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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灯火一直亮到四更，房外的禁卫站得笔直，不敢有丝毫擅动。
身形稍胖的国师在身前那位身穿内监服饰的青年男子带领下，往书房而去。禁卫远远看到他们到来之后，立即心生警惕，可看到国师之后，却立即退回了原处。这御书房没有皇上的口谕，谁都不能进，但他却可以随时前往。
进了房门之后，国师亲自将厚重的木门给掩上了，转身躬身跪在了那内监身后：“今夜让皇上如此冒险，微臣该死！”
“国师快快请起！”那内监这才抬头，解下了头上斗笠后，赫然是当今皇上。“今晚很有意思，朕真是想不到啊。”
国师起身之后，毕恭毕敬的站在书案旁，看着已经安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出声问道：“皇上为何要放过他，这些年里，他明里暗里做下的事情可真不少。”
皇上却并没有开口，只是问道：“国师认为今夜那个身穿黑衣的姑娘如何？”
“天色太晚，百草堂的灯火也过于稀疏，微臣未能看清楚她的容貌。”国师平静的说着，而后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不过看其气度言谈，颇为不俗，大军面前举止有度，丝毫不逊于赵晨龙这样的人物。”
“赵晨龙说到底也就是个持剑的人。”皇上淡然说道，眉宇之间有笑容隐藏。“那姑娘倒真有些意思，朕也是觉得可惜了，这才放了他们一马。”
他这话倒是实情，当时的情况之下，若是当真恶斗起来，赵晨龙必死无疑，而不过是个柔弱女子的纪如谨自然也无法善终。
“微臣不懂。”国师躬身回道。
皇上却笑了，说道：“国师若是不懂，又怎会说那女子颇为不俗呢？”他盯着对方的眼睛，旋即再次开了口。“国师可知道这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的出处。”
国师点点头，回答道：“微臣在那姑娘面前的小心思着实有些丢人，但也是想看看她到底领会了多少。”
“这天子剑、诸侯剑与庶人剑的说法，出自庄子见赵王。但这姑娘用在了大明身上，看似不妥，但其中却含了不少意思。”
“也亏得她能相出以大明江山为剑平四海的话来。”皇上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她这话里有话，国师却不知听出来没有？”
“微臣不知。”国师坦然的回答道。
皇上也不责怪，只是蹙着眉头说道：“朕不知道这个姑娘到底了解了多少，可她的话里只有两个，救世。”
“当真是混账之极！”国师颇为生气的怒道，却是在骂开口说这话的纪如谨。
皇上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国师也当明白，若朕今夜当真动了手，这世道恐怕真就会乱了。所以，朕想要知道这姑娘到底知道了多少。”
“微臣立即安排人去寻她！”国师躬身请命。
皇上却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吩咐道：“朕累了，国师也是久不出宫的人，这事情就让别人去查吧。”说完之后，他即转身往内间暖阁走去了。
但，他始终未能入眠。
趁夜回到枫香殿的纪如谨却睡得极为不踏实，梦里与人缠绵纠缠，醒来发现自己独自在卧榻之上时，未免有些怅然若失。看着天色微明，出声说道：“扶我起来吧。”
守在殿外的宫女立即捧着洗漱用具与衣物鱼贯而入，站在最前面的却是青檀。
忽见故人，她心中猛然一喜，不由得赤脚下榻拉着她说道：“青檀！”
青檀也是喜不自胜的样子，却十分守得自己的本分，领着宫人们跪下行礼道：“锦美人万安！”
纪如谨我忙示意她平身起来，问道：“青檀，你怎么来了？灵溪与湘凌她们呢？”
青檀道：“自从锦美人被皇上首次赐封开始，兰贵人就再不信任我们了。前日更是将奴婢送到了浣衣局，得亏岳平公公怜惜奴婢，这才求了敬事房，将奴婢分到了枫香殿这边。”
“来了就好，这里不会有饥寒。”纪如谨笑着，然后褪下手上一副金钏放她手心：“本没想到会遇见你，连礼都没备下一份，小小心意你且收下。”
青檀赶紧跪下道：“奴婢不敢当。”
纪如谨含笑执了她手：“此刻我与你不论主仆，只论昔日情分。”
青檀见我这样说，只得受了，起身端了一盏汤药在她面前：“昨晚奴婢听美人在梦中偶有咳嗽，就去求了些驱寒的汤药。外边已经准备好早膳了，用了后就该去
坤宁宫请安了。”
皇后素性不喜焚香，又嫌宫中只有女子脂粉香气太俗，因此每日叫人放了时新瓜果在殿中，或湃在水瓮里，或端正搁于案几上。
按规矩妃嫔侍寝次日向皇后初次问安要行三跪九叩大礼，锦垫早已铺在凤座下，皇后端坐着受了礼。礼方毕，忙有宫女搀了我起来。
皇后很是客气，嘱纪如谨坐下，和颜悦色道：“生受你了。身子方好便要行这样的大礼，只是这是这祖宗规矩不能不遵。”
纪如谨轻轻答了“是”，道：“臣妾怎敢说‘生受’二字，皇后母仪天下，执掌六宫，能日日见皇后安好，便是六宫同被恩泽了。”
皇后闻言果然欢喜，道：“难怪皇上喜欢你，果然言语举动讨人喜欢。”说罢微微叹口气，“以锦美人你的才貌，这份恩宠早该有了。可惜出声始终是差了些，但是好事多磨，总算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纪如谨赶紧依言答了谢过。
皇后又道：“如今侍奉圣驾，这身子就不只是自己的身子了，顶要好好将养，才能上慰天颜，下承子嗣。”
“娘娘的话臣妾必定字字谨记在心，不敢疏忽。”
皇后言罢，有宫女奉了茶盏上来，皇后接了饮着，她身侧一个宫女含笑道：“自从锦美人病了，皇后三番五次想要亲自去视疾。怎奈何太医说锦美人患的是时疾，怕伤了娘娘凤体，只好作罢，娘娘心里可是时常记挂着锦美人的。”
纪如谨见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服色打扮远在其他宫女之上，长得很是秀气，口齿亦敏捷，必定是皇后身边的得脸的宫女，忙起身道：“劳娘娘记挂，臣妾有娘娘福泽庇佑才得以康健，实在感泣难当。”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宫中女子从来得宠容易固宠难。锦美人侍奉皇上定要尽心尽力，小心谨慎，莫要逆了皇上的心意。后宫嫔妃相处切不可争风吃醋，坏了宫闱祥和。”
纪如谨一一听了。絮语半日，见陆陆续续有嫔妃来请安，才起身告退。
皇后转脸对刚才说话的宫女道：“素秋，送锦美人出去。”
素秋引在纪如谨左前，笑道：“锦美人今日来得好早，皇后娘娘见锦美人这样守礼，很是欢喜呢。”
“怎么还有嫔妃没来请安？想是我今日太早了些。”
素秋抿嘴一笑，“贤妃娘娘素来比旁人晚些，这几日却又特别。”
纪如谨心里微微一动，心道无缘无故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只作不闻，道：“贤妃娘娘一向协理六宫，想是操劳，一时起晚了也是有的。”
素秋轻笑一声，眉目间微露得意与不屑，“不过是仗着前几日被皇上翻了牌子，就又忘记了尊卑吧。锦美人可要小心她，心肠歹毒着呢。”
纪如谨迅速扫她一眼，素秋立刻低了头，道：“锦美人恕罪。奴婢也是胡言乱语呢。”
纪如谨稍一转念，心道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怎能让她看我的脸色。
转而立刻灿然笑道：“素秋姑娘怎么这样说，这是教我呢，我感激得很。我虽是入宫许久，却一直都只是个身居末位的宫人，凡事还要姑娘多多提点，才不至于行差踏错呢。”
素秋听她这样说，方宽心笑道：“锦美人这样说可真是折杀奴才了。”
转眼到了坤宁宫外，剪秋方回去了。灵溪扶着她的手慢慢往棠梨宫走，纪如谨开口道：“你怎么说？”
“素秋是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人，按理不会这样言语不慎。”
纪如谨“恩”一声，说道：“皇后一向行事稳重，也不像会是授意素秋这么说的。不过她们二人争斗已久，我须得小心才是，万万不可卷入其中。”
灵溪笑着应道：“是呢，小心行得万年船。不过贤妃得宠多时，言行难免有些失了分寸。即使皇后宽和，可是难保身边的人不心怀愤懑，口出怨言。”
纪如谨轻轻一笑：“不过也就是想告诉我，贤妃对我多有敌意，但任凭贤妃怎样也越不过皇后去，皇后终究是六宫之主。我们听着也就罢了。”
她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是万般的无奈。
这后宫看似大，实则却是各种势力在其中掺合，皇后与贤妃两人虽然是其中最大，可这大明朝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前些年宫里的皇上都有两位呢。
更何况，昨夜跟着赵晨龙走了一遭之后，她已经暗暗觉得，再出现两个皇帝的情况也并非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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