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寇虽然万分凶残,但是到了1945年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正全面走向胜利,德国希特勒的侵略军在苏联红军的打击下,节节败退,美国在日本投放了原子弹,中国人民坚持了8年的抗战转入了战略反攻。
龟田队长还没来得及血洗火烧庙,他已被告知了日本天皇8月15日向全世界宣告的无条件投降诏书。9月2日,接受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在停泊于日本东京湾的美军军舰“密苏里”号上举行,日本代表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参与反抗日本侵略战争的中、美、英、苏、澳、加、法、荷、新西兰等9国代表相继签字。至此,中国抗日战争胜利结果了。
日本投降了,虽然还有土匪、官僚、地主、军阀们骑在善良的农民头上拉屎撒尿,但农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被日本鬼子无缘无故地随意杀戮了,只要家里没财宝,只要顺着土匪、官僚、地主、军阀们的意思,叫往东,就不往西,叫打狗,就不去撵鸡,一般情况下,没有性命之危。于是,他们就复活了心中的梦想,开始用心血和汗水编织那近似白日做梦的美好生活了。
深秋的一天,阳光高照,邢自范跟着妈妈、奶奶在刨过红薯的地里遛红薯,妈妈用老虎耙子刨地,邢自范和奶奶用小挖镢刨地,希望找到土地深处被人们漏掉的红薯。她们很快就汗流浃背了,身后已经翻起了一大片土地,却没有找到一个红薯。但她们相信土地深处有红薯,不停地刨地。
忽然,邢自范兴奋地喊道:“妈,奶,红薯筋。”
妈妈和奶奶都走到邢自范刨地的地方观看,邢自范用小挖镢刨过的、像刀切一样的土地断层面上有一个圆圆的红薯筋头,上面渗出了乳白色的汁液。邢自范正要兴奋地举起小挖镢刨地,母亲忙说:“叫我刨,别把红薯刨烂了。”遛红薯像采玉一样,一旦发现一条筋,就顺着筋挖去,筋的尽头可能连着一个红薯,也可能到头也只是一条筋,但你不知道尽头在哪里,需要小心翼翼地沿着红薯筋向前挖去,尽量避免把红薯刨烂了。
邢自范的妈妈拿过老虎耙子,沿着红薯筋刨挖。红薯筋向地层深处扎去,越扎越深,她们看到越来越粗的红薯筋,越来越兴奋,邢自范和奶奶不断提醒:“小心,小心,快到红薯了。”挖了一米多深,挖到了一个两斤多种的大红薯,这可是她们从来没有的大收获,她们平时刨到的红薯大部分都是比指头稍大一点的小红薯,偶尔能刨到一个拳头大的红薯。妈妈说:“今儿真是好运气,刨到这么大的红薯,它咋会长那么深?”
奶奶掰着红薯上的泥土,笑着说:“是啊,要是长得不深,就轮不到咱们刨了。”转头看看用忽灵灵的眼睛正在看她们说话的邢自范,说:“这都是凤儿带来的好运气。”
说到邢自范,妈妈忽然想起了大事,郑重其事地跟奶奶商议:“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只顾逃命了,凤儿裹脚的事儿给耽误了,凤儿都6岁了,不能再耽误了。”
奶奶说:“是啊,再耽误就裹不成了,将来就找不到好婆家了。”
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中国农民一直在畸形的社会制度下生活,一个流氓无赖纠集一帮人,结拜成生死兄弟,东打西杀,把一个王朝推翻,再建立一个王朝,然后就推行愚民政策,让劳动人民任其剥削压迫,在精神麻醉中度过一生。但是无论封建统治阶级怎样愚民,劳动人民都聪明得很,清楚看到封建官吏、豪绅都是自私、狠毒的家伙,只顾自己享乐,不管别人死,所以不信服他们,只于迫于他们的威力,不得不服从他们罢了。这就是邢自范的奶奶所说的人民群众缺少主心骨儿的原因。
裹脚是愚民政策的一种。封建社会,女子不许参与社会活动,家庭是妇女们的天地,结婚是决定女子一生命运的关键一步,谈婚论嫁,首先要看女子脚的大小,脚越小,人越金贵。有的人把脚裹得只有三寸大小,站都站不稳,刮阵风,就能把人刮倒,被称为三寸金莲,找婆家时最受欢迎。如果女子没有裹脚,就被称为大脚片子,被耻笑,生活稍微能过得去的人家都不娶她。所以,为了把脚裹得小小的,一般都从四、五岁起开始裹脚。裹足风俗大概始于北宋,一直延续到现在。
慈禧太后晚年,封建腐朽统治的伎俩就蒙骗不下去了,一些有志之士不再眼睁睁地看着一帮愚昧、腐朽的坏货们骑在人民头上拉屎撒尿了,孙文振臂高呼,要推翻臭不可闻的清廷,建立一个人民信得过的光明正大的政府。但是腐朽没落的清廷垂死挣扎,说啥也不肯退出历史舞台,跟革命军打提你死我活,外国列强不管革命军还是清廷,谁妨碍他们掠夺中国财富,就打谁,中国打成了一锅粥。这时,马克思创立的为人民服务的理论传到中国,中国产生了共产党,共产党是专门为劳动人民谋福利的,想人民所想,替人民打算,走到哪里,就成了哪里人民的主心骨儿。军阀、资本家、地主、豪绅害怕共产党夺取他们的统治权,都把刀枪对准了共产党,打共产党。但共产党人不怕抛头颅,洒热血,为人民服务的决心毫不改变,一定要砸碎绑缚在劳苦大众身上的铁锁链,让劳苦大众翻身得解放。
世界在发生重大变化,妇女的地位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在城市里,裹脚陋习已经被人们抛弃到历史的垃圾桶去了,女子们不但不裹脚了,还走出家门,跟男子坐在一个课堂里读书学习,走上社会,参加社会活动,管理国家大事。谁若是再裹脚,就会被耻笑,被视为腐朽没落的人,不仅找不到好婆家,而且在社会上吃不开,难有好生活。邢自范的奶奶和邢自范的妈妈是偏僻农村的劳动妇女,对世界潮流一无所知,为人处世全凭经验。
邢自范的妈妈对裹脚深有体会,她因为裹脚时间晚,不能裹成三寸金莲,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长大后就不好找婆家,最后嫁给了现在没有一分田地的婆家,还不敢提任何条件,只怕婆家不要了。当时要是有一双三寸金莲,说不定能嫁一个有几亩地婆家,生活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苦。她不想让邢自范再走她的老路,为了邢自范将来的幸福生活,必须抓紧给她裹脚。邢自范的妈妈和邢自范的奶奶出于爱邢自范的心,要给她裹脚,哪里知道她们的做法完全违背时代发展潮流,恰恰是害了邢自范,将会破坏她一生的幸福生活。
邢自范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也不知道世界正在发生重大变化,裹脚早已不时兴了。妈妈和奶妈说裹脚对,她就相信裹脚对;妈妈和奶奶说裹脚事关一辈子幸福,她就相信一辈子幸福建立在一双小脚上;妈妈和奶奶说必须抓紧时间,快点裹脚,她就积极配合,听从安排。
晚上回到家,妈妈和奶奶说干就干,拿出自己的当年的裹脚布,给邢自范裹脚。
月亮很明亮,不用掌灯,照样干活。
妈妈搬来一把椅子,让邢自范坐在庭院里。妈妈和奶奶一起给她裹脚,把她的十个脚趾都成180度地折弯过去,用裹脚布把她的双脚紧紧地缠裹起来,跟上酷刑没有太大区别,不同的是衙役们冷酷无情地给囚犯上刑,妈妈和奶奶抱着一片爱心给她上刑。
奶奶问:“凤儿,疼不疼?”
邢自范忍着疼痛,说:“不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妈妈鼓励说:“凤儿,真坚持一下就好了。”
妈妈和奶奶继续给她裹脚,邢自范又咬牙坚持了一阵子,就坚持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说:“我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奶奶立刻心软了,松了手。
妈妈说:“松松,先不裹太紧,慢慢来。”
奶奶说:“算了吧,不裹了。”
妈妈说:“那怎么行?将来长成一双大脚片子,嫁不出去咋办?”
奶奶说:“以后的事说不准,世道不知道咋变哩。民国二十八年,鬼子打南阳府的时候,从城里逃难出来的女学生都没裹脚。”
妈妈说:“不过乡下时兴裹脚,不裹脚恐怕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奶奶说:“叫我说,咱别攀高枝,找个地主家、官宦家,那是官的小姐,名声好听,还不知道咋受气受罪哩。咱是做活人,还找做活人。你不也是大脚片吗?咱家谁亏待你了?你在咱家累是累点儿,苦是苦点儿,可是不受窝囊气呀,不是挺好吗?做活人裹了脚,以后还咋做活?”
妈妈觉得她的话有理,解开了裹在邢自范脚上布,说:“看来裹脚布用不上了,用它纳鞋底子吧。”
妈妈和奶奶一时心慈手软,做出了不给邢自范裹脚的决定,不经意间决定了邢自范两种不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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