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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姜无牙的身体已经恢复,现在他正在收拾他的鱼竿,而陆惊鸿也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你又要去钓鱼?”陆惊鸿一边收拾着本就不多的行李一边问道。
“老夫大难不死,当然还要寒江独钓。”
“只是你的伤还没有痊愈??????”
“只是我再不去钓鱼,江湖中的人恐怕都忘了我这个老头子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是不想再入江湖,但更不想让江湖中的人忘记我。”
“所以,每隔半年你就会在江湖中做一件大事,虽然不留姓名,但却留下一点证据,让他们知道是你做的。”
“我可不想做一个真的隐士。”姜无牙抚着下巴上的长须笑着说道。
“只是你的这种做法,在下却十分费解。”
“其实也不费解,”只见姜无牙放下手中的鱼竿说道:“即入江湖人人都想名利双收,无名的拼命想闯出名号,有名的就要拼命的保住名号,当我成名之后,为了保住名号不知道决斗过多少回,杀过多少人,终于有一天我累了,于是我决定退隐江湖,一心垂钓,从此不再过问江湖纷争。”
看到陆惊鸿还在看着自己,只见姜无牙继续说道:“退隐之后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我过的最舒服、最安逸的日子。”现在姜无牙的眼睛已经看向了远方,他眯起的眼睛里仿佛已经看到了当时的自己,可就在此时他的头又忽然了转过来,刚才眼神中的轻松、安逸、自由和快乐已经完全消失,换之的却是痛苦,却是不甘,却是无边的愤怒,而且就连他的神情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但也是最无聊、最乏味的日子。”姜无牙几乎想要歇斯底里的喊出来。
“一个人没有出名,可能会默默无闻一辈子,可是当一个人真的出了名,现在却让他默默无闻,你知道这对他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吗?一个人辛苦半辈子,才换得一个响当当的名号,为了保住这个名号又辛苦了几十年,现在你却让他彻底的放下,他怎么可能死心,怎么可能放得下。”
“名利就真的那么重要?”陆惊鸿冷冷的看着姜无牙,他忽然感觉面前这个老人一下子已经变得非常的陌生,非常的遥远。
“问得好”姜无牙点头道:“以前我也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是我都没有找到一个最好的答案,名利是不重要,可是当你放下名利成了一个普通人,当你走在大街上再没有了当年经过时路人的敬而远之,路人的暗暗称赞时,你会怎么想?”
他没有等陆惊鸿回答接着问道:“当你成了一个普通人,走在街上时,会被人踩了脚还挨骂,会因为拦着马车而被人抽打,而骂你的、打你的那些人,看你的目光跟看街边的一条死狗的目光没有什么区别,你又会怎么想?”
陆惊鸿还是沉默。
“当年诗仙太白也曾想“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可是最后不也为唐明皇做清平调三首以悦龙颜吗?名利重要吗?对身在名利之中的人可能不重要,但在名利之外,看着别人尽享名利的人,名利就是一切。”
听到这些的陆惊鸿还在茅屋中呆立,而此时的姜无牙已经走下了山去,陆惊鸿一步一步的挪出了茅屋,他还在思索着刚才姜无牙的那一番话,只是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姜无牙的歌声却打断了他的思考。
“归去来兮??????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归去来兮??????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归去来兮??????”
归去来兮,他是唱给自己,还是唱给陆惊鸿?或许是唱给所有的世人,只是世人又有多少能在名利中真正的归去呢?
马上的陆惊鸿已经没有了来时的着急,所以他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不再是马鞭,而是酒壶,就连马身上都挂着十多个酒壶,他喝完一壶就将酒壶随手扔掉,现在他的马上已经还剩三壶酒,而他也已经来到了安西。
现在江湖中早就传开了玉珊瑚和江阔海被杀的消息,所以陆惊鸿不用着急回藏玉山庄去告诉罗长信,但已到安西就离藏玉山庄很近,可是陆惊鸿却没有回去,而是在天黑前住到了安西城中。
自从杀完方慕华,陆惊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到过安西,听罗长信说总督府已经变了模样,他倒很想知道现在的总督府变成了什么样子。
其实他此次前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当日听陆大姐说,在杨柳坡上没有找到方慕华的尸体,所以陆大姐怀疑方慕华并没有死,而且陆惊鸿也对此已经有了疑心。
因为最近江湖中对于方慕华没有死的传闻已经越来越多,而且说的有模有样,他们说当日的方慕华虽被刺中要害,但中途却突然杀来一个人,将他带走,来人武功很高,而且还将他带到了凉州附近的一个洞中,并将他的伤治好,现在方慕华还在山洞,只是一旦他有机会,他就会重出江湖,而那时江湖中不免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陆惊鸿当然不会轻信江湖中的传言,可是前几日在与姜无牙说起自己将方慕华一剑刺死的事时,姜无牙初听到时非常的震惊,可当他得知陆惊鸿那一剑刺向了方慕华的要害章门穴时,姜无牙的表情却在当时放松了下来,而且以姜无牙和方慕华的关系,如果找陆惊鸿报仇,当时两人同处一室正是最好的机会,虽然陆惊鸿处处防备,但姜无牙却始终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如此的一切都加重了陆惊鸿的怀疑,所以他要亲自到总督府瞧上一瞧,陆惊鸿深信,如果方慕华真的活着,即便此时的方慕华已经不在总督府上,但他还是不会轻易放弃安西总督的职位,而如果他对总督府还有所控制,那么他在总督府的亲信一定知道一些事情,所以他今晚必须去总督府一探。
夜幕深垂,安西的夜空上只有几颗星星在发着昏黄的光,不知道月亮今晚是根本就不会出现,还是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静静的偷窥着人世间的一切。
而消失的方慕华不也正像今晚安西夜空中的月亮吗?
黄昏时分,陆惊鸿就已经拿着两坛酒上到了安西总督府的后山上,只是他并没有喝酒,而是放下酒坛子之后,就迅速的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在总督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陆惊鸿早就探清了总督府的所有哨岗和道路,但现在陆惊鸿来到总督府的后衙房顶之后,却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院中的竹林还在,竹林在秋风的催动下,一片片干枯的叶子哗啦哗啦作响,就像秋风中传来的暗哑的琴声,又像孤独的老妇唱着一首苍白无力的挽歌。
挽歌轻响,秋菊早黄,内堂前面的一片菊园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繁茂和清香,以前还是错落有致,奇异非常的菊园,现在已经荒凉落魄,里面的菊花枯黄败落,叶枯茎折,而且还有几株已经被人连根拔起,剩下的那些也慌乱的站在园中,低着头,缩着叶,任凭寒风用力的摇晃着自己本就脆弱不堪的身子,就像在漫天黄沙的狂风中独自摇摆的舞者。
菊花不在,守卫亦不在,而且就连以前的岗哨上也没有了人,只是在其他地方却出现了一些新的岗哨,而且这些岗哨都是生面孔,就连岗哨的头目都是新来的,怪不得罗长信说总督府变化很大,原来以前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此处了。
而且现在的这些岗哨也比以前差了很多,所以陆惊鸿很顺利的就摸到了内堂的窗外,内堂中没有一点的丝竹之声,更没有其他的声音,唯一有的就是一个人的咳嗽声和轻声翻书的声音。
只见陆惊鸿透过自己在窗户纸上扒开的一个窟窿向里看去,里面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身材不是很高大,而且身单力薄,他面部略长,嘴唇上还有零星的胡子茬,现在他正在灯下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拿着一支笔,在那里边看书边写着什么。
虽然陆惊鸿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从他身上穿着的官服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新上任的安西总督,现在这位总督正在一手举书,一手拨着灯上的灯芯,同时外面一阵环佩之声响起,接着进来一位身穿淡绿衣服的少妇,只见她手中端着一碗热茶,正向那个男人走来。
“大人先喝杯热茶吧。”声音似她身上的环佩一般清脆明亮,而且还带着清泉一般的甜美。
她端来的热茶肯定也似她一般的甜美,就像之前这间房子里的叶子姑娘。
只是甜美依在,佳人已非。
以前的佳人去了哪里?
陆惊鸿坐在总督府的后山上,一边喝着酒,一边深深的思索着,现在的总督府的确跟以前已经大不相同,而且总督府以前的所有人也已经都不在,就连叶子也失去了踪迹,难道方慕华真的没死,他已经将叶子接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后山上看现在的总督府中,前衙只有几处灯光闪烁,后衙的灯光更是幽暗昏黄,跟以前灯火通明的总督府的确不可同年而语,短短十几日,这里就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只是发生变化的不仅仅是这座总督府,更是这座总督府中的人。
人面不知何处往,人面不知何处,桃花亦不知何处。
十几天,人生有许多短短的十几天,可就是这样短的日子就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一瞬间,陆惊鸿出剑有过无数的一瞬间,可就是他无数次一瞬间的一次,就破灭了很多人美好的十几天,甚至是一辈子。
一个杀手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杀手的存在是为了制造破灭还是为了阻止破灭?
陆惊鸿想不通,他想尽了五年所有刺杀过的人之后,自己仍没有想通。
为什么想不通?
不问怎么想得通
问?怎么问?这五年来的每一次刺杀,陆大姐从来没有让他们问过为什么,而她也尽量不多说什么,正是这种不知道为什么的刺杀,才让陆惊鸿现在有很多问题去想,去问。
可是去想就一定能够想明白吗?去问又一定会有回答吗?
这么多年来,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只木偶,别人往哪用力,你就往那边移动,生死存亡都在那一线之间。
木偶思考过生死存亡吗?
木偶又怎能思考,木偶又何须思考。
可是木偶却不得不思考,自从陆惊鸿杀掉方慕华之后,他本以为一些事情就已经结束了,可是他想错了,因为自那之后,一些新的事情一下子涌现出来,让他措不及防,让他疑惑不解。
凤东来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不是风绝山庄的主人?没想到方慕华既是总督府的总督,还是白衣教的教主,可是现在他有没有死,死了尸体在什么地方,没有死,那他的人又在什么地方?如果传言是真的,那救走方慕华的人又是谁?
还有威威小姐,她和惊鹏之间有什么事?她又怎会认识罗长信,她是不是也跟方慕华有什么关系?
而这次出手救姜无牙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他救了人为什么又不想让对方知道是谁?而且他的身形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在哪里呢?
自从方慕华死后,方平安也没有了踪影,他又去了哪里?他是不是跟风绝山庄一起隐藏起来,酝酿着一个更大的阴谋,还有杨柳坡上那个黑衣人,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出现在了杨柳坡,还差点一剑将他杀死,而且听他说话,很显然他跟方平安是一起的,难道他也是风绝山庄的人?
总督府已经换了总督,但以前的人也该留下,可是叶子的人呢?其他的将领又去了哪里?为什么连底下的侍卫也没有了踪影?
最奇怪的当然还是陆大姐,为什么他一定要杀死方慕华,难道她早就知道了他白衣教教主的身份?还是她跟风绝山庄早已勾结,才去杀害方慕华?
而且她好像一定要置方慕华于死地,所以当日陆惊鸿养伤之时,陆惊鸿曾经说过让陆大姐答应自己以前提出的退出的要求,但陆大姐却说,陆惊鸿只是刺了方慕华一剑,现在方慕华的尸体不见了,生死未卜,所以她不能答应陆惊鸿想要退出的要求,而且还让陆惊鸿一定要找到方慕华。
“死了,要找到尸首,活着,就再去杀死他,否则不要再提退出的事情,除非你死。”
这是陆大姐在陆惊鸿离开灵玉山庄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这句话也深深刺痛了陆惊鸿。
姜无牙不想退隐却要假装退隐,而自己真心退出,却遇到重重阻碍,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却不能由自己决定?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以前的陆惊鸿不太明白这句话,甚至连类似的话语都不屑一听,可是现在他却明白了,而且还深深的体会到了当中的无奈,只是即入江湖,哪来无奈?即入江湖,又何须无奈。
奈何人生一壶酒,欢也醉来忧也醉,只见陆惊鸿举起手中的酒壶用力的向嘴中倒去,一股清泉直接冲向了陆惊鸿的口鼻,呛得陆惊鸿一阵咳嗽,就连眼泪都已经咳了出来,可是陆惊鸿仍不满意。
只见他手中酒壶再次扬起,可是这次,再没有酒冲到他的口鼻了,因为酒壶已经空了,陆惊鸿的手再次扬起,只见他手中的酒壶已经飞向了天空,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之后,“嘭”的一声落了下来。
陆惊鸿起身拿过来另一坛酒,刚想要拍开封口时,但扬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因为他听到了那个酒壶破碎的声音,而这个声音跟平时酒壶摔在地上的声音却有一些不同。
原来酒壶正好落在一块木头上,只见陆惊鸿一边笑着自己太敏感了,一边正想起身,可是他刚转过来的头却忽然又转了过去,并且身子重新蹲了下去。
快近月底,所以月亮出来的都比较晚,现在一轮弯月已经出现在了总督府后山的东山顶上,弯月如眉,一丝冷光正好透过一片松林斑驳的照在陆惊鸿的脸上,虽然他刚刚喝下了一坛酒,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醉意,只因为现在陆惊鸿的脸上已经凝满了迷雾,迷雾越来越浓,竟然都遮住了天上的弯月。
只见在陆惊鸿蹲着的地方,前面就是两座坟墓,坟墓的大小基本相同,在陆惊鸿旁边的这一座就是当日死去的赵虎的坟墓,因为坟墓跟前的墓碑上写着“赵虎之墓”,墓碑虽然只是一块普通的木板,但上面的字却是刻上去的,也算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而在陆惊鸿面前的这座坟墓却看不出是什么人的,因为坟墓前没有竖着墓碑,只是墓碑不一定非要竖着,也有可能被人拿在了手中。
现在陆惊鸿的手中就有一截木头,而那块木头就是坟前墓碑的一部分,因为另一部分还在地上,只见陆惊鸿拿起那块木头,透过月光仔细的看着,只见木头上写着“鹤之墓”,而当陆惊鸿自地上拿起另一块木头看去时,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木头上写的正是“林白”二字。
原来这个坟墓就是当日杀死赵虎之后被自己的暗器杀死的林白鹤的坟墓,但是他的墓碑为什么又会变成两半呢?而且刚才陆惊鸿还注意到,就在这两块木头的断裂处,还分别有半个泥脚印,而凑在一块,又正好是一个整脚印。
为什么人死了还要折断他的墓碑呢?是什么人跟他有如此大的仇恨?
陆惊鸿一边想着一边在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墓碑重新绑好并在他的坟前竖好,同时陆惊鸿又走到坟前,只见他捧起一捧泥土,向林白鹤的坟上盖去。
平日里没有人给你扫墓修坟,今天就让我为你的坟上再添一把新土吧。
陆惊鸿又捧起一捧土,接着向坟头上撒去,可当他低下头准备再捧一把新土时,忽然发现刚才的那一捧土自坟上滑落时,正好带下来一些旧土,而那个旧土滑下来的地方,却出现了一块石头的一角。
坟墓本应都是土,为什么里面却有石头?只见陆惊鸿伸手抹掉了那个石角旁边的旧土,竟真是一块石头,而且旁边还有很多石头,原来这座坟除了表面上的一层土之外,里面的全是石头。
为什么坟墓中却是石头呢?难道?陆惊鸿忽然摸着自己的心口想起了一个人,只见他来到坟墓中间,竟然将坟墓中的石头一块一块的搬了出来。
月亮已到中天,整个月光已经毫不保留的照在陆惊鸿的身上,而此时的陆惊鸿也搬完了所有的石头,现在坟墓中的棺材就在眼前,只是这副棺材却让陆惊鸿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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