凶的小混混,而是间歌舞厅的老板,暗地里黄赌毒一样不落,人脉关系极广。
当看见周耶唐浑身浴血的站在垃圾堆上,两个比他高出大半截的“彪形大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时候——“老徐”就觉得眼前这个有狼一般凶狠眼神的少年“前途无量”,“真是后生可畏啊,小子,愿意跟着我混吗?”
周耶唐在看见“老徐”身后名贵的“奔驰”时,只犹豫两三秒,就点头接下了这根“橄榄枝”。
在“老徐”组织待了大半年,周耶唐愈发老道干练起来,连个头也窜高了好一截。
下午六七点钟的样子,深秋的天空已经接近全黑,漫天的星子在黑暗中悄悄眨了眨眼。
周耶唐抖了抖胳膊,一件单薄的衬衫在秋风中“咧咧”直响。在十字叉口前来回了好几圈,一咬牙,周耶唐念念不舍的从兜里摸出仅剩的一点钱,返回学校附近的小卖部要了包“康师傅”方便面,还特意挑了袋装买。
周耶唐一面走一面将冷硬的方便面直接咬碎吞进肚里。“不要,你们放开,不要啊——”
脆生生的尖叫饱含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撕破了宁静的夜空。
周耶唐皱起眉头,脚下慢了慢却始终没有停下,“不要啊——”女生的哀求已经接近凄厉,匆匆行走的周耶唐突然感觉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刺啦——”前胸的校服被撕开个大口子,女孩窈窕的身材几乎发育成熟。此时被两个“高个儿”挟持住,一双美目中溢满了泪水。
“荆齐......放过,放过我们吧......”虚弱的求饶声从地上捂着肚子呻吟的“眼镜男”嘴里发出,不难看出,“眼镜男”是女孩的同学。
眼看“高个儿”的“咸猪手”就要伸向荆齐双峰,“住手!”周耶唐转过拐角刚好看见这一幕,一股血瞬间涌向大脑,周耶唐双眼发红,大喝一声,拳头直接挥向“高个儿”面门。俩“高个儿”平时也就仗着身高逞逞能,乍遇上周耶唐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仅仅一个照面就被撂倒在地。
望向用身体紧紧护住自己的周耶唐,少女的心弦被轻易地拨动了——如果说前两次的好意只是出于本性的善良,那么此时周耶唐这个名字就深深刻进了少女心里。
周耶唐和荆齐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周耶唐不止一次这么问自己。但这些疑虑每次都很快的消散在荆齐甜美的笑容中。
那个时候的周耶唐身上已经有了“杀气”,学校里妒忌他“抱得美人归”的不在少数,但除了荆齐,愣没一个人敢靠近他半步。
从看守所出来,周耶唐第一次感觉到自由的可贵。临近年终的时候,“老徐”让他帮忙看场子,哪知“老徐”的赌场竟然出了个“老千”。手下功夫够狠,眼见着就要跑掉了,周耶唐心里一急,手中的砍刀顺势飞了出去,直接捅进对方肚子。
“徐哥为摆平你的事可花了不少功夫,以后跟着徐哥可得好好干哪。”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接风”的兄弟拍着周耶唐的肩膀如此说。那时周耶唐并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今天去我家?”寒冬腊月,荆齐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
周耶唐一愣,“去,去你家,伯父伯母......”
“瞧你想到哪儿去了,”见人像自己料想的那样措手不及,荆齐一蹦一跳跑出好几米远,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我和他们说今天有同学和我一起回家用功念书。”
和荆齐相处的时间愉快而短暂,周耶唐在荆齐家里一直待到九点半。伯父伯母见两人学得认真,也没多打扰。“孩子,坐下来一块儿把晚饭吃了吧。”离开的时候伯母盛情相邀。周耶唐有点局促,但在荆齐充满期待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
温暖的几丝光线洒在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上,饭桌上人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周耶唐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打从他记事起,父母的印象就是床头那张三寸不到的黑白相片,尖酸的婶婶一家收留了他。在自己出来“挣钱”之前,周耶唐甚至没尝过一顿饱饭。
周耶唐将头深深埋进碗里,怕人瞧出异样。但很快他明白过来眼前一切都是属于荆齐的,心中莫名闪过几许悲凉。
小腿被轻轻踢了两下,他的反常还是被荆齐瞧见了,“怎么了?”荆齐悄悄凑近问。“没事。”荆齐实实在在关心的目光让周耶唐很快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那是周耶唐一生中最平静,也最美好的时光。
荆齐像一束耀眼的阳光,照亮了周耶唐灰暗的生活。
“我爸爸是做钢产业的,我可不喜欢那硬邦邦的水泥,”荆齐说这话的时候两只小手夸张的朝外比划,眼睛亮闪闪的,“以后我们要在田野上砌间属于自己的,大大的房子。”周耶唐盯着荆齐笑起来甜甜的小酒窝,似乎开始真的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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