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学金
邢自范到师范学校上学的第一天,就和同学们一起从老师那里领到了9元生活费和25斤粮票。同学们领到了钱和粮票后,有的去食堂买饭票,有的回宿舍去,有的在校园里漫步。
邢自范若有所思地在林荫道上漫步,阵阵微风吹来,清爽极了。学校不收学费,还给她发钱和粮票,这使她想起了古时金榜题名的读书人,他们一旦考中科举,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下子掉进荣华富贵中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像古时鲤鱼跃龙门的学子,脱离了苦难的世界,走进了天堂般的美好世界。喜悦中的她首先想到了困苦生活中的母亲和弟弟们,她两手插在粗布上衣口袋里,手里捏着刚刚领取的钱和粮票。心想:“把生活费省下来,回家给母亲,买油盐,给玉山交学费。”
然而,学校发给每个学生的生活费和粮票仅够学生们个人生活所用,想从中节约下一笔费用是很困难的。但是母亲和弟弟们的生活在邢自范的心中重千斤,她用尽力气,也要扛起母亲和弟弟们的生活。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节衣缩食。同学们上大学了,父母给他们买了新衣衫,邢自范依旧穿着跟母亲一起织布缝制、穿了许多年的粗布衣衫;同学们买香皂、雪花膏等时髦用品,她洗衣用肥皂,更不用任何化妆品。她每天不吃菜,晚上除了偶尔喝一碗稀粥外,坚持不吃饭。
入学的第一个星期六傍晚,邢自范回到家,把5元钱交给母亲许慧荣。
许慧荣有些吃惊:“你从哪儿来这么多钱?”
邢自范说:“学校发的。”
“上学还给工资?”
“这是生活费。全国大中专学生都有生活费和粮票。这是我节省出来的,我不能在家里帮你干活,这钱给你,买油盐,供玉山上学。”
“这比在家帮我干活强几百倍。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我想再去学校时带点儿咸菜,不买食堂的菜,最能省钱。”
“中,豆豉是现成的,你还想带啥咸菜?我给你做。”
星期日下午,邢自范回校时带上了一小罐豆豉和一瓶姜丝,每天馒头就咸菜,喝稀粥,依旧晚上不吃饭。有时,晚上饿醒了,她透过窗户遥望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思绪在月光里飞翔,想母亲,想弟弟们,想新社会给她的新生活,回想白天学习的知识,想象着美好的将来……。
老师的眼睛在关注着每一位学生,不仅关注学生们知识水平的增长,而且关注学生们思想和身体的健康成长。衣着寒碜的邢自范不买菜,不吃晚饭,很快引起了老师的注意。老师把邢自范叫到办公室,问:“邢自范同学,你怎么不买菜,不吃晚饭?”邢自范无言以对。老师接着问:“是不是家里困难?能把家庭情况告诉我吗?”
邢自范把家庭情况如实告诉了老师。
老师说:“像你这种情况,可以向学校申请助学金。你写一份助学金申请书,学校再发给你一份助学金,七块钱。”
邢自范感到国家给予自己的太多了,不好意再申请助学金,说:“老师,我没事,学校给的生活费和粮票够我用了。”
老师严肃地说:“不行。你正处在长身体的年龄,食物要多样化,要吃各种蔬菜,晚上要吃饭。你必须再申请一份助学金。请你答应我,申请到助学金后,要吃各种蔬菜,晚上要吃饭。”
邢自范说:“我保证听老师的话。”
邢自范领到了助学金,饮食就不再过分简朴了,每次吃饭,都买3分钱或5分钱的炒菜,晚饭照常吃。她的感恩之心更重了,学习更加刻苦了,努力学好知识本领,时刻准备报答党和国家的厚恩。
优秀教师
一九五八年二月,天气虽然还有些寒意料峭,但已处处流动着春天的气息了。邢自范从社旗师范毕业,到金华乡田店小学当了三年级甲班班主任。
邢自范是田店小学唯一从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再加上她年轻漂亮,特别引人注目,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们传说,就连从未踏入过校门的村民们也知道学校来了一个师范学校毕业的女老师,年轻漂亮,为人善良。
一天,邢自范正在课堂上讲数学,忽然一个愤怒的声音飘来:“我没有见你这样赖皮的学生,屡教不改,我不要你了。走,找校长去!”邢自范循声望去,只见邻班的班主任怒气冲冲地拖着一个小男生,小男生倔强地挣扎着。
原来这个小男生平时爱说爱动,他的班主任多次严厉训斥他,每训斥一次,他能安静一会儿,但眼里闪烁着不服气的光。过不多久,就又乱说乱动了。他似乎是与班主任使别劲,根本没把班主任训斥听进心里,班主任越是训斥他,他越是重复以往的错误。班主任十分心烦,拿他没办法。今天课堂上,他跟同桌说话,同桌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忍无可忍,决定把他交给校长。
班主任找到校长,历数了这个学生的种种“罪状”,说:“不遵守纪律,成绩一塌糊涂,杇木不可雕,我不要他了。”校长也冷冷地对小男生说道:“你回家去吧。”把小男生赶出了办公室,校长和班主任各忙各的事去了。
下午放学了,邢自范吃罢晚饭,在校园里散步,看到小男生蜷缩在教室旁的角落里,暮色已经朦胧,邢自范忙走上前说:“这位同学,天快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小男生怯怯地望邢自范一眼,又低下了头。
邢自范蹲下来,抚摸着小男生的头,说:“怎么了?别怕,有什么难事?我帮你。”
小男生哭道:“俺们班主任不要我了,我不敢回家去。”
邢自范想起邻班班主任拽小男生找校长时说的话,只当他说的是气话,没想到他还真这么办了。邢自范心想:“怎么能这样做呢?教书育人是老师的天职,把不好的学生教育好,把好学生教育得更好,这才算尽了老师的职责。怎么能把有过错的学生扫地出门呢?”问小男生:“班主任为什么不要你?”
小男生把班主任在校长面前所数落他的“罪状”向邢自范复述一遍。
邢自范心想:“爱说受动是孩子们的天性,不算什么过错。教育学生要因材施教,不能用一个模式来要求每一个学生。孩子这么小,前途是无法估量的,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误了孩子一生。”对他说:“你明天到我的班上来吧,快回家去吧,说不定你的父母正在到处找你呢。”
邢自范一句话解开了孩子的心结,他满怀感激地望邢自范一眼,飞快地跑回家去了。
小男生到邢自范班上后,很听邢自范的话。邢自范发现这个孩子很聪明,理解力很强,看到他在课堂上做小动作,似乎听讲心不在焉,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他都能正确回答,完全理解了老师的讲课内容。他每取得一点进步,邢自范都及时表扬他,有时表扬他小动作少了,希望他继续努力,去掉一切课堂小动作;课堂上他没跟同学们说话,就表扬他不影响他人学习;他解开了一道难题,就夸奖他聪明;他向老师请教问题,就称赞他勤学好问。邢自范采用激励教学的方法,把小男生与不良习惯隔离了,把他引向了学习钻研的道路。小男生对学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爱钻研数学难题,到处找难题做,经常对着一道难题苦思冥想,再不说诳话做诳事了。小男生的数学知识水平突飞猛进,远远地跑到了全班学生的前头,几乎没难题能难住他了。
为了迎接全乡小学生数学竞赛,学校先举行选拔赛,小男生得了全校第一名。参加全乡小学生数学竞赛,他又得了第一名。
学期结束,全乡各校统考成绩发布了,邢自范的全班学生成绩都名列全乡第一。邢自范被评为优秀教师。在优秀教师表彰大会上,上级领导表扬她,说新分下来的师范生一下拿了全乡教学成绩第一名,前途远大。
秋季开学,家长们纷纷带着学生问:“邢老师教哪个班?俺的娃要上邢老师的班。”没有家长带的孩子自己找到邢自范,请求邢自范接收。而邻班门可罗雀,班主任面上十分无光,心中产生了几分怨恨。邢自范只得耐心地劝家长和学生们到邻班报到。
邢自范经常受到上级部门表扬,学生们喜欢她,家长们喜欢她,许多老师都敬重她。校长有些恐惧了,害怕在上级部门的提拔下和全校师生的拥戴下,邢自范当了校长,他将何去何从呢?
冤案
1959年7月,彭大将军在庐山会议上批评“大跃进”运动和浮夸风的错误,引发了全国“反右倾运动”。
1959年11月,反右风就刮到了田店小学。学校里本来没有什么右倾分子,什么人是右倾分子?一些人模糊地以为,既然彭大将军反对“大跃进”运动和浮夸风,被认为是右倾分子,那么不敢吹大话,不称赞“大跃进”运动的人就有右倾的嫌疑。
校长想在反右运动中立功,想立功就要抓出典型,他把目光盯住了邢自范,心想:“把邢自范打为右倾分子,批倒批臭,既消除了对我的威胁,又能向上级邀功请赏,一箭双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在浮夸风中,有的瞎话实在离谱,比如有人上报小麦亩产10万斤,有人说自己的单位一夜之间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报纸、电视竟然对这些虚无缥缈的说法大力宣传、赞扬。邢自范对此持不同意见,她从农村长大,知道小麦亩产最高只有300多斤,根本不可能达到10万斤。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类社会最高阶段,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能轻易进入。她亲眼看到的不是美好的共产主义社会,而是“大跃进”和浮夸风带来的严重后果,有的人饿死了。因此,每当学校开会,别人瞎编吹大话时,她从来都不跟风说一句违心的空话、大话,有时摇摇头,有时忍不住说出了实事求是的话。实事求是的话一出口,就会招致校长的批评和吹大话者的反对,邢自范往往据理与他们争论一番。校长对此记忆犹新,现在把她作为右倾分子批斗,合情合理。
校长召集老师们开会批判“彭黄张周”右倾反党集团,说了一通“彭黄张周”右倾反党集团的“罪状”,振臂高呼:“打倒‘彭黄张周’右倾反党集团!”“打倒右倾机会主义!”然后说:“邢老师,请你发言批判‘彭黄张周’右倾反党集团。”
每人轮流作批判发言,是每次批判会的常规动作。这次校长发言后,不给别人抢着发言的机会,就点名叫邢自范发言,这是邢自范没有料到的。她以为反对“大跃进”运动和浮夸风没有什么过错,没有批判发言的思想准备,说道:“我还没想好,你们先说吧。”
校长立刻变了脸色,严厉地问道:“这还需要想吗?‘彭黄张周’右倾反党集团的罪行不是明摆着的吗?邢自范一惯思想右倾,我从来没见你批判过右倾机会主义,更没见你赞扬过“大跃进”运动,只见过你极力维护右倾分子的立场和观点,你跟‘彭黄张周’是一伙的,是隐藏在教师队伍中的‘彭黄张周’右倾反党集团分子,我们必须把你揪出来,批倒批臭。你必须对你的错误作出深刻检讨!”
“‘彭黄张周’是大领导,我跟他们见不上面,说不上话,怎么会跟他们是一伙的呢?”
“你不要嘴硬,你的一贯表现证明,你就是右倾反党集团是一伙的,是不折不扣的右倾分子。你必须作出深刻检讨,不深刻,就不能过关。”
“这是莫须有的罪名,我没有过错,你让我检查什么?”邢自范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校长怒气冲天地说:“眼泪掩盖不了你的罪行,你拒不认罪,明天召开全校师生大会,让全校师生批斗你,帮助你认识错误。”有的老师附和着校长,批评邢自范。有的老师看不过去,但也不敢吭声。
散会后,邢自范回到办公室里生闷气,到了吃饭时间,无心去食堂吃饭,同办公室的老师说:“邢老师,吃饭去吧。”邢自范说:“你去吧,我不饿。”那位老师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低头认个错吧。”邢自范说:“我没错。”那位老师说:“你这么想,人家可不这么想。明天批斗会,他肯定串通好了一些无赖,你一个年轻姑娘,怎么办呢?唉!”那位老师叹着气,拿着饭碗到食堂吃饭去了。
那位老师的一句话把她从气恼中唤醒,开始思考明天批斗会的事,她一直视荣誉高于生命,决不可能接受不清不白的侮辱。但是明天批斗会一招开就由不得她了,校长串通好的无赖们会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架到大会上,卑鄙地羞辱她。她想:“我不能坐在这里等着他们侮辱我。”连夜跑回了家乡小邢坡村。
第二天,校长召开全校师生批斗大会,却到处找不到邢自范,就在大会上说邢自范畏罪潜逃了,捏造了一些罪状,对邢自范进行了缺席批判。随后编造了邢自范的右倾反党材料,上报到教育局,教育局把一份右倾分子定性材料装进了邢自范的党案。邢自范从此离开了心爱的教学岗位,在家乡做了一名农民。
(https://www.mangg.com/id37849/206699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