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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国蓝田神贵区,年迈的万总暮途夫妇刚刚从紫田充磁归来。他们满面红光,精神抖擞。
在万总府内,早已集聚了一帮亲友和同僚。看到暮途夫妇回来,他们纷纷走过来和他们拥抱道别。大家挥泪如雨,场面十分感人。
万总要到哪里去呢?他们为什么都要哭呢?
原来,充磁虽然可以延长寿命,但是有条件限制。正常神的寿命大约六十岁,所以普通百姓充磁到六十岁必须断磁。以后无论过节,劳动,战争还是身体不适,都不可以再到紫田充磁,任其自生自灭。有特权的神智和百总可以充磁到七十岁,千总充磁到八十岁,万总的最大充磁年龄是九十岁。
今天是暮途九十岁生日,按照他的身体素质,断磁就意味着断魂,不出两天准到育宝湖报到。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暮途夫妇奄奄一息进入了弥留状态。公仆们忙前忙后料理后事。诺大个万总府只有四对公仆出出进进,显得十分凄凉。
暮途府上的公仆,是严格按照规定配备的。
怡乐园对生育有奖励的机制。官邸配备公仆的数量,与官职没有必然的联系。并非官职越大,公仆就越多。普通百姓家庭,只要人丁兴旺,尚可根据人口的数量,在分配住宅和粮食的时候予以奖励。官员家庭,人丁兴旺,公仆和官邸自然水涨船高。
暮途无后,他的万总府规模和公仆数量远低于同级别的其他官员。
就好像除了强体力劳动、神游节和战争之外,普通百姓根本享受不到充磁的权利一样。普通百姓的社会权利,经常被理的剥夺;按规定分配住房,也是不可能的事。但与之相反,王亲贵族作为社会资源的分配者,他们的权力则被过分的保障而且有效的放大。违规分配住房,多吃多占,在怡乐园非常普遍。
暮途可能是北国唯一一位,按照规定享受相关待遇的官员。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清官。
清官将死,为什么送行的人不多呢?
并非人们不爱清官,而是作为异己分子,清官即被官场排斥,也被百姓排斥。是与非,传统和保守,在以娱乐为主的怡乐园,都被当做陈旧的东西,被人们扔进了爪哇海沟。
为数不多的同僚,和顽皮的孩子是为暮途送葬的主力。
在暮府大屋内,殡值官正指挥着公仆和殡仪兵布置丧葬仪式。
当安放暮途夫妇的殡台从地下室缓缓升起时,大厅奏起了潺缓的音乐。四对殡仪兵男里女外。男士单手扶着殡台,从地下室的升降台上慢步走来。
殡台,是送葬仪式专用的平台。蓝底白花,外形像一张大床。靠磁力悬浮,靠殡仪兵控制方向和高低。
殡值官站在殡台的前面,两对公仆抬着装满四彩花瓣的大筐,恭立于身侧。殡值官示意殡仪兵把殡台调低。送葬的人们看到殡台降低,纷纷围拢过来,做最后告别。
也许是受了特殊音乐的刺激,本来奄奄一息的暮途夫妇,突然侧身相向而卧。他们四目相对,四手相牵,眼中不停的流泪,似有无限哀伤。
殡值官吃惊的问身边的公仆:“怎么回事?怎么又活过来了?”
公仆嘟嘟囔囔的回答:“刚才都快不行了,谁知现在又精神起来。”
殡值官叫大家稍等一会儿,一对在任的万督耐不住性子埋怨道:“还等什么等?我们大家都还有事呢。”
殡值官赶忙安慰说:“快了,快了,就快过去了。”
一对顽皮的孩子从人群中窜出来,抓了一大把花瓣撒向殡台。花瓣盖住了暮途夫妇的眼睛,殡值官夫妇相视一看。他们将错就错,果断的唱起了送葬的挽歌。
挽歌一起,标志着送葬仪式正式开始。两对殡仪兵正步走向暮途夫妇。暮途夫妇知道殡仪兵来了,惊恐万分,浑身抖作一团。年轻的殡仪兵面对突发状况手足无措。殡值官一脸不耐的催促他们快点完事。
得到殡值官的暗示,殡仪兵上前一步拉住暮途夫妇的胳臂,突然把脸向旁一扭,用力把他们近异手分开。本来处于惊恐状态中的暮途夫妇,顷刻磁销魂散,脸上还保持着恐惧的表情。
分磁是怡乐园葬礼的一部分,主要是担心共生男女磁力不退尸体不会腐烂。试想,某天某人到湖边游泳,游着游着身边忽然漂来一对水葬的尸体。仔细一看还是多年前去世的老邻居,那该多么恐怖。
挽歌唱完之后是挽词。年迈的殡仪官嘟嘟噜噜说了一大串可有可无的话后,清了清嗓子说:“暮途为官廉洁两袖清风,是怡乐园少见的好神。让我们一起祝他一路走好。”
送葬的人都随声附和道:“暮途一路走好。”
殡值官夫妇带头从花筐里抓起两把花瓣,撒向暮途夫妇的尸体。接着送葬的人,从官员到平民依次抓花瓣撒向殡台,然后自行离开。剩下那些看热闹的小孩子,见大人都离开了,一哄而上去抓花瓣。你争我抢的把公仆抬的花筐都挤倒了。
“走走走走”抬花的公仆一边吆喝,一边将剩下的花瓣,全都倾倒暮途夫妇的尸体上相继离开。
殡仪兵见送葬的人都走完了,把殡台重新调整到齐肩的位置。
殡值官在前面,突然迈开大步,手舞柳条,边走边吟:“魂兮归兮育宝湖,浴水重生兮新贵族!”
殡仪兵阔步和声跟在殡值官身后。
送葬队伍在一群小孩的簇拥下,一行浩浩荡荡向育宝湖边而去。
暮府位于蓝田东部,北国两大袭官家族的正中间。
西边的磁官家族,占地五十多亩,高屋大院极其奢华。
东边的筑官家族占地四十多亩,庭院别致,屋极精美。
暮府小,仅有一栋圆形大屋和十几间小屋构成。
暮途夫妇死后,其官邸理应有筑部收回重新分配。但如果家族实力强大,就会千方百计打通关节,把官邸留住。暮途家族没有人在北国为官,四对公仆就暂时成了家里的主人。
他们手忙脚乱要赶在筑部收屋之前,把暮府有用的东西往自己家里搬运。百姓看见公仆偷搬东西,也趁机想捞上一把。于是大家一哄而上,谁都制止不住。
“怎么都抢起来了,有没有王法!”筑部公仆的突然出现,让混乱的现场一下子安静先来。他们站在暮府的大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
在怡乐园,老百姓最怕的就是筑官。吃不好穿不暖还没有关系,可没有房子就没有家,没有家哪个人能不害怕。
大家各怀心事,正预判事态发展的趋势。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不就是些破烂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要,就让他们搬去,别把路堵住!”
磁官原泉在一帮磁部公仆簇拥下,驱开把门的筑部公仆走了进来。
在一个离不开磁的国度,磁官的地位在所有袭官之上。
老百姓不怕磁官,是因为老百姓没有充磁的特权。
当官的就不一样了。离开磁不仅生活质量下降,连生命也没有保障。筑官仁智年近八十,全靠充磁维持生命。
筑部的公仆知道惹不起你原立,远远站立,躲到一边。
群众看到有人为自己做主,带着抢来的东西,高高兴兴一哄而散。
暮府的公仆也想趁机离开,被磁部的公仆迎面拦住。
原泉夫妇当院向暮府公仆要了暮府地下室的钥匙,交给继子原立。
原立拿到钥匙,开开心心领着一帮磁部公仆,直奔大屋的地下室而去。
在怡乐园,只有地下室才可以上锁,是家庭私密的空间。其他地方只要遇到妖风,必须无条件对外人开放。官邸的大屋是主人居室,因此,拥有大屋的地下室,也意味着拥有整栋官邸。
原泉无后,为了继承大业,收养同族子侄原立为子。原立中年得子,全家溺爱,其子原沁更是标准的花花公子。他经常不顾家人反对在大屋举办歌舞活动。原泉年迈不堪其扰,眼见暮途到了断磁的年龄,就近打上了暮府的主意。
原泉打算把暮府夺来,作为孙儿的别墅,任由原沁胡闹。听公仆们说筑官早已把暮府视作囊中之物,这才抢先下手,上演一场夺屋的好戏。
大屋的地下室内,原立皱着眉头,一脸厌恶的把暮途夫妇用过的旧物统统分给手下的公仆。
幕府的公仆也跟着得了不少东西。他们高兴地什么似的,逢人就说磁官的好话。
筑部的公仆们吃惯了收屋的外快,眼看着幕府的东西没有自己的份,恨的牙直痒痒,忙打发人通知筑官去了。
袭官在怡乐园是一个怪胎,没有退休的年龄限制。只要自己愿意,死到位上也没有人干涉。
筑官仁智年迈昏庸,一切事情都靠长子任强打理。
任强接到磁官夺屋的消息,害怕自己应付不来,忙搀着筑官赶往幕府。
近日袭官们正在热议,在神贵洞增加洗浴按摩设施。仁智是个老戏迷,希望再增加一个戏台,边充磁、边洗澡、边按摩、边看戏,岂不快哉!
磁官知道仁智昏庸,看到仁智进来,先用这个话题诱他。
仁智见到老友就忘了目的,兴奋的聊起改造神贵洞的事情。话匣子一打开,控制都控制不住。聊到高兴处,两对老朋友居然有板有眼的唱了起来。急的任强在一边干着急没有办法。
原立从大屋出来,看到任强急慌的样子调谑道:“幕府还真是块风水宝地啊,连筑官都亲自过来了,哈哈哈。”
任强一语双关地说:“听说幕府的东西都被抢了,筑官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
立妇知他话里有话,一脸不屑的说:“幕府哪有像样的东西?一点破破烂烂是我让他们拿走的!磁官又不小气,府上好东西多得是。哥哥只要喜欢,尽管拿去,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任强被立妇拿话一堵,脸色一黑僵住了。强妇岂甘示弱,话中夹枪带棒的讥刺道:“磁官难道是来为暮途送行的吗?”
立妇阴阳怪气地说:“磁官什么身份,会亲自来送一对万总!”
强妇也不阴不阳回说:“都是老邻居了,送送又有什么?说起身份来,好像筑官也不是没有身份。”
原立知道父亲那边一定能搞定仁智,所以泰然自得冷看两个女人斗嘴。任强知道筑官糊涂,本想过去帮忙,无奈两个女人互不相让,一时间竟然脱不开身。
不一会儿,两对老人言尽而别,筑官仁智笑嘻嘻的走过来说:“强儿,暮途这老宅子就让给你磁官叔叔家用吧。他家小孩太闹,无法和老神一起生活。以后咱两家就是门挨门的邻居了,哈哈哈哈……。”
磁官管磁,筑官管屋,怎么管屋的喜欢的官邸,反倒被磁官抢去了。任强夫妇越想越生气,气哼哼搀着筑官回府,一路上谁也不和谁说话。
一回到私宅,强妇就发起牢骚说:“眼看到手宅子,就这么被老东西给送走了。”
任强劝说:“筑官老糊涂了。你别张嘴闭嘴老东西的,别人听到不好。”
强妇鄙夷的说:“瞧你这点胆量!知道老糊涂就该早点退下来,占住茅坑不拉屎,一定要等到断磁才退吗?”
任强知道和强妇讲不成道理,干脆一言不发想自己的心事。
袭官就像一个家族的国王,每个袭官家里也有继位的斗争。袭官的继承也像国王一样,理论上所有的家族成员都有资格,唯能者为之。但能与不能是个模糊的标准,最终还是袭官说了算。
一般情况下,家族长子,如果没有明显的缺憾,在继位时是很难逾越的。但家中能者必定不甘心,这就是一个矛盾。另外一个矛盾是在位者不舍得退位,年龄越来越大,继位者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法实现的矛盾。
继位者华年尽失,年龄偏高,也是造成怡乐园守旧的原因。历史潮流浩浩荡荡,社会发展非进即退。怡乐园拥有先进的文化遗产,而社会发展一直比较落后,很可能也与守旧有关。
任强年轻时也曾有一腔抱负,现今却只关心自己能不能顺利继位的问题。
磁官那里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家族的事情自己也要多操心,让别人挑不出毛病。自己曾答应把暮途的官邸好好改造,给三弟一家居住,如今看来要失信于人,任强心中多有不甘。但磁官送人的房子,怎么才能重新收回呢?
任强心中在暗暗酝酿一个计划。他想用实际行动向家人证明,筑官已老,不适合再掌舵家族大局。
按照规矩,午饭在筑官的大屋进行。
一般情况下,筑官一家九对,三子五孙集齐了才能开饭。但四孙任风是有了名的不守时,所以大家已经没有等他一起用餐的习惯。
三对公仆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将午餐收拾停当。任强一声令下,开始动手吃饭。
任强夫妇紧挨磁官下手坐着,习惯性的把周围的好菜都往父母的盘子里夹。磁官夫妇没牙,只能挑一些烂糊的东西品味。许多美食在嘴里含完之后又吐到桌子上,带着唾液和饭渣,看上去一片狼藉。
公仆们带着难以压抑的厌恶神情,一边帮磁官夫妇收拾掉在衣服上的东西,一边清理餐桌上的食物残渣。吃着吃着磁官突然停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长孙面前一盘红肉,只敲桌子不说话,看上去很是生气。
任强意识到磁官不高兴的原因,大声命令公仆把那盘红肉端过来让磁官尝尝。
公仆把菜盘放到筑官脸前,夹起一块红肉送到筑官嘴里。
红肉刚一进嘴,筑官眉毛胡子全皱到了一块,“呸”的一声,隔着强妇把一块红肉吐到了任强前头。嘴里还不停吸气、吐舌头。
强妇生气的把筷子一摔,讨厌的说:“不吃就不吃呗,吐什么吐?!”
任强赶紧打断强妇的话。他强压反感,装作关切的问:“老爷子,这个菜咱吃不成吧?”转脸又吩咐公仆:“赶紧拿水来给磁官漱口。”
公仆们忙着去为磁官拿水,磁官生气的命令道:“这是个什么破菜!又酸又辣的。告诉厨子以后不许再做这个菜了!”
公仆转告筑官的命令。一出屋门,夫妇两私下里嘀咕:“磁官真是越来越自私了。自己吃不成的东西,连做都不让做,孩子们也不能吃。怪不得任风经常到厨房吃饭。”
厨子听说筑官不让做那个菜,释然一笑说:“神老如顽童一点都不假,可爱可爱可爱极了。”
智妇吃饭慢,吃吃歇歇。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缓解气氛。看到仁智生气,她岔开话说:“原泉个老不死的,跟咱家抢房子。暮途那房子有啥好的?只要他老东西肯退下来。新磁官上任,什么样的房子分不到手?还真是越老越自私,位子传给自家孩子,又没给别神。赖着不退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知道,智妇是糊涂了才说这番话。
晚辈们都无法接腔。五孙任情刚刚三岁,不谙世事。他奇怪的问:“爷爷的年龄比磁官还大,爷爷怎么还当筑官?”
本来是一句童言无忌的话,吓得三子任竟颜色顿失,赶紧堵住孩子的嘴。谁知堵了任情却堵不住情娃。情娃见此情景,挣扎着越发兴奋的拍着桌子说:“爷爷说理不走理,爷爷不讲理啰!”
强妇心中暗暗高兴,偷眼看仁智表情。磁官脸色一变再变,尴尬的说:“爷爷虽然年纪比磁官大,但爷爷身体比磁官好,脑子比磁官清楚,所以爷爷实际比磁官还要年轻。”
任竟堵着青娃的嘴,任情得空又接了一句:“才不是呢!爷爷看上去也很老,脑子也不……唔唔唔……”后半句被任竟堵在了嘴里。
二子任随生气的说:“这话是孩子要说的,还是父母教的?大哥也不出面管管,任由孩子胡说八道。你们都诚心想气死老爷子吗?”
任强莫名被任随埋怨,张口刚欲反驳。强妇岂是好惹的,她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童言无忌!有哪个坏良心会教孩子说这种话。我看三弟也没有不管孩子。你离得比我们还近,怎么不见你出面管教?净说些没有来由的话!生怕这个家不乱还是咋的?!”
爷孙斗嘴,表面上大家都没说话,其实内心想法却各不相同。大儿子希望筑官能意识到自己老了应该退了。二儿子希望大儿子野心暴露,让筑官反感。三儿子希望维持现状,得过且过。所以,到后来最终还是转变成了兄弟斗嘴。
这时候,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大屋外渐行渐近说:“年龄就是个符号,有什么用处?贵族为了续磁,把大年龄改成小年龄的比比皆是。”
说话间,四孙任风走进大屋说:“磁官为什么年龄小看上去比爷爷老呢?没准就是私下改了年龄嘛!”
风娃也接过话说:“谁能保证在神贵洞里没有养着一百岁的磁官?在圣王洞没有养着二百岁的国王?其实我家爷爷是最诚实的,是多大年龄就说多大年龄,看上去却比他们任何神都年轻。我说的对不对呀爷爷?”
少年一番话,说的磁官眉开眼笑,顿时化解了餐桌上的紧张气氛。
任强知道磁官最喜欢四孙任风,忙安排任风挨着磁官坐下,招呼爷爷奶奶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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