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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繁星点点，长安城是她的家，清冷的街道上巡逻的士兵不时擎着火把踏着一地星光匆匆而过，伊水云的心如劫后余生般空旷，偌大的地方，她却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她大步地走着，似乎这样就可以把烦心事甩在身后，沙沙的脚步声在静寂的夜空中悠悠地回荡。
突然，前面一个黑影挡住了去路，伊水云警惕地抬起头，她专注了脚步，黑影一动不动。伊水云不想惹是生非，转身向回走去。
“伊姑娘！”
伊水云一阵惊颤，她缓缓转身，端木青大步向她走近。
“端木先生！”伊水云客气地说道，两只脚微微分开，以防不测。
端木青愕然一笑：“你可以说话了？看来你遇到了神医，真是天意啊！”
“天意？”伊水云暗暗觉得好笑，人们总把所有人力不及的事情归于天意，那他在这里出现也是天意了？
“端木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伊水云早已设防，单鹤年老奸巨猾，来一招欲擒故纵也未尝不会，她信不过任何与单鹤年有关的人，包括端木青，即使他有恩与她。
端木青打量着伊水云，淡淡笑了：“闲云野鹤哪里都行，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承蒙先生挂念，已经没事了！”说这话的时候，伊水云将声音压得很低。
端木青神色舒然：“如果伊姑娘信得过老夫，客栈一叙！”
伊水云暗暗一惊，果然是久经江湖的老手，将她的心思看得这样透彻，她回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燥热的风吹动着发丝贴在汗涔涔的脸颊。
“好！”
在一个圈子里呆久了就会以为天下只有一个圈子那么大，酒馆里挤满了身着胡服的西域人，胡姬弹奏着琵琶，胡旋舞带动明艳的衣裙在空中翻飞，异域的歌声在长安的酒肆中震荡着，诉说着心中的秘密。
“端木先生！”端木青刚踏进酒肆，一个胡人打扮的男子便热情地招呼着，“长安真是太小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端木青眉眼之间顿时堆满了笑容：“卡尔察，这次生意还顺利吗？”
卡尔察无奈地撇了撇嘴：“唐朝的盘剥越来越厉害了，甚至想吸干我们身上的血，而且这里的强盗太多，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中原了，端木先生，这次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端木青回头看向站在人群中茫然四顾的伊水云：“伊姑娘！”
伊水云闻声含笑客气地向他们点头致意，她不想走进陌生人的世界，每一个陌生的世界都有不一样的麻烦，现在她只想清清静静地生活。
“端木先生，那位姑娘是谁？”
“一个朋友！”端木青脱口而出。
卡尔察咧嘴笑了，高隆的眉骨露着青年的英气：“她是汉人？”
“我也是汉人！”端木青随口说道，“她是我的客人，我先失陪了！”
“嗯！”卡尔察点点头，融进人群中。
端木青捡了一个角落里坐下，他客气地看着伊水云：“茶？酒？”
伊水云嘴角微微上扬，这样的环境让她觉得很温暖：“酒！”说着，她熟练地将桌子上的酒碗摆开，她已经忘却了自己身上溃烂的伤疤。
“毒性使你受了很多苦！”端木青看着她脸颊的伤口说道。
伊水云风轻云淡地笑了：“都已经过去了！”她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的感伤，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看着端木青，“这里是西域人聚集的地方，你是西域人？”
“算是吧！”端木青边倒酒边说，“我离开中原已经二十多年了，这次回中原是因为珊儿??????”他怜悯地看了一眼伊水云，慌忙住口了。
伊水云佯装没有听到，端起酒碗，看着端木青：“多谢先生相助，我才能脱离魔爪捡回一条命，先生不会再将我重新送回地狱吧？”
端木青哑然失笑：“地狱？我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怎么会再回去呢？天高海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腿在自己身上，不是吗？”
“多谢！”伊水云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再次斟满。
端木青暗暗诧异，眼前的伊水云和当日的她判若两人，和二十年前的凤仪姑娘更是天壤有别。“孩子不能喝那么多酒！”
伊水云愣住了，孩子？他竟然称自己为孩子。她环顾四周，笑出了声：“端木先生醉了吧，在江湖上飘零的没有孩子，只有强者和弱者！”
端木青看着眼前老成的伊水云，心中满是疑惑，她眼中没有丝毫惊惧，全然一副波澜无惊的神色，悠然地端起酒碗，目光随意地在周围人的身上游走，嘴角挂着似有非有的浅笑。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她随口问道。
端木青看向人群，淡淡一笑：“在你的心中有朋友吗？”
送到唇边的酒碗戛然而止，伊水云几分不悦，她将酒碗放回桌子上，瞥了端木青一眼：“先生认为呢？”
“小心！”端木青急声喊道，伊水云身子轻轻一侧，一个酒坛子击在墙上摔得粉碎，人群中顿时一阵静寂。
“你没事吧！”端木青关切地问道。
伊水云摇摇头，看向人群，一位西域姑娘胆怯地躲在卡尔察身后，与卡尔察对峙而立的是一位络腮胡子的汉人，酒坛子正是那汉人扔出去的。
“敢在老子面前撒野，你不想活了！”络腮胡子的汉人破口大骂，左手揪起卡尔察的衣领，右手就要去拉西域女子。
伊水云满是厌恶，她抄起一根筷子，直直地络腮胡子的汉人掷去，两根筷子不偏不倚的插进了汉人男子的右掌，他顿时像鬣狗一样呲着牙大声地疯叫。
端木青惊诧地看着伊水云：“你??????好快的手法，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啊！”
伊水云不语，佯装无事地抽出另一双筷子低头夹菜，吃得津津有味。
“奶奶的，哪个兔崽子敢偷袭老子，跟我站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一个也别想跑！”汉人男子呲牙咧嘴地骂着，卡尔察感激地看向端木青，向他微微点头。
端木青知道卡尔察误以为是他出手，便起身走到男子身边，平静地说道：“我对医术略懂一二，让我瞧瞧伤得怎么样？”
“王八蛋，是你暗算老子的！”男子愤怒地盯着端木青，右掌鲜血直流，他身边的几个随从早已严阵以待，像一群恶狼盯着端木青。
伊水云默默地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眼中燃烧着怒火，这样的渣滓根本不配活在世上，她不动声色地挥了一下衣袖，又一根筷子狠狠地插进汉人男子的胳臂，她比任何人都懂得活着的可贵，所以即使是禽兽一般的人，她也不会置之死地。
“啊——”汉人男子痛苦地叫喊着，几个随从慌不迭地把他扶住：“大哥，是不是???????”
“是什么？”男子怒不可遏，一把推开众人，扫视着不大的酒馆，“王八犊子，有种就站出来和老子单挑啊，耍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
伊水云鄙夷地抬眼扫过男子，悠悠地端起酒碗轻轻地啜了一口，继续低头吃饭，没有人会注意到酒馆一隅一个身子单薄的女子。
“大哥，可能是??????是玉面阎罗！”
“去你妈的！”汉人男子大怒，“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敢拿老子怎样！”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两条腿早已抖得像筛子一样，他怒气咻咻地回头瞥了一眼卡尔察和躲在他身后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走开了。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吃好喝好！”酒馆的老板热情地招呼道，昏黄的灯光下，燃起一阵欢呼声。
端木青愣愣地看着神色平静的伊水云，心中几分惊惧，她像一潭水，看似澄澈，却深不见底。
“端木先生？”卡尔察满脸疑惑。
端木青面容紧绷，闻声不自然地笑了：“没事了！”他拍了拍卡尔察的肩膀，却站在原地不动，目光仍旧停在伊水云的身上。
卡尔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伊水云一脸恬淡地夹菜，缓缓送到嘴巴，细细嚼着，每一个动作细腻而优雅，在这嘈杂的地方，他像是在砂砾中发现了一件圆润的宝石一般，眼前一亮。
“我想认识你的朋友！”卡尔察看向伊水云。
端木青一时不知所措，他不愿眼前这个年轻人陷入这个“深潭”，可是有没有拒绝地理由。“卡尔察??????”他转头看向卡尔察时，卡尔察已经挤过人群，大步向伊水云走去。
伊水云注意到有人站在身后，筷子微微停住了，她并不回头，只是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洒向对面挂着胡琴的墙壁上，杂乱的人影在上面放肆地舞动，飞旋的裙摆再次旋转出天女般的空灵，歌声嘹亮。
“伊姑娘！”端木青快步走到了伊水云面前。
卡尔察嘴角浮起笑意：“端木先生，我能坐下喝杯酒吗？”
伊水云闻声，故作惊诧地回头看向卡尔察，含笑微微点头，点亮的火光将她脸上的伤疤映得格外清晰。
卡尔察微微一愣，随即还礼致意：“卡尔察！”
伊水云看向端木青，眼中依旧是不可见底的平静。
“请——”端木青客气地说道。
卡尔察疑惑地看着伊水云：“端木先生从来没说起过你！”
伊水云笑了：“我也不曾听闻公子的名讳！”说着，她抬眼看向卡尔察，眸子里全是谦恭。“我这张面皮没有吓到你吧？”
卡尔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没有逃过她的目光，白净的脸色顿时通红：“在下失礼了！”
伊水云被他的真诚深深怔住了，她见多了酒场上嬉笑怒骂的酒客，他却像是一个孩子在一群大人中间孤独无依地被玩弄，哂笑，她顿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像一条流浪狗一样无处归依。她端起酒坛，为端木青和卡尔察斟满酒，恭敬地端起酒碗：“让公子见笑了！”言罢，将酒一干而尽。
卡尔察吃惊地看了一眼端木青，随即也将酒一饮为尽。“伊姑娘，我很喜欢你的豪爽，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伊水云没料到他这样直接，“朋友”这个词太复杂，也太陌生，端木青是她的朋友，林韦辰也是她的朋友，眼前这个西域人，难道你也要陷入这泥淖吗？
“伊姑娘！”端木青提醒道。
伊水云回过神，定睛看着卡尔察真挚的神情，不由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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