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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错什么了？”卡尔察歉疚地看向端木青，不知所措。
伊水云慌忙端起酒碗，猛地喝了一口：“没有！酒瘾上来了！”她扫向四周，人群中西域女子正直直地看着他们，她咧嘴笑了：“那位姑娘正在看着你，你应该邀请她和我们共饮一杯！”
“她是我妹妹！”卡尔察说着，起身向女子走去，很快把她带到了身边，“我妹妹，达雅！”
端木青客气地招呼她坐下，伊水云欢喜地看向达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紫衣，妹妹！妹妹！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人得到和失去的总是成正比，而她，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妹妹！”她含笑看着达雅，不经意地说道，“好讨人喜欢的姑娘啊！”
达雅白净的双颊顿时布满了笑意，她惊诧地看向哥哥，用伊水云听不懂的话问道：“她是谁？”
“端木先生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卡尔察用汉语说道。
伊水云知道眼前这位姑娘心里悄悄地设了防，她嘴角流出一丝笑：“达雅姑娘，你可以叫我伊水云！”
卡尔察从这一刻起，知道汉人中有一个叫伊水云的姑娘，他警觉地看向四周，神色略带凝重：“端木先生，伊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端木青凛冽的目光射向伊水云，她看得懂里面的责怪和愤怒，她并不躲闪，平静地看向门外，一片漆黑。
“现在出去，没事也会有事，铁牢里有的是地方！”伊水云悠悠地说道，眼前浮现出李飒狰狞的面目，她暗暗地攥紧了拳头，柔和地笑了，“我们安安分分的，何必走呢？”
“端木先生？”卡尔察询问地看向端木青。
端木青一直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伊水云，他觉得她是一个漩涡，只要靠近就会被卷向不可知的方向，她动作狠辣，丝毫不像一个女子所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后悔自己曾救了她。
“伊姑娘说的不无道理！”端木青目光稍微舒缓，“这样出去反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达雅??????你没事吧？”
达雅惊恐的双眸浮出清澈的笑：“没事，只是不知道什么人帮了我们？”
“一定是侠义之人！”卡尔察像是自语，说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端木青一愣，看向伊水云，伊水云慌忙躲开，低头看向碗中摇曳的烛火，紧攥的手心沁出了汗，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达雅，满是疼惜。
这一晚，伊水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她只记得一碗接一碗地倒进喉咙，清醒的时候记得太多，想得太多，放不下的也太多，只有醉了，她才会忘记身上的伤，忘记心里的伤，忘记那些印在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人，四周的歌声渐渐停息，倦意如猛兽向她袭来。
“对不起！”她痛苦地摇着头，燥热的风透过窗子冲进房间，“对不起！”泪水早已将枕头打湿了一片。
达雅惊恐地推门而出，卡尔察闻声赶来。
伊水云梦魇，林韦辰失望冰冷的眼神像利箭深深地刺向她的心，让她疼得喘不过气，她没有躲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无助地看向四周，父亲、哥哥、紫衣、云飞雪、师父??????她所熟悉的人一个个都冷冷地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开，任凭她怎么道歉，他们却不肯回头。
“对不起——”
“伊姑娘！伊姑娘！”卡尔察使劲儿晃动着伊水云，“你醒醒啊！醒醒！”
“啊！”伊水云猛然睁开双眼，幸好，眼前不是梦中人，真好！
“卡尔察？”她不解地看着卡尔察一脸焦急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卡尔察淡淡笑了：“达雅叫我过来??????”
“你一个劲儿地说话！”达雅怯怯地说道。
伊水云抱歉地笑了：“对不起，惊扰你们了！”她走到窗边，星斗西移，“天快亮了，达雅你睡会儿吧，我出去站站！”
“达雅，没事了！”卡尔察安慰地看着妹妹，随着伊水云走到了楼下。
黎明前的夜色漆黑如墨，呼吸的声音也显得过于刺耳，伊水云坐在窗前，卡尔察随着她坐下。
“你做噩梦了？”卡尔察试探地问道。
伊水云淡淡笑了：“现实也不比噩梦好到哪儿去！”
卡尔察不再说话，轻声叹息。
“天一亮，我就带着达雅离开长安，这里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长安，伊姑娘，你和端木先生会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这里是我的家！”伊水云客气地笑了，她抬头看向夜空，“卡尔察，你是个好哥哥，好好保护达雅，她是需要呵护的花朵，你愿意离开你的家吗？”
“其实，留恋的不是家，而是家里面的人，这片土地一定承载着你所有美好的回忆，伊姑娘，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
“我也是！”伊水云低声说道，黑暗像是一层厚厚的铠甲，让她觉得安全，“这里的确有我最美好的回忆，可也有太多的伤心，我的家人在这里离去，我的朋友也不会再原谅我，可是我还是想留在这里，因为除了长安，我再也找不出其他容身之所，如果不是你们收留我，今晚我可能就会流落街头了??????你是很好的朋友！”
“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吗？”卡尔察轻声问道。
“不在了！”
“和我们一起回西域吧，朋友应该救于危难，端木先生也会很高兴你和他一起回去的！”卡尔察不误激动地说道。
伊水云愣住了，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黑暗一点点消退，静寂四向蔓延。
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林韦辰身上的铠甲已然穿戴整齐，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管，但眼前的悲伤几乎将他淹没，他已没有更多的勇气面对这瞬息万变的不可测的生活，它是一个促狭鬼，将每个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大人，马匹已经备好，王爷正在等你！”
“就来！”林韦辰瞥了一眼沉寂的大院，朱红色的大门慈爱地凝视着他惨淡的神色，他的爹娘，他的家，他的爱，他的愁。
戒备森严的广陵王府，李淳轻装便服，听到脚步声微微回头：“探子来报，城西胡人酒馆里有玉面阎罗出现！”
“玉面阎罗？”林韦辰一个激灵，这个名字像水，灵动却暗藏杀机，它比真正的阎罗还让人摸不着，捉不到，“我马上去！”
“不必了！”李淳已经对他不再是十足的信任，但是他也不愿失去这个情同手足的兄弟和帮手，“我已经派人将酒馆团团围住，如果那真的是玉面阎罗，整整一晚都没有动静，也有蹊跷??????你去守住城门，严格盘查每一个出城的人，只要抓住了玉面阎罗，就是扼住了王叔的咽喉，本王要让天下人知道堂堂的逸王有多么的虚荣和可笑！”
玉面阎罗只是一个棋子，是皇家争夺战中的武器而已，林韦辰抬头看向李淳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他对此事已然是胸有成竹。“是！”他声音低沉，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李淳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无论是谁，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林韦辰心中一阵寒凉：“任何人？”
“任何人！”
朝阳初上，酒馆里开始热闹起来，懒懒的阳光洒在肩上，将夜沉积在上面的黑暗驱逐。伊水云对着镜子，看清楚了不完整的面颊，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一张脸，更像是一张被蹂躏的纸，但是伤口已经结痂，看着开始发光的眸子，她知道林韦辰的血给了她新生，死神已经离她远去，两不相欠，如果生命真的可以对等交换，多好！可是生命没有等价交换，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是无可替代至高圣洁的。
“伊姑娘！”端木青站在门口，怀疑的目光盯着她复杂的神色，“我今天就要和卡尔察一起回西域了，你呢？”
伊水云起身客气地招呼端木青坐下，他只是敷衍地瞥了一眼她，然后目光落在了窗外，那个方向是他当年初到长安时遇见凤仪的地方，世事难料，天人永隔之后，她的女儿竟已亭亭玉立，他心中突然满是不忍。
“跟我们一起走吧，过去的可以放在心里，但不能放不下！”端木青慈爱地淡淡一笑，她太像她的母亲，“守着物是人非的地方，就会忘记了天外还有天。”
伊水云安静地看着端木青的眼睛，他毫不躲闪。“端木先生！”她微微颔首，“你是救人的菩萨，我是杀人的恶魔??????”
“菩萨？”端木青呵呵地笑了，看向门口，“卡尔察说你笑起来慈眉善目，像菩萨呢，如果没有必然地留下的决心，就走吧，我会试着成为菩萨的。”
马车起动，伊水云和端木青的马车走在前面，卡尔察和达雅的马车紧随其后，随从驾着装载行李的马车押后，街角处，一匹马正悄悄地靠近，穿过冷清的街道，直奔城门。
“站住！”守城的士兵的长矛挡住了去路。
端木青脸色微变：“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出去看看！”
卡尔察已经跳下马车，林韦辰应着走去，扫了一眼三辆马车：“例行检查！”
伊水云用青纱挡住了面孔，不安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先检查行李，紧接着是卡尔察的马车，林韦辰漫不经心地查看，百万军中取将军人头的玉面阎罗绝不会用这样拙劣的方式混出城。“放行！”他挥了挥手。
“大人，还有一辆没有检查！”
林韦辰不耐烦地瞥了站在马车旁边的端木青：“里面是什么？”
“我女儿！”端木青含笑说道。
伊水云闻声惊诧地撩起帘子，林韦辰正背对着她。
“伊姑娘！”卡尔察看到伊水云脱口而出。
那三个字像是一把利箭射穿林韦辰的心脏，他僵直地站着，不敢转身，他怕那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时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伊水云熟悉林韦辰，熟悉铠甲，但冰冷的铠甲下的林韦辰她竟陌生地认不出来。
林韦辰头也不回地站到一侧，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多谢大人！”端木青恭敬地说道，安慰地看了一眼伊水云。
车轮滚滚，驶过见证了无数铁骑的城门，伊水云满是感激地看着端木青，舒心地笑了，身后疾驰的马蹄声咚咚的敲击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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