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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得急,未带银两。”
“无妨,我请你”,箫双眸中狡黠流转。
“既是箫公子如此大方,盛情难却,却之也不恭,策马天下今日就与君同游。”
“爽快,走着。”
二人一路同行,穿街走巷,也引来不少目光。到得一处繁华街衢,商铺林立,行人往来,热闹非凡。
箫却一转身,走进一处僻静巷子。
陋巷之中,阵阵异香传来,箫迈步而往的,正是那香气源头。一处青瓦高楼,门上悬着一串红灯笼,大门敞开,显然是个迎客之态。尚未近前,便听得阵阵管弦传出,果然是个烟花妙地。
走到门前,只见大门上悬着一方匾额,上面写着“百转千回”四个大字。
好奇妙的所在,策马天下心中暗道,明明是烟花之地,却不叫个万香楼、丽春院这样的香艳名字,而是叫了这么饶有深意的四个字。表面上看,是客常来的意思,仔细品味,又有一许看破世情。不知老板是怎样一个人。
不及多想,对面已有一位半老徐娘迎出门来,看来应该是此地鸨儿了。
“箫公子,您可算来了,我们海棠姑娘等您等的好苦啊。”
“我不是三天前才来过。”
“情人心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况且上次之前,您可是隔了三年没来呢。”
“是啊,把个小姑娘等成老姑娘了。吾,不稀罕了。”
“哎哟,公子你可是真挑剔、真绝情啊”,鸨儿故作嗔态,将手中团扇轻敲箫胸前撒娇,“当初是谁和人家海誓山盟,海棠姑娘现在可是院里的头牌,多少贵客抢着一觑芳容。”
“逢场作戏,你们烟花女子演技会不如我么,”箫放声笑道,“我这么闲散的人,最不好和别人争抢了。我也不好独占花魁,就把更多机会留给别人吧。”
“哎呀呀,公子,海棠姑娘要是听见你这话,怕是要伤心死。箫公子你今日还带了位朋友来啊,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他是我兄弟策马天下,今天我两个要在这喝个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不过”,箫扫视了一下几乎座无虚席、欢歌艳语的大厅,“我不和这些俗人共处一室,你给我单设一桌,菜品要丰盛,钱也不许多花,今天是我这个小器的人做东。”
“箫公子真会说笑,谁不知道你挥金如土。”
“我几时挥金如土了,莫要给我添罪名,我可是每次都对账单,这件事比较出名。”
“那么,筵席就设在海棠姑娘屋里可好?”
“莫要耽误人家做生意,设在月槐姑娘屋里。”
“箫公子你可真是大善人,此番又是做善举了。”
“真多嘴”,箫一拂袖,“告诉海棠,过了申时就不许接客了,今晚我这兄弟要留宿她房中。让她好好准备一下。”
“夺你所好,这不好吧……”
“秦楼楚馆,佳丽三千,有钱的就是伊们心上人,动情的就是伊们心中傻子”,箫哈哈笑道,“既然我觉得是好东西,自然要与好朋友分享了。”
“那就多谢箫兄美意。”
“走,我们喝酒去”,箫带着策马天下跟在老鸨身后走进后院一处偏静角落,虽与前厅五十步之遥,却恍如隔世。
此处显然少有人至,小径久未打扫,门庭冷落,可见内中所住之人必定不是红伶。
“月槐,你的贵人来啦”,老鸨儿推开吱吱响的门,招呼屋里的姑娘,“快好好招呼,别怠慢了客人。”
将二位请进屋,鸨儿即刻出门,走前回身向箫道,“我去厨下给公子们安排饮食,屋里就让月槐陪二位,您还想叫哪位姑娘来作陪,就叫丫鬟去喊她们,只要是您叫,必定让她们放下别的客人来陪您。”
“席上不能少桂花鸭、糯米藕、穿心莲这三样。”
“公子吩咐过的,都记着呢,您慢坐啊,菜这就来!”
这房间并不很大,当中一张八仙桌,靠墙是张大床,垂着月白、翠青两色幔帐。墙上挂着一只琵琶、一只阮,另有琴架,妆台一角有只铜兽炉,内中袅袅升腾一缕幽香,浅浅淡淡,如五月之槐。
沿着香气向上看,墙上悬了一幅字画,画的是一轮明月,月下深山中一座古刹。与这青楼之地甚是不合,画上提的字更是莫名:
为伊苦,为伊悲
为伊消得人憔悴
三千业障终不悔
化却红尘一滴泪
该是落款的地方,写着四个字:百转千回。
奇怪,奇怪!奇画,奇文,更有奇人。
二人方在鸨儿引领下到月槐房中落座,鸨儿去厨下安排膳食,即刻便有两位丫鬟拿托盘端来一壶竹叶青,三只杯子。
策马天下却只顾看着墙上的字画出神。
“莫要呆看,来饮酒了!”
听见箫唤他,策马天下回过神来,坐到桌前,早有纤纤玉手执壶斟酒。
“多谢姑娘”,策马天下与箫微一碰杯,竹叶青入喉,酒却是温的,加热得恰到好处,秋风萧瑟,这一杯,辣中带甜,入口暖心。
然而策马天下却奇怪,倒酒的女子并未回应那一声谢。抬头看时,只见执壶女子正向他微微颌首致意。又将酒杯斟满。女子面皮白净,云鬓斜掠,戴着一支素玉簪,薄施脂粉,淡画蛾眉;星眸半开,鼻梁高挺,说美也美,却不是艳色桃李,而像清风流云,别有一种风雅之味。
这女人不丑,也不招人讨厌;为何会门庭冷落车马稀呢?
“你的谢意,月槐她还礼了”,箫向策马天下道,“月槐因病失音,不能说话,因而怠慢你了。”
原来如此,策马天下心中疑惑顿解。难怪鸨儿说箫是做善事,青楼女子,原本是笑脸迎人,花言巧语;有谁愿意找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寻欢乐呢!
“月槐,你去为我二人弹一曲佐酒吧。”
月槐听命起身去取挂在墙上的阮。
二位丫鬟也抬了一只小火炉进来放在屋角。北方天冷的早,黑的也早,如今屋里多了炉火,众人觉得身心一畅,才意识到太阳将要落山,天寒如此。
箫微微叹了口气。
策马天下明白他,他是在可怜月槐,没有他们来的时候,只能独坐寒舍。青楼中最是无情,没有客人的姑娘,才不会为她浪费炭火钱。
月槐抱阮在怀,弹挑勾抹,四弦齐鸣,屋中顿时风云色变,闻着如沙飛石走,大漠风狂,无限凄凉。
还好,炉火已然生了。
一曲未了,丫鬟们已进进出出,将菜摆满桌,又重新温酒布茶。
不一会桌上已是鸡鸭鱼肉齐全。
“真是花我的钱不心疼啊,要是金子能吃,恐怕鸨儿都要端上桌”,琴声方止,箫即唤月槐,“快来趁热吃,吃到冷了再拿去热了再吃。你要多吃点啊,胸才会变大。”
这……
月槐原本夹起一块糯米莲藕,听到最后这句话,筷子尴尬地听到嘴边。
策马天下原本为月槐精湛绝伦的琴声震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一下却是大梦惊醒。如此良宵,雅乐、美酒作伴,怎么这个打扮得那么斯文的人,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
而且,箫还夹了一块鸡胸肉放在她碗里……
“喝酒,喝酒!”箫给两人倒上酒,打破僵局。
两人暖酒下肚,吃得不亦乐乎。
直喝到掌灯时分,其间月槐自然是阮、琵琶、琴都弹了一遍,技惊听客。
而箫与策马天下也相谈甚欢。
“原来你两个躲在这里喝酒!可让我一顿好找!”
二人正在饮酒间,听得一阵雄浑内力传来的话音。语未落人已进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与二人坐同排的漠北银刀仇不烦。
“小兄弟,你走时候可说好晚上一起喝酒的,害我四处寻你不见”,漠北银刀向策马天下道。
“是我留住他了,既然此间酒肉都有,壮士既来之,则安之”,箫请漠北银刀入座,又向丫鬟道,“添一副碗筷”。
“拿两个碗!”漠北银刀喊住丫鬟,“一个添饭,一个盛酒。”
“大哥如何寻到这么隐秘的所在。”
“嘿嘿嘿”,漠北银刀拿起丫鬟刚拿来的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箫独占了百转千回的花魁海棠,这事天相城内还有谁不知道么!”
“我并没有独占啊”,箫说得轻描淡写。
“那你说,海棠今天陪谁了?”
“就是策马天下兄弟。我今天要在月槐这里休息。”
“我不信,你出重金将海棠姑娘包养三年,即使人远在雅音院,也不许她留宿其他客人;这份情深意重,多少人因为你箫公子的多情而动容。”
“既然现在不信,等下酒席散时,就请你送策马兄弟入房,便该信了。”
“这……”漠北银刀犹是满心疑惑,又兼着那么一点嫉妒在其中,“二位今日走后,英雄会成立大典盛况空前,北方各帮派如今都统一归入英雄会,像俺们这种江湖闲散客,如今也有了家国天下的使命感……”
“饮酒吧”,箫举起杯子打断了漠北银刀的话,“日落月升,星斗满天,琴音仙乐,佳酿良人;如此好风月,自当饮酒作乐,谈什么家国天下的扫人性。”
“好!”漠北银刀也举起碗,“箫公子是淡泊之人,不谈俗事,我们今日就以酒会友。”
“哪个说是你朋友了。”箫自顾饮下,眉间神情淡淡。
“你这……”漠北银刀几次让他堵的说不上话。
“大哥不要生气,早先箫公子不是说了,闲散之人不好交友吗!今日是我身上没带银两,硬赖着箫公子来吃白食,咱两个吃人家的嘴短,只陪着箫公子饮酒就好”,策马天下来打个圆场。
“是我唐突了,喝吧”,漠北银刀一仰脖,一碗酒顺喉而下。
月槐默默给他又倒满。
“箫公子已到百转千回,怎不喊海棠来作陪?”
“我既要将她赔给别人,又何苦见她,乱了她的心呢。”
策马天下这回真是不明白箫是怕乱了海棠的心,还是乱了他自己的心。也奇怪他这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何执意要将自己的红粉知己送与他人共度良宵。
“月槐,奏曲吧,让你的清音涤净凡尘俗语。”
琴身如月华,清冽爽觉,并非靡靡之音,三人推杯换盏,不觉喝到月上中天,却是各怀各的心事。
“倦了,吾要休息了”,箫打了个哈欠,“漠北银刀,劳烦你送策马去海棠屋里,就在出门左走,主楼二楼右手第三间,门上写着‘海棠春坞’的,我先前与鸨儿讲过,去到自然有丫鬟接引你们。”
“那我们先告辞了”,策马天下与漠北银刀起身出门。
“银刀,你带钱了吧?”
“自然,这酒钱我会出!”
“非也,酒已经记在我账上了。不过你的夜宿之资,就请自付吧,像我这么小器的人……”
“这个当然,连策马兄弟这份,我也会一并结算。”
“不消。海棠的夜宿之资,我已经付过全年的。自然我随便何时都可以去,而我愿意换个人,当然也无所谓。策马天下,春宵一刻,别让佳人空等,快去吧。”
“如此多谢箫公子美意,告辞了,若后会有期,这份情谊定当偿还。”
箫挥了挥折扇,眉间带了一抹不耐烦。
策马天下和漠北银刀二人出了屋。箫唤丫鬟把桌上杯盘狼籍收拾起,换上茶点,沏来一壶三叶春,又重新温了酒添上。
箫自斟自饮了一壶酒,丫鬟又拿来一壶。
“月槐,与我弹那曲《凉州词》。”
月槐无言点头,指尖行云流水,门外凉风飒飒。丫鬟要去关门,箫拦下,自己踱步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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