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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会动的棺材
自段飞踏入济南府就发生一系列怪事，好像都是针对他的。他想把这场游戏玩下去，看看这场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太平杂货店里的灯光仿佛又亮了些，却还是不见人影。这次段飞学乖了，一进来就大叫：“老蛔虫，又有生意上门了，快出来。”
书堆里没有人钻出来，他身后却有人冷冷道：“你若还想买白粉最好换个地方去买。”老蛔虫不在书堆里，却从外面走了回来。他的人虽老，脚步却很轻。
段飞并不惊奇。经过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之后，世上已没有什么能让他惊奇的事。可是他不能不问：“为什么要我换个地方去买？”
老蛔虫寒着脸，冷声说道：“我那袋白粉卖给你，是让你去刷墙的，不是去让你当武器的。”段飞道：“现在我既然还没有死，还能刷墙，当然还得再买一袋白粉。”
老蛔虫道：“刚才那袋好像还没付钱。”段飞道：“一起算。”老蛔虫很快就装了袋白粉出来，可是他并没有交给段飞，先把价钱说了出来：“九钱五分”。
段飞道：“欠账行不行？”老蛔虫道：“不行。”段飞道：“你信不过我？”老蛔虫道：“看起来你倒不像是个赖账的人。”段飞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欠？”
老蛔虫道：“死人会不会还账？”段飞道：“不会。”老蛔虫道：“我看见你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七八人想要你的命，其中还包括了这地方最要命的三个人，你想你这条命能留到几时？”段飞道：“留到还账的时候。”
老蛔虫什么话都没有说，一袋白粉又到了段飞手里。这袋白粉好像比刚才更多，更重。
夜已渐深。回到鹦鹉楼，那两扇鲜红色的门又紧紧关起，段飞索性绕到后园——越墙而入。庭园中灯已疏了，人也静了，刚才灯火辉煌的六角亭，如今已静寂黑暗如坟墓，却还偏偏有个人坐在这坟墓里。
段飞走过去，这个人完全没有反应，黑暗中隐约只能看见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有点像安子豪，又有点像那位武三爷。夜深人静，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是在沉思？还是在等人？
这本来都不关段飞事，但他却偏偏要管。他忽然大声道：“你在干什么？”这人道：“在等人。”段飞道：“等谁？”这人道：“等你！”
段飞笑了：“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是在等我。”他大步走入了六角亭。亭中有张石桌，桌上有酒无灯，这个人静静的坐在石柱后的暗影里，就算走得很近，也只能看见他满头斑斑白发，和一双灼灼有光的眼睛。这已足够认出他是谁。
他的声音冷淡而有威：“你当然也已知道我是什么人？”段飞点点头，举起桌上的金樽，道：“我甚至还知道这是最好的陈年竹叶青。”
武三爷也在微笑，道：“你有鉴赏力，你是个聪明人。”段飞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聪明人都不长命。”武三爷道：“有时是的。”
段飞道：“有时是什么时候？”武三爷道：“当他让别人都觉得他有点危险的时候。”他捧起金杯浅浅啜了一口：“你到这里来才半天，已有多少人要杀你？”
段飞道：“不多，也不少。”武三爷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段飞道：“因为他们觉得我危险，这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有点见不得人的秘密？”武三爷道：“每个人都多少有些秘密的，这绝不是主要的原因。”
段飞道：“主要的原因是什么？”武三爷笑了笑，道：“说不定他们都认为你是我找来杀他们的。”段飞也笑了。
他先喝了一口，再坐下来，盯着面前这狐狸般老人，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武三爷道：“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别人怎么知道。”
段飞道：“我只想知道这次是不是你故意要让他们这么想的？”武三爷道：“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已决心要杀了你。”他淡淡的接着道：“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已够了。”段飞没有争辩。
他不能不承认这老人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武三爷又道：“你当然也应该知道我说的‘他们’是谁。”段飞道：“是谁？”武三爷道：“其实他们只有一个人。”段飞道：“李大娘！”
武三爷点点头，叹息着道：“女人总是比较多疑的，尤其是这个女人，她一直都认为我要杀了她。”段飞道：“其实呢？”武三爷笑笑道：“她若忽然死了，我当然也不会伤心落泪。”
段飞道：“她若忽然死在我手里，你当然也不会生我的气。”武三爷立刻道：“绝不会。”他微笑着，又道：“既然她要杀你，你杀了她，岂非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段飞盯着他，道：“我只奇怪一点。”武三爷道：“哦！”段飞道：“你为什么不索性说明白，要我去杀了她？”武三爷又笑了，反问道：“你肯为我去杀人？”段飞闭上了嘴。
武三爷道：“有些人随时都可能拔刀杀人，可是替别人去杀，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段飞道：“所以你就想借我的刀，去杀你自己要杀的人？”
武三爷居然没有否认，道：“借刀杀人不但便宜，而且省事。”段飞叹了口气，道：“这点你倒坦白。”
武三爷道：“因为我知道跟聪明人说话不必兜圈子。”段飞沉思着，仿佛在考虑。
武三爷道：“你若想去杀她，我可以供你很多资料。”段飞道：“什么资料？”
武三爷道：“有关她这个人的资料。”他慢慢的接着道：“我可以把她住所的环境，埋伏的暗卡，她的起居时刻，生活习惯尽都告诉你，我保证这里绝没有人能知道的比我多。”
段飞道：“你还能给我什么？”武三爷道：“没有了。”段飞道：“没有了？”武三爷道：“我给你这些，只不过因为我们是朋友，我要帮你去杀人。”他微笑又道：“我若再给你别的，岂非就变成是我要你去杀人了。”
段飞叹口气，道：“你说的话，好像都有点道理。”武三爷道：“都很有道理。”
段飞道：“只可惜你还有一点不明白。”武三爷道：“哪一点？”段飞道：“我一向是个不讲理的人。”
酒杯又空了，武三爷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跟空杯一样冷。段飞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喜欢我这种人。”
武三爷承认：“我很不喜欢。”段飞道：“对付我这种人，你通常用的都是些什么法子？”武三爷淡淡道：“我用不着想法子对付你，你麻烦已够多了，也许比你想像中还多。”他慢慢的站起来：“如果你还能活到明天晚上，就请再到这里来喝酒。”段飞道：“你请客？”武三爷道：“我一定请。”
小楼上还是他刚才离开时的样子，血鹦鹉居然一直还乖乖的躺在床上等。段飞拍了拍她的脸，说道：“你是个乖女孩。”血鹦鹉嫣然道：“你去了多久？刚才我好像睡了不少时候，现在刚醒。”
段飞道：“这里有没有人来过？”血鹦鹉道：“好像没有。”段飞道：“你的奶妈也没有来？”血鹦鹉道：“你见过她？”段飞点一点头，说道：“我也见过了武三爷。”
血鹦鹉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会交际。”段飞道：“据说这地方有三个最要命的人，现在我已见过两个。”这两人实在很要命。
段飞道：“还有一个你知不知道是谁？”血鹦鹉当然知道：“你也想见她？”段飞道：“很想。”
血鹦鹉忽然跳起来，两指勾起，毒蛇般去挖他眼珠子。——她是不是又着了魔？段飞虽然闪得快，脸上还是被她指甲抓破了两道血口。
血鹦鹉还不肯罢休。她的出手怪异，就好像真的有魔神附体，跟着又开始大叫：“我挖出你的眼珠子来，看你还想不想见她她已倒下。？”段飞心里叹了口气，忽然一拳打在她咽喉下的锁骨上。他出手并不重。
段飞立刻按住了她，道：“你不想让我去见李大娘？”血鹦鹉终于放弃挣扎，喘息着不停摇头。段飞道：“为什么？”血鹦鹉道：“因为……因为……”她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光：“因为你只要见到她，就永远不会再来见我了。”
段飞忍不住又问：“为什么？”血鹦鹉咬着嘴唇，眼泪已流下面颊。就在这一瞬息间，仿佛又变了个人，变得柔弱而无力。她流着泪道：“因为她是个……是个女魔，男人见了她，没有一个能不着魔的，她看见你，一定不会让你走。”
段飞道：“她不让我走，我就走不了？”血鹦鹉点点头道：“我只求你不要去见她，我只希望你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她嘴唇已被咬破，全身不停的发抖：“否则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白粉已调成了水浆。段飞开始刷墙。他刷得很慢，很仔细，因为他有心事。刷墙有时候正好想心事。
可是刷到一半时，他就停下，他忽又发现了一件怪事。围绕着血鹦鹉的十三只怪鸟，现在又只剩下十二只。还有一只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附上了什么人的身？
段飞用刷子蘸饱了粉浆，用力刷过去，血鹦鹉和怪鸟立刻都变成了一点淡淡的灰影，再刷一遍，就看不见了。他心里忽然有些残酷的快意：“这次我看你还能不能再回来？”不回来又如何？留在人间岂非更是祸害？“只要你回不来，我就有法子找到你。”王风在喃喃自语，道：“这次，我只要找到你，你就休想再逃！”
血鹦鹉忽然问：“你在跟谁说话？”段飞道：“跟我自己。”突听墙壁里“格”的一响，就仿佛有人在冷笑，然后摆在地上的那口棺材就开始震动起来，不停的震动，动得很剧烈。
棺材里只有死人。棺材自己不会动，死人也不会动。段飞变色道：“刚才有没有人动过这口棺材？”血鹦鹉摇摇头，眼中也充满惊骇恐惧。
棺材震动得更凶猛，震得楼板响个不停。段飞一步步慢慢的走过去，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棺材不会说话，死人也不会。
段飞忽然跃起，压在棺材上，棺材里竟有股巨大的力量，又将他弹起。棺材忽然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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