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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姑娘，我家公子对你思慕已久，如今已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为伊消得人憔悴。你看，这是公子为姑娘所绘画像，上面的点点梅花，是公子为作此画精疲力竭咳出的鲜血！”
说完，姜望掏出方才在城中路边买来的仕女图，徐徐展开放在身前这位正满头大汗做着农活的大脚女子面前，而画上点点血梅，却是来自众人中某位小哥忍痛贡献。
“这画的是我？我好像从未穿过这般好看的衣裳咧？”
“这是公子以姑娘容貌假想而作，你看这边是我家公子的印鉴落款。”
“我不识字……”牛姑娘有些不好意思。
姜望心下暗道，我当然知道，怕得就是你识字。
“我何时见过你家公子？”
“那日姑娘在河边洗濯，我家公子踏青而至，公子他尽日里被城中庸脂俗粉所扰，见着姑娘不施粉黛清新天成的样貌，一时惊为天人，本欲上前相识，可又怕孟浪之举惊扰了姑娘，只得悄然退去，之后便受尽这相思之苦。”
“你家公子倒是个君子，与村里那些个整日占人便宜的闲汉大不同呢。”
“画上还有公子为姑娘题诗一首，小的念给姑娘听。”
牛姑娘欣然点头。
“溪傍女浣衣，荷花共人语。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真好听！”
“姑娘可有意否？”
牛姑娘羞涩点头。
“那就请姑娘取件信物吧，小的也好回去复命，嗯，比如手绢丝巾之类。”
牛姑娘从袖间抽出了一条花布汗巾羞答答的递了过来。
姜望接过就要转身，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道，“我家公子为姑娘咳血，姑娘也当投桃报李，不若在手巾上滴血明志罢。”
说完，姜望朝着左右候着的小弟点头示意，小厮们连忙冲上来扎破牛姑娘的手，挤了几滴鲜红的血珠在那汗巾之上。
“牛姑娘，这五两银子你且拿去置办几身漂亮衣裳，才不负公子期待，小的还要回去禀报，会面之事来日再来相告，这就先拜别了。”姜望在牛姑娘手中放下一锭银子，而后挥挥手，一众人等即刻就要散去。
牛姑娘却是反应极快，忽地一把拉住了姜望，姜望本就瘦弱，竟让个女子拉了个趔趄，几乎就要栽倒在地。
姜望大惊，难道竟给这粗笨丫头识破了？
牛姑娘却连忙扶住姜望，把那五两的大锭银子推了回来，“你家公子这般出色的人儿能看上我，我心中自然是欢喜，可这银两却是万不能收的。”
“这却为何？”
“我们牛家虽不及城里人家富庶，可也是脊梁硬挺的人家，怎能胡乱受人钱财，再说……再说人家几年前就已经把嫁妆备好了呢……”话语声越来越轻细，牛姑娘自感羞臊，忙用她那粗糙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羞红的脸颊。
一众泼皮听见姑娘大胆的话语，又见姑娘害起了羞，不由的开始起哄，尽发出些嗤笑和口哨的声响来。
听见众泼皮的调笑，牛姑娘更有些赧涩了，已是连脖颈都染上了红霞。
姜望却没有起哄的心情，看着牛姑娘满脸的绯红，恍惚像是看见被自己逗得红霞满面的贞姐，很不痛快。
“姑娘请一定收下，改日买些习字启蒙的书册，其余也可用作教塾的学费，让自己和家中弟妹都知晓些田地村子以外的事物，未尝不是件好事，是吧。”
姜望目中隐含不忍，将手中的银锭郑重的放在牛姑娘的手心。
看着姜望坚持的神色，牛姑娘茫然的点了点头，握住了银子。
“对了，还不知道贵公子尊姓大名？”
已经转身离去的姜望顿了顿，却未回头，只应声答道。
“李太白。”
……
“小朋友，哥哥请你吃糖，咱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盯着姜望手中甜美诱人的糖葫芦，坐在地上抹着鼻涕的小孩忙不迭的点头。
接过糖葫芦方啃了两口，那小孩抬头不知是不是想说声谢，却看见姜望抽出把锋利的小刀来，而后朝着自己森森一笑，一瞬间整个人便不好了，竟生生被吓得惨嚎起来。
“哇——呜呜——娘，娘，快来救我！呜……”
“你们干什么！想干什么，别欺负我家娃！有什么冲我来！”
一个年轻妇人从附近的一幢屋内疾冲了出来，一手提着条烧火棍，一手竟握着把菜刀，想来是正在准备做饭。
那妇人上来便把孩子护在身后，那提着火棍的手忽地扬起，就往立在孩子跟前的姜望身上招呼过去，一时决然的气势只让姜望觉得那剁人做陷的孙二娘想来不过如是。
幸而紧随其后的小厮机警，一把将姜望扯开，才让他免遭皮肉之苦，一众人竟被这妇人拼命护崽的架势震慑，一时间进退失据。
这时，之前贡献了鲜血作梅花的高瘦小哥忽然越众而出，指着那妇人厉声喝道。
“你这贼婆娘休要撒泼，伤了我家公子，你担待的起吗！”
那妇人瞅了瞅姜望的衣着和众人阵势，面上虽有些惊惧，可护子心切，仍是硬气回道。
“我管你是谁，敢欺负我儿子，就跟你拼了！”
“哼，有娘生，没娘教的小贼，你的贼小子刚才抢了我家公子的东西。”
“胡说八道，这孩子才四岁，抢得了他的东西！”
“你自己问他，手上的糖葫芦，从哪来的？”说到这，那小哥侧过头来，对着姜望眨了眨眼。
姜望立时会意。
此刻妇人正低声询问，小孩指了指姜望，“是他的……”
这时姜望立即打断了孩子的话，高声惊呼，“啊呀，我的玉佩呢？我的羊脂白玉雕龙佩呢！”
“好哇，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却学人做贼！”
“把这贼母子捉去报官！”
此刻一众泼皮极其默契的一人一句叫骂，围拢上来，瞧这阵势，只怕这无中生有巧取豪夺的勾当并非是第一次了。
那妇人本就虚有其表，那股强自硬撑的气势登时土崩瓦解。
被众人围成一圈，妇人抱着孩子，神色惊惶，不知所措，直如风雨飘萍。
站在圈外的姜望虽然不忍，可也别无他法，为了自己，只能视而不见。
此刻那个高瘦小哥猛然抢上前去，一把打掉了妇人手中的菜刀棍棒，然后抢过那孩子，抛给了身后的同伴，冷声说道，“搜身！”
妇人眼见儿子落入豺狼之手，睚眦欲裂，疯了一样的向着孩子方向厮打冲来，却被那高瘦小哥一脚踢翻在地。
又一滴鲜血落入囊中。
姜望马上急喊，“咦，怎么在这，找到了，我的玉佩在这。”
给这对惊惧无措的母子留下一锭银子作为赔礼，众人火速退去。
一路赶往名单上下一人的所在，姜望抬眼望天。
这么做，真的对吗？
……
有那高瘦小哥带领一众泼皮帮忙，姜望依法炮制如是再三，到日暮西沉，六个人的鲜血竟然已被集齐。
把最后一滴血收好，姜望长舒口气，心头大石落地。
只是此刻他并不觉得开心。
姜望自然清楚是为何，他明白为了怀中这张仙符，迁延到六个素昧平生之人，行径实在难言高尚，可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
静下心绪，姜望掏了些散碎银子与那众泼皮作了打赏，一众泼皮小厮自然是千恩万谢。
取出二十两尾银，姜望把那高瘦小哥唤到了身旁。
此人姓钱名秋，家中有老母亲妹，因与那张三爷同村，平日里伺弄完家中的几亩薄田，便跟来三爷手下做个跑腿，也好趁些油盐银子回去养家。
“姜少爷，我看你一路多有不忍，想来并非偏门中人。”
“的确，今日所见实乃是生平首次。倒是阿秋你，其实并未卖身帮派，却较之旁人更为果敢勇毅，实在教人钦佩。”
钱秋淡然一笑，“姜少爷过奖了，其实你想问的，是我行事为何如此狠辣吧？”
姜望打了个哈哈，面色颇为尴尬。
钱秋把玩着方才姜望单独打赏的银锭，神情不置可否，“混帮派，想要活的更好，狠辣是必须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江湖里，有时候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无情。若非如此，小的又如何能得到姜少爷的赏银呢。”
姜望一噎，不知该如何继续，他之所以把钱秋叫来，是因为今日行事的经过让他很不舒服，可正如钱秋语意所指，归根结底，都是自己造成的。
姜望犹若发泄一般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找你们所办何事？”
钱秋闻言不禁莞尔，“姜少爷你不是个坏人，但所做的不见得是好事。所以，还是不知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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