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土魂 > 生与死: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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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六一觉醒来,只见新鲜的阳光透过窗纸,以几缕光柱照在自己身上。他一轱辘翻身爬起,看见大炕上还睡着几个人,忙摸了一下身上的那份重要的东西,和分装在几处的银钱,发现完好无损,这才跳下炕头,结了店钱,匆匆忙忙赶往曾是耿光亮县衙的新政府办公地。

  大门口值勤的解放军拦住了耿六,对他的哀求不做理会,只说今天县长有重要的会议要召开,谁也不能进去。耿六只好窝腰蹲在一边等候,见几个军人进去了,又有几个不穿军服的人走了出来,对每一位他都猴急地问哪位是郭县长?站岗的军人就警惕起来,开始盘问他的身份。耿六一急,拿出了那份区里开出来的请求信。军人却不识字,把信翻看了一下就还了回来。耿六只好急急地说了情况,军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生硬起来,说了句县长才不会接见你这种人,他们一会儿还要召开公审大会,你还是趁早离开这大门口。耿六有点搞不明白,一时有点恍惚,又有点悲切,自己也不知何故,双膝一软给站岗的军人跪了下来,求他帮帮忙,行行好。军人把耿六往起拉,命令他走开,说你要是还这么赖皮就把你抓起来。门口的这一折腾,引来了院里的几个军人,也引来了路上的行人。行人不明就理,先还很关切,帮着耿六说话,等知道了他的身份和目的后,立马来了个大转弯,言语上带出了攻击意味。耿六见情形不对,从地上爬起来就跑,直到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看看没人追来,才一头雾水地思索起来。

  等耿六终于明白了点什么后,没敢再到县府大门口去,而是跟了拉拉溜溜的人们,往镇东那处开阔的戏园子走。

  县府大门口军人所说的公判大会,就要在这片开阔地方召开了,来看参加会议的群众络绎不绝,戏台子成了主席台,台前成了将被宣判枪决的死刑犯的亮相台。耿六过来的时候,宣判和被宣判者都还没有入场,但四面荷枪实弹的军人,已经分派开来,有的在指挥群众归位,有的背着枪在巡视。走进会场的耿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自己吓了一跳.。他夹在人群中,心慌慌地向着台前靠过去。这时,人群有了反应,眼看着几个军人打扮,而又有所不同的人走上了主席台。台前架设起来的一个大喇叭,发出了“吱吱啦啦”的电流声,让耿六一下子想起了那个久不能用,现在不知归属何处的话匣子有时也有这种声音。喇叭里一阵刺耳的尖啸过后,领导的讲话声被扩大着传了出来,散乱无章的群众顿时安静下来。

  耿六没听清别的内容,但对介绍者所提说的郭县长三个字,还是牢牢地捕捉到了。他人虽然在前面,但与主席台之间还是隔开了一截距离,中间还有一排军人站着。耿六通过讲话,认住了郭县长的相貌,一个四十岁开外,个头不高,有几分文质的军人,心想难道他就是那位曾有求于二哥的人?这只是一闪念,他的思维便转向了如何才能把手里救命的东西,递交给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人。那一刻,耿六还有一个揪心的悬念,吃不准这次的公判会上,会不会自己的二哥也在其中呢?

  台前一声带犯人,原来不知藏在何处的十二名囚犯,有胖有瘦,高低不一,但都胸挂大牌子,脸色透着青灰,衣服由于被押解的军人揪扯着,在身体上抽得没个形状。这些囚犯一溜站开,身后都有两名军人在两边用手摁着肩头,他们的头都埋了下去,偶尔有抬起来的,也是徒然的挣扎。

  耿六紧张的眼睛好象挡了一层云翳,看不清被押犯人的脸面,只是目光不清地一扫,没有看见熟悉的二哥的身影,人顿时放松下来,视力恢复了正常。然而就是这正常,让耿六一眼看到了押在一边,一个低着灰白如草的脑袋,深弯着腰身的大个子。天啊,耿六一下子没了站立的力气,在几个无动于衷的人中间,身子缓缓地缩了下去。等他重新振作,拼命往二哥站着的边上挤去,惹来了几个人的埋怨,和维持会场的军人的指斥。耿六的头上开始冒汗了,身子由先前的燥热变得有几分冰凉,内外神识成为了一个完全的对立体。他嘴里连声呼叫着二哥,不顾一切靠近过去。

  兄弟俩一个在台上,一个在人群中,相距只有七米多的时候,耿六的叫声让尸体一般站着的耿福地一哆嗦,猛地抬起了脑袋,一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僵硬的脑袋转动起来,在一片摇摇晃晃的人脑袋中,发现了正在嘶喊的六弟的头脸。耿福地一下子变得兴奋了,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张大了嘴巴应出了一声喑哑的:“唉”,接着几乎是喃喃地念叨:“六子,六子,六子……。”

  台上台下,兄弟二人的异动,引起了在场维持秩序的军人注意。耿福地的头被强力摁下去。耿六被两个人从人群中分离出来,叫到了戏台的后面。

  这是个难逢的机会,耿六没等军人问什么,先就嚷嚷说:“我要见你们的郭县长,我认识他的,我有人命关天的急事要告诉他。”军人想了解耿六的身份,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双方僵持着,就又过来了两名军人,他们很默契地一起动手,搜遍了耿六全身,自然拿到了那份救命的信。其中的一名军人认得字,粗略地看了一下,表情便严肃起来。他瞅了一眼耿六,用河北口音对另三位军人说:“你们看好这个家伙,这可是个危险分子。”三位军人齐声应:“是”。耿六便被架得动弹不了。他看见那人拿了信往前面去,只能使劲地喊叫说:“军爷,求求你了,你把那信给郭县长看一看吧。让县长看一看吧!他看了,你们就能救一个好人一命啊!”一个军人把耿六的头用劲一摁,如对待前面的犯人一般,同时威胁说:“不许乱叫,要不然前面的那些反革命就是你的榜样。”耿六窝着脑袋,听见前面会场上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内容他一点没听进去,只在心里祈祷:“观世音菩萨,西天大慈大悲如来佛,耿家的列祖列宗,你们都显显灵吧,救一救无辜的我二哥吧。”

  等不来回话,也不见那位拿信而去的军人,耿六又开始挣扎了,只是徒费力气,还惹的挨了两脚。过了差不多有一年那么漫长,耿六终于听到前面的公判大会散场了,在乱轰轰的声音中,他听到有人命令,将一干犯人押到什么车上,去执行罪有应得的处决。

  耿六忍不住哭了起来,三位军人放松了对他的禁锢。他们认为一个大男人这么当众而哭,实在有点可笑。前面的领导们走下了戏台子,出人意料的是那个郭县长,跟了拿信而去的军人来到了耿六身边。哭得泪水涟涟鼻涕一把的耿六,仍在大放悲声,等到他认出了来人,身子往前一挪,一把抱住了郭县长的腿,一迭声地哀求说:“郭县长,求求你救救我的二哥,他冤枉啊。”郭县长皱了眉头,威严地问:“你是他的兄弟?我没见过你,你怎么认识我呢?”耿六想起了二哥的话,“你去过我们家,你还让我二哥办过事,我二哥尽力了,是他儿子骗了他。你们不能把他儿的罪往他身上算啊!”郭县长的眉头一锁,阴沉沉说:“迟了,一切都迟了。你说的不对,这不是谁和谁的账,这是阶级斗争,是革命和反革命的较量。人民的审判永远是公正的。”耿六还要说话,郭县长不听了,转身离开时,还对几位解放军战士说:“把这个人先关在一个地方,等那边枪决完了,再放他出去收尸吧。”耿六一听顿时哇哇乱叫,终于口齿清楚点了,那几个军人才似懂非懂地听明白,原来他是用老荒地的方言,日先人操祖宗地诅咒这位郭县长不得好死。

  耿六被关在一家空出来的大食堂厨房里,万幸人没有被捆绑住。他瞅了机会,从黑黢黢的烟洞口爬了出去,接着跳下三米多高的屋顶,全然不顾浑身上下的烟灰烟黑,没命地往行刑的地方跑。沿路的行人都当他是个怪物疯子。耿六要去的地方,正是耿光亮安排石朝阳被假枪毙的盐碱滩。只是他无论怎么上气不接下气奔跑,都没能和活着的二哥见上最后的一面。

  当耿六远远看到了攒动的人影子,看到了天上的云象一团灰白的乱麻,更象是自己二哥头顶苍白的乱发的时候。耿福地等一干犯人,已经被各自定位在枪决的位置上,每个人的前面都有一个新挖的土坑,坑边是被平整出来的土堆。耿福地跪在有几分松软的土堆上,迷茫地望着天际处阴山连绵的曲线;望着西边平原夹杂了树影和房屋的地平线。他判断着太阳庙的方向,却把最后的目光看向了只在脑海里才可定位的老荒地的山山水水。近了,更近了,耿六的肺都要爆炸了,呼吸急促到了最大限度,他终于能看清了人影子的头脸,看清了拿枪的军人,和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二哥的人犯。耿福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看枪毙的人们,一丝不屑让他闭上了眼睛,脑子里蜂拥起沙尘,啸叫着狂风,杂响起一生的噪音。耿六跌倒爬起来继续跑,再次跌倒再次爬起来,两条腿在关键的时候有点不听话了。耿福地空茫的意识里浮现出曾经的那个梦景,那个打过自己手和头的财神爷和老祖宗,原来全是命运的暗示啊。耿六实在跑不动了,他几乎是爬着往前挪,枪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在旷野里嗡嗡出巨大的回声。耿福地只觉得脑子一热,然后便是天清地爽的大震动,天上的云和沙土和飞鸟,以及一切的尘埃,都同时“咚”地一声落到地上不见了,天空随之升高,有星星在白昼里亮出光来,太阳的颜色却变成了紫色。

  耿福地觉得自己没有死,反而如新生一般坐在自己的身旁。他看见了跌到了坑中的自己,想着那个样子怎么会不难受呢。这时他听到了耿六撕心裂肺的呼唤,他看到了努力想跑,却连走都走不稳的六弟,终于摇摇晃晃来到了身边。耿福地就那么无动于衷地看着,看着耿六喘着气,哭着,把自己的身体从土坑里拉了出来,平展展地放在了一边。他看见自己头部的后脑颅上,开出一朵鲜红的花,花的鲜红汁液在脸上流淌。他看见六弟抱着自己张大了嘴哭,却没有一点声音。同时有更多的人涌到前边来,他们觉得远处观看不如近处更刺激,中间也有悲悲切切,来哭如自己一样栽到坑里的人。

  天慢慢暗了下来,紫太阳斜了角度,人群散去了很大一部分,只是六弟和自己的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叫胡广平,他帮着理顺六弟怀里的自己,又用六弟脱下来的衣服,擦拭着自己的脸和脖子,最后把衣服堵在了那朵开始凋谢的红花之上。那个叫胡广平的人也脱了衣服,把自己的头整个地包了起来,于是耿福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后来,耿福地脱出了那件衣服的包裹,又能看见东西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平板车上,头朝前脚在后。六弟在车辕里拉着车子,他已经不哭了,只是显得非常的疲惫。耿福地知道六弟正拉着自己回太阳庙,他有点不高兴了,于是便说:“六子,咱们这么着急干啥,我还想到陕坝镇上看一看,还想到大宅院里走一趟,然后咱们再回家去。”

  耿六听到了耿福地的话,他四顾茫然,但还是听话地掉转了车子,重新回到了陕坝镇。车子在镇上最热闹的那条街道上走过,引来了许多观看的人,他们指指点点,有的还骂骂咧咧,有妇女用手遮了自家孩子的眼睛。耿六不去理睬人们的反应,继续梦游一样往前走,他来到了曾经是翟府,后来是耿府的大宅院门外,被大门口的两个民兵给拦住了。耿六什么话也没说,他回到平板车上,把蒙着头的二哥费力地扶着坐起来,嘴里喃喃而语。从大院里出来很多的人,他们先是看稀罕,很快就有人对耿六的做法表示了敌意,认为这是反革命分了公然跟人民政府挑衅。于是耿六和耿福地和那辆平板车子一起被拉到了院子,关在了耿家原来用为仓库的屋子里,还说要送这个活人去坐大牢。

  耿六被捆在了一根屋柱子上,耿福地却自由自在地游历了整个大宅院,发现这里住着许多的人,成为了一处农村干部集中培训的地方。耿福地走到后来没了兴致,跟耿六说咱们回去吧。就进来两个人解开了耿六身上的绳子,用厌恶而又晦气的语调要他拉着平板车,早点滚回太阳庙去,把这个恶臭的尸体埋了,省得他污染新中国的好空气。耿六什么话也没说,拉起车子,在耿福地的陪伴下,在太阳落山之后,踏上了回太阳庙的土路。

  一路上,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照着宁静的平原白光盈盈。耿福地的眼里仍然是一片紫色,他对道路比耿六更熟悉,还纠错了几次。那是整整一夜的行走,每过一座桥,每过一个村庄,耿福地都要停下来呆上一会。而沿途所有的人和狗似乎都消失了,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在天亮的时候,耿六一身湿气,拉着一车亮晶晶的霜粒,和已经硬如木柴的二哥回到了太阳庙的家中。

  几天之后,耿候氏在不吃不喝中去世了,与自己的男人一起被家人埋在了那片已经挖得乱七八糟的驴坟地上。出葬的那天,耿家已经没有财力为这一对逝去的老人进行象样的葬礼,他们穿了白孝服,戴了白孝帽子,把爱哭的女人们留在家里,在一片肃穆之中,在石朝阳的安排下,由一些曾是耿家佃户、长工的人,抬着赶制而成的柳木棺椁,让两个老人一起入土为安了。歪脖子榆树还站在那里,最顶端的树枝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白飘带。

  白飘带原是耿六送葬时腰身上系着的一根白老布条,子,在最后焚烧时,没等火焰吞及,被一阵风扬起并挂了上去。这一挂居然连随后两日的狂风都没有吹走,直到十五天后才不知所去。

  这时耿家的另一个重要人物耿光亮,率领着三部合一的七百多人马,采用长途突袭的手法,把陕坝镇包围起来,但却四面进攻不克。到了第二天傍晚,偏居镇西北一角的耿家大院,在半夜时分,也没听到多少枪响,就不知如何突然陷落了,一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就在这一夜的冲天的火光映照下,耿光亮的大队人马对陕坝镇的进攻也达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当时形势紧张,匪兵几次打进陕坝城,又几次被赶了出来,双方死伤都非常惨重,许多的房屋都在战火中化为了灰烬,对古城镇的破坏比当年日本人轰炸还要严重。

  据史料记载,耿家大院的大火,是耿光亮指挥手下,通过一处不为人知的地下通道,从内部放的火。这把火烧了一夜一天才熄灭。大火让一座当地标志性的院子,化成了一片焦黑的瓦砾灰土。坚守在其中的人只有少部分逃了出来,余下的全部葬身在火海之中。

  令人不解的是,葬身火海的还有一个神秘的人物,他就是这座府院的建设者翟家的第五代传人,那个以赌败家的少爷翟要全。当时正值秋凉,据分析这个废人可能也是通过暗道回到自己丢失的家里,原为了躲灾躲难睡觉偷生,没想到却当了这处大院的殉葬品。

  据当地的野史说,耿光亮进山后,一直还念念不忘自家的这处院子,准备随时回去重新占有。可老爹的死讯和燃起的战事,让他突然失去了对这处家当的喜爱,从而下了火烧耿家大院的命令。当时的耿光亮对着大院大声喊叫自己的爹妈,说儿子不孝,害你们死于非命,又没有为你们送葬,现在就把这处院子烧了你们好带上,让那些狗男女们当你们永远的奴隶吧。

  耿光亮的这些话后来成了阶级本质和革命教育的一大实例,可信度有待怀疑。还有一说较为神秘,有人私下议论,说耿六拉着耿福地的尸体到处走,把一种凶气和怨咒四处留撒,才造成了那场围城和烧宅之灾的……。

  耿光亮的队伍,对陕坝镇的围攻只进行了不到两天时间,就落荒而散,因为新政府的两支剿匪的骑兵部队,一个从东北,一个从西北反包围回来。最主要的是有一支途经后套,准备开往新疆作战的大部队,正好路过此地,被及时调到了战场上,形成了对整个战事围追堵截的局面。匪兵在四散中被消灭,被俘虏,更多的人反水投诚,身为司令的耿光亮尸首未见,不知了去向。一时间整个后套大地,到处都是搜捕这个大匪首的人马,农村的革命形势一下子又反转过来,形成了遍地开花的局面。耿光亮老巢的太阳庙,就成了一处被重点监视之地,有两个排的军人化装成了老百姓,在村里村外活动着。

  其实,耿光亮的行踪不出共产党所料,他先逃到了哥老会师傅冯全的门下,吃了两口饭,躲了一白天就觉得不安全了,趁着夜晚起雾,冒险溜回了太阳庙。在自家两处大院外观察了半天,耿光亮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自家人的踪影。天刚麻麻亮,正不知何去何从的他,看到了大哥耿光德到村里的井上挑水,这才跟踪而归,回到了一处过去不知是何人居住的烂土房里。

  这时的耿家是太阳庙村里最弱势的一家,但骨肉情深,耿光德只和耿六透露了这事,两人合力寻了一处柴草堆,让耿光亮藏了起来。也就是前后脚的时间,村里的民兵上门来查问,两个知情的大男人顿时陷入了恐慌不安的泥淖。

  形势紧迫,危机四伏,耿光亮知道大势已去,自己东躲西藏不可能长久,到时肯定要拖累家人。他在柴草堆里藏了一天,大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耿光亮没有和大哥六叔商量,就摸黑回到了老婆焦巧珍的屋子里。夫妻二人相互在一通慌乱中安静下来,不敢点灯,又想看一看两个孩子,焦巧珍想了个主意,用被子蒙了灯光,让耿光亮端详一对熟睡中的儿女。再熄灯睡下来,夫妻俩才开始了交流。耿光亮说他准备逃进山里,然后再想办法到共产党鞭长莫及的漠北蒙古,重新招兵买马,将来一定能东山再起。焦巧珍一直都在低声哭泣着,要男人哪都别去,就藏在家里,等过上一段时间,出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耿光亮摸着老婆的身子,自语说迟了,要是早些时候还有可能,说不定还能救老爹一命,现在自己一点资本都没了。他开始安排家事,要妻子不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好好抚养两个儿女长大,要是实在不行,再嫁人也可以。焦巧珍用手掐着耿光亮胸部,保证前者,否定后者,顺口问起了郑仙娇?耿光亮淡淡地说她死了,在山里中了野枪。一个死字让两人陷入了沉默。耿光亮的时间太紧迫,他几乎用手堵了老婆的嘴,自己一个人说了许多后话,嘱咐了许多的事。

  后半夜里,耿光亮恩爱了这个过去自己根本不当一回事的女人,提着手枪溜出了家门,溜出了村子,却鬼使神差来到了老爹老妈的坟头前。黑暗中枪声响了起来,守在坟地附近的军人,对这个喊话不应,还回之以老枪的黑影打出了一排子弹。

  耿光亮死了,死在老爹老妈的坟头上,尸体呈拥抱之状,血染红了坟上的泥土。村里的民兵和军人,把早已经醒来,战战兢兢的耿光德带到了坟地上,点亮了火把要他辨认死者是不是大匪头子耿光亮?耿光德抹着眼泪承认了,在众人的庆贺声中,他缓缓地蹲了下去,捂着脸嘤嘤而泣。

  天亮之后,大匪首的死讯就不径而走,他的尸体也被用车拉回了陕坝镇,在示众五天之后,交给了耿家的人,安葬在了耿福地老俩口的墓前边。

  短短的二十多天,耿家就死了三口重要成员,特别是耿福地和耿光亮的人生命运,是耿家家族史上最为传奇,也最为巅峰的两位。他们是河套大地上新旧政权更替的牺牲品,并且一直以反面的角色被记录在案。这中间有几处令人困惑的疑问,首先是作为匪兵头子的耿光亮,他在解放军的反包围和反攻击时,为什么不向北往阴山里逃命,却孤家寡人溜回了太阳庙村,这与理有点难以解释,于情到有几分可信。还有耿光亮最后的死地,居然不偏不倚倒在了父母的坟头,把一个浪子的鲜血,交还给了那堆覆盖着父母尸骨的泥土堆。是巧合?还是命运的使然,对此,史料不载,后人无解,倒正应了冥冥世界,玄而又玄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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