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土魂 > 生与死:十三

?

  七月前后,整个大后套展开了一场镇压反革命运动,同时在广大的农村,开展了乡村一级建政工作,实行了区、行政村、自然村的划分。由于太阳庙村的人口数量,和地域上的中心位置,被确立为太阳庙区,周边的一些小村落就成了区管的村子。具有一定资历和能力的原太阳庙村的干部,一下子跃升为区里的行政领导。

  石朝阳当上了太阳庙第一任区长,每天忙于手头的工作,东跑西走,把耿家的人和事就不当紧了。耿六着急着二哥的安危,见天往石广老汉家跑。被石朝阳批评了几次后,他又开始窝火了,认为石朝阳是口是心非,是个骗子。

  耿光祖人虽年轻,但一些主意往往被耿六所认可。这一现象的形成,和那一次父子俩贸然外出时,耿光祖的表现密不可分。耿六私下骂石朝阳,耿光祖从不多言,等到骂过之后,他才开导老爹说,耿家现在的黑身份谁都不愿意沾。石朝阳能暗中帮忙,这已经很不错了。咱们不能还象过去那样去要求人家干这干哪,更不能一天到晚往人家家里跑,那样会起反作用的,说不定还会连累石朝阳。要是石朝阳被连累了,那耿家就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一席话让耿六明白过来,父子俩开始密谋,就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办法。

  当天晚上,耿六探听到石朝阳回家了,偷偷地溜了过去,在黑着灯的屋子里,把想好的妙计和盘托了出来。石朝阳答应了,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自己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才行。

  石朝阳照计而行,在夏收刚过,秋收尚未开始的空档里,和区里的干部开会商量,决定向上面要回大地主耿福地,借这个儿子为匪的现成反革命对象,在全太阳庙区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思想教育活动。按石朝阳的话说:“太阳庙所有人现在种的地,都是这个大地主家的。他的大儿子原来也只是个摆设,真正说话算数,老于世故,影响人们的还是这个老地主。他从一开始就被抓走,在别处认了一路罪,在咱们这里却还没有过一次。群众现在分到了土地,可是心里还都不踏实,咱们只有把这个老地主要回来,把他原来的那种形象彻底批倒批臭,人们摆脱顾虑,种地的积极性才能提高起来……。”区里的干部听了都表示赞成,于是石朝阳用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级一级向上提出要求,并很快获得了批准。

  十多天后,耿福地被五、六个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押着,送回到了太阳庙区政府。石朝阳接收了犯人后,命令区里的民兵队长亲自负责,将耿福地看押在原属耿家东院,现在成了区委办公大院的一间屋子里。押送的军人撤走了,太阳庙的老乡们纷纷涌来,各自抱了不同的心思,看望或了解他们昔日的东家耿福地。因为这个人在大家道听途说里,早已经成了一个人事不省的老疯子了!

  耿福地没有让太阳庙的老百姓失望,他虽然没有变成疯子,但一头乱蓬蓬的苍白头发,和同样乱蓬蓬苍白的胡须,遮去了整个头脸的绝大部分。透过乱发乱须,人们隐约只能看到,老汉浮肿的眼睑与凸出的眼眶中间,一双呆滞的有几分茫然的眼睛;原本肉垂垂的大鼻头上,虽然沾了许多的脏东西,却掩不住两块青黑的伤痕;胡须的夹缝中,两片肿胀的嘴唇如发寒症般透着紫褐色,不停地抖动着;口角处两缕浊黄细长的涎水,湿漉漉顺着胡须下流;原本高大的身躯,由于佝偻而向前倾着;两条粗壮的臂膀被反绑在身后,指头粗细的麻绳由上而下,一直缠到了手腕处;衣不蔽体的身上,肉体和衣裳已经很难区分,除了污渍还是污渍,几乎破烂成一堆。

  归来的耿福地的这一形象,跟抓他走时简直判若两人,跟人们记忆中的老地主更是天壤之别,不仅让熟悉他的人都很讶异和惶恐,有些上岁数的老乡亲见了,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嘴里不停地咕哝着:“造孽啊!造孽。”一旁的民兵见状,把他们连拉带训地劝走了。

  这一点石朝阳早有预料,因为当他在牢外第一眼看到耿福地时,也是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失态地张开了嘴巴。印象与现实中巨大的反差,一度让他这个革命干部,也不由地萌生了同情和怜悯。所以,回到太阳庙大院里之后,他对看押的民兵下命令,任何人都可以来观看,但不允许任何人同情这个大地主。对看了后有同情心的人,发现一个就坚决劝走一个,不走的可以动粗,强制架走。这可是革命的原则问题。

  对于耿福地来说,他蹲在县大牢里,初时还抱着希望,后来就彻底死心了,万念俱毁,形如死尸一般活着。活着,听着不断的牢门的响动,听着牢中的哭泣和嚎叫,也听着有人就要走向断头台时,那种沉重的悲吟与哀鸣。他知道有几个与自己相似的角色,都已经被政府给枪毙了,何时来结果自己的命是一件再自然、再随便不过的事了。一度,这种等待死亡的来临,成了耿福地活着的唯一念想,都取代了他对亲人的盼望。

  这一天,当耿福地听到关押自己的铁门响动,有人叫他的名字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意识反应,后来被两个人连拉带揪,才知道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耿福地这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终于可以死了,于是笨拙而又费力地站起来,被两个看不清脸面衣着的年轻人左右挟持着,穿过长长的牢里过道,一点点走向了那个透着世间光亮的狱门。重新见到了天光的他,在县大牢的大院里,却半天睁不开眼睛,终于能挤成一条细缝看了,就瞅到了一张似曾熟悉的面孔,那就是老乡亲的儿子石朝阳。

  七个小时后,耿福福地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着回到太阳庙。当他僵卧在大轱辘车上,远远望见自家两处院子的红瓦与灰墙时,想努力坐起来,只是身子怎么用力都不听使唤。他死死地盯了一会儿,就紧闭起了一双肿胀的眼睛,似乎怕把这个白日梦给惊醒了。当耿福地来到了耿家腾出来的东院,被两个民兵一左一右绑架着落到了地上,耳听着押解的军人交接人犯的话,他才鼓足勇气,重新睁开了眼睛。这时映入他眼帘的是自己熟悉的大院,和每一间房子砖瓦,但却看不到一个耿家的人影。耿福地觉得活动起来的心脏一下子又缩了起来,他艰难地迈动双腿,几乎是被架着关进了一间空屋。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像似昏昏欲睡一般,直到屋门哐的一声关上了,才一点点地重新睁了开来。

  耿家老老少少,并不知道耿福地这么容易就被领回来了。区里的民兵,用高度警惕和严密监控,让一家人都龟缩在西院里,失去了任何内容的外出自由。要不是耿光祖无聊地爬上了屋顶,看到了进村的大轱辘车上押着的、让人不敢相信和相认、只估计可能是自己的二爹。他“啊”的一声嗥叫,从房顶跳到了一堆灰土上,身子朝前翻了个跟头,没等站稳便嚷开了。耿家的老少知道了这个好消息,连油灯将尽般躺倒在炕上的耿候氏,那一双半失明的眼睛,也哗地亮了一下。

  一时间,耿家所有的人都从屋里跑出来,他们跑向了大门,大门朝外锁着。女人们开始哭了,孩子们也跟着哭,十几口人都拥挤到大门洞里,有的叫着爹,有的叫着爷。耿六正在炕头上睡死人觉,耿光祖和耿光德跑到屋里喊醒了他,三个大男人风一样来到大门口,转而又找了把梯子,架到了一边的院墙上。耿光祖先爬了上去,却被在墙外巡视的民兵看到,严厉地警告院里的人不要乱动。耿六不甘心,把梯子搬到另一边墙上,结果还是出不去,一家人只能在院子里,如热锅上的蚂蚁跑来跑去。隔着大门缝,看着外面走来走去的自由人,隐约听着他们指指点点所说的话。一直到天黑了,耿家的大门才被开了锁,老老小小被民兵左右看管着,来到东院看望耿福地。

  回到太阳庙的耿福地活过来了,他接受了几场声势不小的批斗会,头上戴着二尺多高的圆锥形纸帽子,双手反剪到后背上,腰最大限度弯曲下去,只把乱草一样的花白头发,对着从太阳庙周边各地集中起来的上千群众。陪他站在批斗台上的,除了郭大昌等四位大小不等的地主外,还多了耿六和耿光德。后者的加入,是石朝阳的主意,以此来减轻耿福地可能遇到的压力。耿六非常乐意这样做,他认为只有如此,自己才算是和二哥一起扛起了耿家面对的大灾难。耿光德心里充满了委屈,他认为区干部们过去说话不算数,自己都主动交出了土地、粮食、工具和牲畜,让出了东边的大院,烧掉了老爹当成命,根子的土地契约,不但没立功,反而还要被当成地主阶级来对待。他的另一大委屈,便是回来的老爹,望向自己时那种空无一物的眼神,和连一句话都没有问过的冷淡和陌生。

  头一次充当这种角色的耿光德,陪站在老爹的旁边,身子只弯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头上的纸帽子掉落在地,就被一名区干部在屁股上很踢了一脚,就近的民兵给他拾起重新戴上。这一回纸帽子却套过了他的头脸,把眼睛和耳朵都箍了进去。看不到乱哄哄的会场,耿光德的耳朵便成了捕捉动静的主要依靠,在一阵高似一阵的口号声之后,他听到了区长石朝阳的讲话。

  石朝阳的讲话内容拉前扯后,拖泥带水,先叙述了耿家发家的前后,又以其为例子,分析了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的根由,即地主阶级是如何利用大量的土地来剥削穷人的。他还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对耿家大量买地的钱是哪来的?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买地?买那么多的地干什么?等等。他最后推理出的答案是,耿家的人用土地剥削穷人,用穷人的血汗钱反过来再买地,然后用地再剥削穷人,这是一笔经济剥削账的恶性循环。会场上的群众听得唏哩糊涂,耿光德也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心想怎么能这么算账呢!耿六心里一会儿焦急,一会儿又觉得罗嗦,只盼着批斗会能早点散了,好接了二哥回家去。

  经历了多次批斗和牢狱之苦的耿福地,近于死亡的大脑思维,随着归来而渐渐活泛起来,只是身体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他若有所思,想着石朝阳长篇大论中的道理,感叹这个浑小子,几年时间还真锻炼成个人才了。他猜度着石朝阳的这一套说法目的是什么?是想给自家人开脱,还是说罪上加罪?这么一走思,耿福地两条腿因为意识支配作用的减少,先是膝盖着地跪倒了,跟着整个身子朝前重重栽去,嘴啃泥,头顶地,纸帽子也不知跌到那里去了。台下一片惊呼,转瞬一边寂静,耿六和耿光德惊叫着,却伸不出反剪的两手。石朝阳脑子转得快,让近处的民兵把耿福地扶成跪姿,然后借题发挥说这个大地主向太阳庙的人民群众磕头认罪了。这一说激起一片议论声,有人喊让其他地主也都跪下来,象老地主一样谢罪。于是七、八位陪着挨批的地主都跪倒在地。

  太阳庙区的批斗大地主的大会从上午开到了下午,中间也掀起过几次小高潮,终归没有形成什么气候,进行的比较温和。这一点让两个区干部都有点不满意,他们号召群众站出来诉苦算账,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没有人响应,耿福地便被两个民兵挟持着在会场里绕着圈,借以吸引群众的冲动。还是没有人敢于、或主动站出来发言。天空中不知何时漫起了黑云,跟着是急风吹动沙尘和杂物,眼看是要下雨了。石朝阳又借题发挥,说老天爷来替咱们老百姓算账了,广大群众可以散会回家,这几个过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主阶级代表就让他们跪在这里,接受老天爷的惩罚和洗涮吧。与会的群众便四散而去,平展展的开阔地上,留下了乱七八糟的脚印,和并排跪在地上的地主们。

  天空中乱涌的黑云,随了劲风翻腾而来,却只撒了几滴含沙带泥的雨滴,很快就过去了,一群不甘寂寞的娃娃,成了看押跪在地上的老地主的主要力量。太阳就要落山了,民兵头请示了石朝阳后,地主们便被排成一队,由走在最前面的耿福地领着,绕着太阳庙村子,低眉顺眼负罪地一圈一圈走,要一直到天黑才能各回各家。这其实是个以全盖偏的做法,也是被折腾了几天的民兵们,想偷懒一下的小手腕。而最大的受益者是回来几天,都没能和家人一聚的耿福地,在绕村子走的时候,他表现的最主动最认真,实在坚持不住时,就由已经松绑了的耿光德和耿六扶着走。

  耿福地终于回到了家里,看到了泪眼婆娑,瘦成一把骨头,也已经白发满头的老伴。两个老人执手泪眼相看,如同隔世而遇一般。耿二芸烧了一锅热水,让浑身散发着屎臭味的老爹洗了一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耿光德溜出去找了一个老乡,讨要了一只活鸡回来,交给了老婆和弟媳,由她们在厨房里,烹调出了几道可口的饭菜。这中间耿六给二哥理了发,耿光祖被打发到村子里走了一趟,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回来后领着两个侄儿,一个上房望风,一个在院大门处守着。

  全家人终于又坐在了一起,只是少了耿光亮和那个叫郑仙娇的媳妇。没有了争吵,也没有过去那种轻松,老少人等吃着闷葫芦饭。耿福地只吃了一小碗黄米饭,举了几筷子鸡肉就没了胃口。耿六看着着急,只管把肉块往二哥的碗里举。耿福地终于沙哑地说自己吃不进去,只想好好睡一觉。耿候氏听见了,让把饭桌搬到另一间屋里去,指使耿二芸在热炕头铺开了被褥。耿福地有点僵硬地回转身子,在耿六的搀扶下,一双迷迷懵懵的眼睛,扫描一个个紧盯了自己的家中老小,缓缓地上了炕头躺倒在褥子上,眼皮眨了眨就闭上了。

  耿福地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身子平展展躺着,连一点点的姿势都没换过。家里的人在夜里没有发现这点,石朝阳白天领着村里民兵进来查看,也没打扰睡得死沉的老汉,只跟耿六低声说了几句便走了。屋门重新被紧闭起来,只有瘫痪在炕的耿候氏,陪着自己熟睡的男人,哀怨地想着心事,感情地凝视着。到了中午,耿光德过来想喊起父亲,被耿候氏“嘘嘘”地制止了。耿六和耿光祖隔一会,悄无声息过来看看,又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耿二芸给不能自食的老娘喂饭,眼睛不由自主就瞟向了炕头的老爹,忍不住小声地问:“妈,我爹是不是不对了,他怎么睡得这么死啊?”耿候氏断断续续说:“没事的,让他睡吧,太累了,一家人的罪由他一个人受了。”到了后半晌,耿候氏也不安了,她爬了过去,用唯一听话的左手,在男人的鼻孔上感觉了一下,才放下了心。

  天又黑了,耿候氏让家人点了油灯,放在耿福地的头前。耿六心慌意乱进来,先看看二哥,又瞧着嫂子,然后静静坐在地上的一把椅子上不肯离开。后来耿光德,耿光祖,耿牛牛都来了,大家默默地在摇晃的灯影里坐着。

  耿福地终于睡醒过来,只不过如同受了惊吓,猛然“啊”地一声就坐了起来,眼睛睁得溜圆,机械地转动脖子,陌生地看着关切自己的亲人,半天才长出一口气,身子重又软软地躺倒了。他明白自己是睡在自家的炕头上,只是对这一场无任何梦境,简直就如同死了一般的昏睡,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却不甚了了。因为睡的时候是晚上,醒来还是晚上,耿福地又躺了片刻,才在儿女的问候下,在兄弟的帮扶下坐了起来。没有人讲什么,大儿媳端来早已准备好了的谷米稀饭,一副碗筷,一碟小菜。耿福地说刚吃了饭,咋又吃呢?耿二芸这才道出了实情。耿福地嘴唇嚅动了半天才想起来说:“那你们咋都不睡觉去,都守在这干甚?”耿六说:“二哥睡醒了,我们都不瞌睡,想陪着你啦一会儿话。”耿福地心头的酸楚涌了上来,一时竟没了后话。

  等到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耿福地就想起了陪伴自己多年的旱烟锅子。孙子耿牛牛从墙角处的红柜里,连烟叶带烟锅全翻了出来,递给了这个让他从小就惧怕的爷爷。一袋烟进去,耿福地开始说话了,先问了家里的情况,对儿子上交了自己垦出来的那些地,心里明知这是无奈之事,但还是忍不住有点心疼和激动,如同当年被土匪劫时,儿子胆小没有跑进红柳林的心情一模一样。等到家人问他的情况时,耿福地的回答很简单,只说在狱里没明没夜关了这么长时间,其它细节一概没提。

  一家人啦话到半夜,耿候氏含糊地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几个都去睡吧,话还有说完的时候!等明天再说吧。”耿福地问现在几时了?耿六刚到屋外撒过尿,把握说:“差不多有后半夜。三星都西斜的快落了。”耿福地“噢”着挥手说:“都去吧,各回各屋睡觉去,明天是不是还得下地劳动呢。我看见今年的庄稼长得还不错,是个丰收年景。”儿孙媳妇们都听话地散了,只有耿六不肯离去。不知何故,他总觉得二哥有好多的话没说出来。

  果然,屋里剩下三个人时,耿福地这才露出了真性情,先说了狱里的罪,后说了对家人的盼望,但对耿六的自责反而宽怀地说:“这不能怨你们,这是政治,是革命。在这一点上,咱们都不如光亮的认识。”耿六赞同说:“咱们光亮是个有本事的,可惜走错了路,生错了年代。要是早生个二十来年,那不知道要做出多大的事业呢!”耿福地摇头否定说:“这都是命。在狱里我还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想了好多的话跟你们说。现在回来了,明天是个咋样也不好说,我还是今天就交待一下吧。”说到身后事,耿福地要耿六不管发生多大的事,都一定要照顾好光亮媳妇和那两个娃娃。他同时悲哀地说:“一眼看着光亮的结果也好不到哪去。他狗的对共产党犯下了罪,人家不会轻饶的。”说到自己要是有什么不测,就把尸骨先埋在太阳庙,等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迁回老家祖坟里去。至于埋在驴坟地上的那些东西,耿福地说如果没人追究便罢了,有人算账的话,家里人不要死撑着受罪。

  耿六几次想打断二哥,不让他说这些不祥的话,结果都被耿福地制止了。他突然想起了石朝阳问的那个叫郭世雄县长的名字。耿福地失神地说:“这就是冤孽呀,他还来狱里看过我,实际上是来认我来了。你们不知道,当年他曾来过家里,要我帮忙救一个什么北平来的同学,还拿了五百现大洋。我没有收,他硬是给留下了。我把求情的事说给了光亮,谁知那事他最后竟然没办,还把那个年轻人处理的至今还无音信。人家现在当了县长,就这一点,不管论公论私,都不会轻饶咱们家人的。”耿六“啊”了一声没话了。

(https://www.mangg.com/id37491/2226843.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