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炼魂图录 > 章十五·我不想死,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乌木镇地势偏远,恐怕连帝都王庭钦天监里那些个半截脖子埋进棺材的太史令们一辈子皓首穷经通读秘藏,也难以在宽阔不知边际的帝国版图上标注出它的位置来。

  

  这是一个边陲小镇的不幸,也是一个边陲小镇莫大的幸运。远离了王朝的繁荣喧嚣,也远离了王朝更迭时的破败与寂寥。

  

  当然,也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那就是恩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可以很复杂,复杂到几世几代纠缠都无法理清。有时候也可以很简单,简单到当事人都不知道原来这就叫做恩怨。

  

  所以胤真一直搞不懂自己是怎么被徐朗这头阴险的肥狼给盯上的,他每天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和徐家再无半点瓜葛,那群人怎么就如此的不讲理?

  

  难道只是因为上次的娑珈之行,自己半途不告而别?这也太荒唐了吧,不过再想想也就释然了。道理这种东西,越讲越不清,所以无论是高居庙堂的帝王贵胄还是平民市井的贩夫走卒,都崇尚一个永恒不变的道理,那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在掌柜的客栈里,这个道理也是通用的。老板娘最喜欢讲道理了,所以每次掌柜的只能提着耳朵听老板娘讲道理。

  

  可是胤真又犯糊涂了,莫非徐朗真觉得他的拳头比自己的大?不然那日经过客栈门口时,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怎么会带有*裸的杀意,就像镇里面的猎户望着陷阱里的狍猪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胤真似乎听到他在向自己低语:你准备好去死了吗?

  

  不,胤真摇摇头,我不想死,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乌木镇的时令一如既往的更迭变换着,就像孩童们走马顺口溜中念唱的那样,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其间啬夫刘大人陪同愈发衰老的三老以及镇里面其余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掌柜的客栈聚过一次,宣讲了县里发下来的教案。随后还大力赞扬了吴徐两家对乌木镇的杰出贡献,尤其是吴家公子和徐家千金似乎根骨不错,被秦家留看以期观察培养。

  

  也不知是那几截乌檀木心起了作用,还是两家后人当真根骨不错,反正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脸上的恭祝愉悦之情却又是真挚得不能再真挚了。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三老都文兴大发,洋洋洒洒著了一长篇骈体文来恭贺这一盛事。

  

  一番杯盘狼藉觥筹交错后,徐家家主徐怀义眼神不着边际的望了一眼在一旁打下手的胤真,正是这一眼,让门外守候的徐朗看在了眼里。

  

  掌柜的客栈是乌木镇除了啬夫衙门之外的惟一一个公共场所,由于掌柜的一应酱料辅料调配的鲜爽可口,以及胤真几年如一日的掌勺功底,乌木镇的一些还算有脸面的门户若要请个三五邻里聚聚餐偶尔也会到客栈里来,只是这种情况并不多,一年也就这么几次。

  

  每到了这个时候,胤真都会格外的忙,这不,前几日刚挑的几大缸水又要见底了,等场间收拾干净,自己估摸着又要走上几里路,来回个十几趟了。

  

  不然掌柜的用热水泡茶的时候又要跳脚直骂:你这憨货,怎的如此疲懒,这水沙石这么多,你叫老子泡茶喝不是成心膈应老子吗?

  

  镇外的老槐树上开始响起零星的蝉鸣,估摸着再过些时日镇里的孩子们放学后就要到处寻蝉蜕了,胤真的生活一如这些年来的模样,未曾改变。只是这晨起的打坐吐纳变得略显枯燥,他还是能“看”见那一粒粒乳白色的光点围绕着自己盘旋聚拢,可是元气一进入体内瞬间就如石牛入海没了踪影,饶是胤真这么多年养成的不急不躁的脾性也有点羞恼,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茫茫四顾无垠路,你叫我何去何从?

  

  走在那条熟悉的青石板小路上,两侧的杂草听说为了迎接县里的大人物早就被清理干净,顿觉空旷了不少。行至中途,一条修葺新整的官道笔直蔓延向远处。

  

  沿着这条可供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官道经由各式各样的驿站,就可以到达其他的郡县。胤真望着消失在远方的青灰色官道,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挪了挪肩膀上的扁担朝山里走去。

  

  天朝等级制度森严,自姬无鸠称帝以来便在全国大修官道,乡镇为两乘并进,县一级为四乘并进,郡一级为八乘并进,甚至到了帝都王庭,国干中枢道路上,可以同时并排齐驱一十六架马车。

  

  每逢王孙贵胄结伴踏青郊游,那浩浩汤汤的队伍排列开来,壮观的场面绝非乌木镇的乡民所能够想象的。就曾有阿谀奉承之辈眼见公侯出行,著文赞曰:威乎姬周,万乘之国。

  

  碧绿水潭四周幽寂空明,葱茏绿意编织在一起直沁人心。肩上的两个大水桶还是胤真跟镇上的编织匠学的手艺自己箍的,比以前的要重许多。

  

  林子里冬暖夏凉,山花探头晃脑,踩在枯叶上吱吱咔嚓。潭水如一面镜子将翡翠般的光芒倒映在胤真脸上,胤真长吁一口气,将水桶放一边,坐在潭边巨石上发呆。

  

  就是在这块石头上他碰到了她,一个陌生的她,一个和他距离越来越远的她。胤真有点烦躁的挠了挠头,想要站起来叉着腰大吼一声,又感觉这样有点憨,用掌柜的话来讲就是,傻啦吧唧瓜兮兮。

  

  只好继续坐着发呆,继续感受着身体四周空气中那些如精灵般跳跃的乳白色光点,如果他尝试着把这些乳白色光点纳入体内,这些在胤真感知中具象化了的天地元气立马便会消失无踪。

  

  每当他这么做,他就感觉自己亲手扼杀了这些跳动的精灵,谈不上愧疚与罪恶感,却会让他心生郁闷。

  

  掌柜嘴里的那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意料之中的难走,最关键的是竟然连一个指向标都没有,胤真哪里找得到方向?

  

  伸了一个懒腰,跪坐在巨石上,拿起水桶俯身准备汲水。看见水面上倒影出来的自己那张脸,小心翼翼的伴了一个鬼脸,发现并没有掌柜的说的那么难堪啊,怎么会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呢?

  

  忽然,水面倒映上掠过一道黝黑的影子,胤真猛地倒地,一个懒驴打滚侧滚到一边。只听的破空声传来,一道黑色的棍影从他先前蹲坐的地方砸下。

  

  徐朗没有想到这小家伙竟然如此滑头,自己一路尾随埋伏一边也有小半个时辰了,终于等到他俯身汲水,这应该是他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没想到还是被他躲了过去。

  

  他之所以如此小心只是为了能够不动声色的将胤真解决掉,今天家主徐怀义的那个眼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况且还有家母崔莺莺的耳提面命,他自然懂得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事。

  

  上次的失误已经让家母对自己颇为不满,而且年前小姐去郡里测根骨,陪同的丫鬟和奴仆自然是水涨船高。若不是他极力应承下这件事,他的义子徐润生哪里有那等机会能够跟随前去?

  

  不就是解决一个苟延馋喘的废物吗?

  

  之所以要自己亲手动手而不是假手于他人,还不是怕走漏了风声,让家主心生芥蒂就不好了。

  

  他没有想到胤真反应这么快,胤真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暗算自己。可是看清来人是徐朗之后,他终于明白徐浪先前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所以他只是冷静的问了一句:你杀得掉我吗?

  

  他没有问为什么要杀我,是谁让你来杀我,只是问了一句,你杀得掉我吗?

  

  掌柜的说过,在娑珈里遇到了猛兽根本毋须去考虑对方为什么要吃你,你要问的是对方究竟能不能吃掉你,或是吃掉你得被崩掉几颗牙?

  

  当然,假如遇到的是妖,那就和遇到修士是没有分别的,掉头就跑,像条狗一样的逃窜,千万别回头。

  

  只是眼前的徐朗在胤真看来,不是妖也不是修士,甚至连野兽都算不上,顶多是条看门的狗。所以他要问,你杀得掉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朗感到很好笑,将木棍从左手换到右手,哂笑道:“杀不杀你是我的问题,至于能不能杀掉你,你最好还是到了九幽黄泉去问那个人尽可夫的浪荡货吧……”

  

  徐朗话未尽,棍已离手,切身追上,一拳直朝胤真面门轰去。胤真伫立原地,不动如山,其色冷峻,显然是到了愤怒的边缘。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那个早逝的蠢女人就是他的那块逆鳞,所以,你就去死吧。

  

  胤真任由木棍砸在自己胸口,一个弓步跨前,一拳抡直迎上徐朗的重拳。徐朗面露得意,毕竟还是小孩子,一棍子砸得你气血不顺,再挨老夫一拳,不死也残废。可是他的笑还停留在嘴角,拳拳相击处一股巨力涌来,他仿佛迎面被咆哮的海浪席卷,顿时如无根浮萍飘忽不定,瞬间被砸飞三五米。

  

  喉头一股鲜血狂涌,徐朗难以置信的望着面色冰冷朝自己走过来的少年,直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他强行咽下嘴里的猩甜,起身又是一套势大力沉的抱身撞。举手投足刺撩挂劈无不使上了阖身气力,若是一般人面对这么蛮狠不讲理的打法,当真是擦之即伤,碰之即死。

  

  奈何他碰上的是一个气力比他恐怖,打法比他更蛮狠更不要命的主儿,胤真完全放弃了防守,只求一拳换一拳,以伤换伤。刚开始徐朗还心存仗自己年富力强要把胤真活活耗死的心思,可是到后面他开始虚了。

  

  自己的拳头砸在这家伙的胸口,就像碰到了铁板,对方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他不痛吗?更为诡异的是,这小子的每一记拳头,每一记撩推,总是在他前气耗尽后气不逮之时。每每能打到他气机在全身流转的关隘处,搞得每次他要提气反击只能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越到后面他已经承受不了这小子的拳头了,他自己能感觉到肺腑都已经受了不小的损伤,可是胤真就像发了疯一样挥舞着拳头以一个固定的频率砸在他身上,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橹,若胤真一怒,大不了浮尸二人,血流五步。

  

  胤真在心里小小的叹息了一下,徐朗毕竟老了,拼不过他这个年轻人,也就只能任由着自己将他轰烂至渣,腐烂成泥。可是他没有那种恶趣味,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追求的一种结果。

  

  所以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徐朗已经没有了气力再反击自己,对方嘴里的血夹杂着被轰烂的脏腑器官汩汩流出,他失去了继续下去的理由。迅速的将两个水桶里的水灌满,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眼神涣散的徐朗,胤真一脚将他踢到了水潭里。

  

  直到徐朗塌陷的胸腔慢慢沉入水中,无力的眼神似乎要抓捕住最后一丝光线,胤真才半死不活的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多么怀念的感觉啊。

  

  他在地上躺了片刻,挣扎着爬了起来,挑起水桶往小镇方向走去,回去晚了估计掌柜又要骂自己了。

  

  他摇晃的身影渐行渐远,空寂悠悠,鸟鸣渺渺,水潭中央漾开的鲜红血迹忽然翻滚起来,徐朗脸色苍白的从水里钻了出来。

  

  “我要你死,我要你不得好死……”

  

  声音凄厉如鬼魅,一时间水潭四周满是沙哑刺骨的回音,惊走了一地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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