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水延着警局后院大槐树光秃秃的枝干往下滴,这雨一连下了三天,断断续续没个消停,清晨5.6点钟,市警局还很安静,来来去去只有几个值班的人。
“哐当”一声巨响从大门口炸开,几个值班民警忙奔出来一看,那半掩着的大门上正挂了个鞋印,“我来自首,我是来自首的——”声嘶力竭的叫喊从一个蓬头寡面的“乞丐”嘴里传出,一双充满污垢的手徒劳的挥动,身上无法蔽体的破衫儿“滴滴答答”直往下淌水,这人脸上也布满污泥,很难辨出本来的模样。
“自首,我来自首——”仿佛从喉咙里挤出的嘶吼划破了雨天的清静。
窗外丝丝凉意飘了进来,逝莲在临窗的位置冲了杯热茶,怂了怂鼻子,刚打算将茶往嘴里送,“逝莲,你可终于舍得露脸哪。”一声叫喊打断了逝莲的动作,
这浦江南桥逝莲三人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却愣没瞧出半点不一样来。接连几天的小雨飘然而至,街上路人减去不少,那“疯老头”也完全没了影儿,仿佛那天看见的只是个幻觉。
逝莲回头就瞧见杨天峰,玄子梁二人,摇摇头将茶放在窗子边沿,“天峰,怎么你一赶到警局就直乐?”
杨天峰搔搔头,咧嘴一笑,“这线索自己跳出来,能不乐么?”
“线索?”
“还记得堵你那两人吗,”见逝莲没什么反应,杨天峰又补充句,“就你说怀疑是‘鲨鱼’的那俩儿。”
“他们?”逝莲愣了下神,“一高一矮俩哥们儿?怎么回事,不会我来晚这么一会儿就错过那么多情况呐?”一边说,还瞧了眼天色,窗外黑乎乎的,只有凉雨不断敲打着露了缝儿的窗户上。
“别说你,我们也才听人说,”杨天峰朝逝莲做了个手势,示意边走边说,“这天还没亮,大概就5.6点钟的样子,人自个儿上警局自首来了……”
来自首的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似乎几天没吃上口热饭,局里有人看他全身邋遢得不成样子,泡了碗泡面又让他洗了把脸,那人感激得痛哭流涕,一碗面吃得狼吞虎咽,眼泪鼻涕一齐吞。
虽说是深秋,但审讯室里关了窗并不多冷,那人却从进来起就哆嗦个不停,吃完面后就蹲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牙齿上下打颤,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还是有值班的民警认出了他的画像,这才赶紧召来刑侦科的人。
逝莲三人走到审讯室门口,杨天峰冲守在门口的两人点了点头,推开门,“你瞧瞧,是他么?”
这人就是当日在胡同里想拦住逝莲,却让人“卸”了西瓜刀一高一矮中的“高个儿”。
现在“高个儿”颤巍巍的坐在审讯室里,面上早没了当时的“戾气”,整个人瘦骨嶙峋,缩在角落里不断打抖,神色间更是惶惶不安,不停向四周张望。
逝莲往里瞧了一眼,退出来向杨天峰点点头,“是他,这人怎么来自首了?”杨天峰顺手关上门,“这个说来话长,听审讯的人说……”
高个儿自称高平,刚进来时说话是颠三倒四,过了好一会儿,审讯的刑警见他稍微安静下来,给他递了根“大中华”,高平接过烟含在嘴里,火点了三次都没点着,房里还能听见他上下牙齿不断打颤的“咯咯”声,还是审讯的人看不过去了,这才帮他点上。
高平狠狠吸了一口,随即大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缓活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句完整的话。
(以下是经过整理的高平的话)
“我是上两个月刚加入鲨鱼的,鲨鱼,你们知道吧?”说到这儿高平停了一下,瞧审讯室里大多面露不善,只有少数几个勉强点了头,又忙往下说,“听一起混的哥门儿说干这个特来钱,本想大捞一笔就收手,没想到第一次就出了岔子,”说到这里,虽然高平极力压抑,但不断颤抖的双手还是泄漏了他恐惧的心情,“我听组织上面的人说过,为了干起活方便,一般都会挑选平常人不会去的地点下手,再制造些谣言,比如闹鬼什么的,别说,现在社会信这个的都还不少,我记得好像有个叫浦江南桥的地方就是这情况,但是,三坟巷(说到这里,高平一共停顿了三次,言语中极为惊恐),三坟巷这地是真有问题,我就去过一次,巷子里不见光,前方几十米突然就多出个黑影,“倏”一声又不见了,警官同志你说,这不是那东西是什么——”
“这叫做贼心虚,谁叫你们什么不干偏去做那缺德事儿。”做笔录的是个“新丁”,听到这儿,忍不住呵斥一句。
谁知高平也不反驳,只是苦笑两下,“警官你行得正坐得端,当然不信这个,但我说句不该说的,三坟巷这邪门的地儿没事千万别去沾,组织上虽然没说,但我之前至少有两组人把命交待在那儿了,听说死状跟两年前那什么‘恢云’集团里的人一模一样,那个恢云集团的领头周耶唐,那么神一个人,招惹了这东西还不是尸骨无存。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是真怵了,从三坟巷回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老觉得身后有人盯着,这几天一直做噩梦。大不了进去关个十年八年的,总比连命都丢了好……”
“别说,”杨天峰走到刑侦科大楼门前,喝了口顺手带着的“龙夫山泉”,“他们还提到了你。”
“我?”见杨天峰突然停止叙述瞧向自己,逝莲一不留神,差点让大楼前不怎么起眼的门槛绊倒。
杨天峰一乐,“是啊,高平说他们本来计划到三坟巷附近找个目标好交差,没想到人没逮着,反而自己被撂倒了。”
逝莲揉了揉鼻子,瞅见杨天峰的表情,有点无奈的摊开手,“那另一人呢,高平有提到么?”
一面说,仨儿走进二楼最里一间房,里面熟悉的面孔几乎全在,“是逝莲那日提到的人?”正在里面交待任务的吴锡开门见山的问。
逝莲点点头,“是他,不过我记得当初还有个矮点的,也有下落了?”
“高平只提到了个名字,叫什么刘谷,还别说,”杨天峰挑了个没人的空位一屁股坐下,说得更来劲儿了,“高平提起他另一同伴,那表情才真叫一个丰富,我猜这小子肯定还有东西掖着……”
“行了天峰,”吴锡发话,“这次得到的线索完全是个意外,在座的都别放松精神,这种事可不会有第二次,”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都竖起耳朵听吴锡说,“现在高平的口供大家应该都看了吧,先谈谈你们的看法?”
“高平的话大部分都涉及牛鬼蛇神,除掉这些,总结出来就一点,鲨鱼的作案手法——作案时都会选一特定的地点并散布闹鬼的谣言,目前他提到的三坟巷和我们调查出的浦江南桥都有这个共同特点,应该确定其可信性。”第一个起来发言的是做笔录的小沈。
“真的不可信么,”逝莲见在座的都听得不住点头,摸摸下巴,突然加上一句,“至少三坟巷的传言,仪姚的母亲,甚至高平都不约而同的提到过,难道会全是空穴来风?”
“这种事,可不好说——”接话的是那个“半秃头”,“不过我们查过三坟巷那地儿,以前确实是个公墓,当初改革开放时给强行拆除了,还有几家去闹过,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逝莲,你想说什么,难不成让我们查鬼去?”杨天峰搔搔头,转头瞧向逝莲。
“也不是,”逝莲笑笑揉了下鼻子,“不过高平的话确实不止透露出一点讯息。”
“组!”玄子梁接着逝莲的话吐出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字。
“子梁是说‘鲨鱼’的作案手段,”吴锡揉了揉直跳的太阳穴接了下去,“鲨鱼应该是以两人一组来犯案。”
“高平提到已经有两‘组’人丢了性命,其中一组应该即是最开始那起命案的两名男性死者,另一组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一胖一瘦,黄明,徐克。”逝莲见吴锡没了下文,补上一段。
吴锡冲逝莲点了点头,起身点了根“红塔山”,“好了,今天先到这儿,你们再回去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雨点“哗啦啦”的往下掉,随着几声闷雷落下,原本不疾不徐的雨点一下倾盆而来
“早知道多待一会儿……”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逝莲干脆把挡雨的帽子往后拉下。
“阿嚏——”逝莲摸了摸鼻子,想起不久前刑侦科大楼里里外忙活整理近来案情资料的情景,她一瞧没多少事能做,悄悄退出房里打算“打道回府”。不料刚一出警局就遇上这趟“及时雨”。
雨天看不见月亮,昏暗的路灯把在雨中摇曳的树枝印在地上,三坟巷里如同长出只张牙舞爪的怪物,逝莲路走到一半,突然停下往回看了眼,改了路线,去还亮着灯的“烟酒专卖店”要了两瓶“古井贡”。
小胡同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寂静,雨滴争先恐后的涌入没扣紧门闩的缝里,“吱呀”一声,木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更大的宽度,“能借我个避雨的地方么?”逝莲一只脚踏进门槛,摇了摇手中的酒瓶眨眨眼。
老屋没人吭声,逝莲揉了揉鼻子,又加上一句,“上次‘黑话’那事儿”手中的瓶酒一下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多谢。”过了一小会儿,没听到屋内传来玻璃砸地的声音,逝莲笑笑,将另一只脚也跨了进来。
屋子里依旧飘荡着一股怪味儿,逝莲刚踏出没两步,突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满地金属罐头,玻璃瓶“哗啦啦”一阵乱滚,即使眼睛还不能完全适应老屋的昏暗,逝莲也可以想象得出邋遢不堪的屋子与上次一样——已经没了可以落脚的地。
“噗”——橡胶塞被人拉离瓶口,满屋的怪味儿多了一丝醇厚的酒香。逝莲勉强绕过一地的“障碍物”,努力朝记忆中“断腿椅”的方向移动。
见那条“断腿”果然还悬吊吊的挂在藤条椅上,逝莲大跨一步捞起“藕断丝连”的椅腿往外一扳,“咔嚓”一声,藤条椅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瘸子”。
“损坏?”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疑问,嘶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嗯,”逝莲摸了摸鼻尖,也拧开瓶盖,向黑暗中比划两下,“喝酒时突然被绊倒,会挺扫兴呐。”
黑暗中没再响起回答,男人似乎弯了一下嘴角,紧接着白酒一下滚过喉咙的“咕噜咕噜”声响起。
冰凉的雨点飘在房梁外的窗户上,“滴答滴答”直响,老房的门在暴风雨肆虐下左右摇摆,“穿堂风”“呼啦”一下从窗外灌了进来,让人忍不住一哆嗦。
逝莲将藤条椅打横了往地上一搁,抱着胳膊肘坐了下去。任由辛辣的酒划过食道在肠胃里翻江倒海,缓活着四肢那股寒冷劲。
老屋里的空气飘荡出一丝冷气,没有人再搭话。酒味不知不觉又浓了几分,两人在黑暗中隔着大半个屋子饮下同一种酒。
酒瓶很快见了底,逝莲翻转酒瓶,瓶口朝下用力摇了下,见落下几滴后就再没“下文”,揉了揉鼻子,逝莲活动两下僵硬的手脚打算起身。
“桌上。”男人嘶哑的声音突然自黑暗中响起,紧接着“八仙桌”上传来阵“悉悉索索”的摩挲声,随着“啪”一声响,又一个酒瓶盖被扭开,老屋的酒味更浓了些。
逝莲愣了那么一下神,屋外,仍旧雷声滚滚,一时半会儿不见消停的意思,摸了下鼻子,逝莲突然弯弯眉角,一脚跨向“八仙桌”。
“八仙桌”边沿露出块“空地”,大约十多厘米,上面摆着一相框,与整个桌面巴掌厚的灰尘格格不入。耸耸肩,逝莲拉回打量的视线,从桌上捞起瓶没开封的“老白干”。
暴雨冲刷着依旧安静的老屋,房里没有碰杯的声音,酒香却渐渐盖过了原本的怪味儿,老屋,似乎不像先前那样冷了。
(https://www.mangg.com/id38298/2021810.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