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玉爱热闹，在家里坐不住，吃饭时端着饭碗串饭场。吃罢饭，抱着孩子串人场。一天，他抱着秋走到大哥李生海的门前，看到方和云围在灶屋里的安案板前，李生海正在切牛肉，方和云一人拿一块牛肉，津津有味地吃着。看见李守玉抱着秋走来，忙切了一片牛肉，笑眯眯地填在秋的嘴里，看着津津有味地嚼牛肉，他高兴地笑了。然而，秋还不会说话，没有长出牙齿，牛肉在嘴里搅动一阵，就囫囵呑下肚了。
第二天，李守玉出门挖河道走了，秋就病了，上吐下泻，哭闹不止。邢自范忙抱秋去看医生，抓了药，灌下去，不济事，吃什么，吐什么，还发烧了。邢自范很焦急，每天都不能安睡，她盼望医生快点找到病因，快点买到对症的药，快点把秋的病治好，但是秋不会说话，无法问出他哪里不舒服。把一个医生开的药喂完，不见效，再换一个医生看。邢自范除了给秋寻医治病，还要洗衣做饭，照顾方和云。秋似乎能听懂邢自范的话，她对秋说：“乖，不哭，等你哥们吃完饭，我涮了锅，我就抱你去看病。”秋果然就不会哭了。邢自范忙做饭，照顾方和云吃饭，每当涮子涮锅的声音响起，秋就开始哭闹起来，他大概知道吃完饭了，涮完锅，就该抱他去看病了。邢自范心说：“这孩子真聪明，还不到一岁，嘴里虽然不会说话，心里啥都明白。”加快速度涮完锅，抱秋去寻医治病。
邢自范抱着秋看遍了十里八乡的医生，秋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一天天加重了，后来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天，邢自范抱着秋去瓦店乡卫生院看病，走在路上，发现秋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邢自范泪水不住地流下来，心急万分，暗自说：“儿子啊，你千万不能死，妈一定要救活你。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猛然醒悟，不能再在乡村里看病了，必须到南阳专科医院去看病，那里检测手段齐全，能准确判断病情，药物对症，才能药到病除。
邢自范抱着秋往车站赶，路途上遇到邻村一个人，央求那人：“麻烦你给俺们家里捎个信，我抱秋娃去南阳专医院看病去了。”
公交车很少，一晌只有一班车。邢自范等不及，拦住一辆解放牌汽车，苦苦求司机把他们带到南阳，司机看到邢自范怀抱中的孩子奄奄一息，救命如救火，把邢自范母子送到了专医院。
医生分秒必争诊断病情，很快确诊为肠梗阻，而且肠子已经溃烂，已经严重感染，堵塞的那处肠子已经溃烂，立即让秋上手术台，做手术。
手术后，医生对邢自范说：“一块没消化牛肉堵塞了小肠。你要是晚来一天，这孩子就没命了。”
第二天，李守玉、李生海、邢自范的弟弟们赶到了医院，找到了邢自范。这时，医院里混乱起来，人们都在忙着转移。原来，红卫兵要攻打专医院。红卫兵大部分是十几岁的孩子，经常为一点小事真刀真枪地拼杀起来，难免有死伤，受了伤都送到专医院救治，“灭资派”说医生们偏向了“东方红派”，要晚上攻打专医院，报仇雪恨。子弹不长眼，所有的病人、家属、医护人员都必须在天黑前转移出医院，留下一空荡荡的医院让红卫兵们打去。
但是，邢自范不肯转移，她说：“秋刚做完手术，不能动，我留下来陪他。”全家人都急了，说：“保大人要紧，快出去躲躲。”邢自范说：“要死，我们娘儿俩死在一起，我也心甘，我不能撇下他。”医生来劝她：“孩子打了麻醉针，今晚醒不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快出去躲躲，让孩子睡在这里，等红卫兵撤退了，你再回来。”邢自范说：“把孩子放在这里，我不放心，我哪儿也不去。”坚持不肯撤离，众人只得撤离。
夜幕降临了，月亮升起来了，医院里静悄悄，邢自范守在秋的病床旁。忽然外面枪声大作，像雨点一样稠密，病房的窗子玻璃被子弹打得不剩一块，子弹从窗子里打进来，撞击到墙壁上，又落下来，在地上蹦了几蹦，滚烫的子弹滚到她的面前。邢自范轻轻地抱起秋，蜷缩在病房一角，听着子弹呼啸着飞来，打击到墙壁上，又落下去。邢自范最担心手榴弹飞进来，假若榴弹飞进来，就无处躲藏了。她想：“要是手榴弹飞进来，我就把身体保护孩子，挡住弹片，宁可我死，也不能伤着孩子。”
红卫兵们一直打到天快亮，枪声忽然停止了。又过了一会儿，专医院的东北方向枪声大作，造反派转移到那里打仗去了。
第三天，病人、家属和医生们陆续回到医院，但是造反派与医院纠缠还没有完。一次，邢自范去医院食堂买饭，忽然一个手榴弹飞来，落在她的旁边。有人大喊：“快卧倒。”邢自范忙卧倒在地上，等了很久，手榴弹没有爆炸，原来是一个哑弹。真是苍天有眼，假若那棵手榴弹爆炸了，后果将不堪设想。造反派们相互混战，不断有伤员送到专医院救治，各派都说医生偏心，打骂医生，医生们终日恐慌不安。
7天过后，秋的刀口拆线了，康复了，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了。李守玉去结帐，到处找不到收钱的人。邢自范说：“不行，一定要给医院付钱。秋的命让人家救回来了，咱感激不尽，不能欠医院的钱。你再去找找，一定要把钱交上。”
李守玉四处寻找，终于找到医院财务科的一个人，那人说自己不管收钱的事儿，李守玉把身上的三十多元钱全掏出来，硬塞到那人手里，转身就跑了。
李守玉跑回病房，背上行李，邢自范抱着会笑乱动、生机勃勃的秋，回家了。
李守玉回想起医院里的枪林弹雨，问邢自范：“这几天真是惊心魂魄，你怕不怕？”邢自范说：“我为儿子哩！啥都不怕。大不了被红卫兵打死，为儿子死，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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