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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那层薄薄的水,李智终于看清了想要看到的,心里顿时和身体浸入的水中一样凉。
晃动的船帮就在眼前,李智伸手去够,手指刚好擦着船帮滑落。立即就感到不安,想招呼刚才还在一起的那些人们拉自己一把,张嘴就是一口水直冲胸肺。
胸肺受到的强烈刺激让他马上意识到生命正遭受威胁。
就差那么一点点,李智克服紧张不安努力靠近,可眼前晃动的船帮却是越来越远。还能看见随水波晃动而变形的人们正在争论着什么,但他再也听不到了。自己这么危险而他们却还在那说着无关紧要的屁话,一点都都关注不到自己,那一刻李智很是愤怒。
但不管是愤怒还是努力都不能靠近可以活命的船,憋不住气慌乱中再次被呛,猛然间想到的是真就要死了吗?立时脑海中充满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恐惧到大脑一片空白。
无意识的挣扎,本能的乱抓,奋力的上窜,但身体却相反的沉下去。
徒劳的挣扎后李智落入河底,意识还在无底的深渊中一直向下。最后的绝望里忽来一阵清明,在清明中仿佛看见了一面镜子,在镜子里看见不太清楚的自己。
正要看去时那镜子突然的破碎,犹如关闭了最后一盏灯,又像是电影结束后的霎那黑暗变成了永恒。那一刻的感觉仿佛被卷入巨大黑旋风里,在洞彻心神的颤栗中迷失。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死原来就这么容易,生与死的界限只是那层薄薄的水,人生就这么滑稽。
结束了,当导演的梦想。为了那人生活中的一个细节,葬送掉自己生命中的剩余,只是这么死太可笑了,最后的清明中李智非常的不甘心。
醒来的那一刻李智也记得很清晰,时间仿佛只有一瞬,或者是一千年。
突然就感觉很热,还有饿,两种极度的生理渴求混杂在一起,充满生的渴望,在热和饿的双重煎熬中一下恢复了神智。
醒来便发现站在一个幽静雅致的院落里,依旧延续着饿的思维,在快接近正午的阳光里愣愣的想着早饭。
但马上就清楚地察觉到那惯性的生理感觉不是自己的,记忆同样陌生而杂乱,很是纠结在怪异的茫然中。
浑浑噩噩,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另一个人记忆,混乱和难以接受,一阵明白一阵糊涂,在不知是别人还是自己的矛盾中慢慢恢复了思考,费了很大劲才在混乱的记忆里整理出一点。知道有饭吃并不容易,在这得入乡随俗,进了怡红院就得有这个觉悟,因为已经不在是那个不怎么受欢迎的恩客了。
日头高挂,盛夏的太阳就这么暴烈,醒来的李智却很兴奋。浓烈的阳气直逼灵魂深处,消除掉身体里最后一点阴冷,思维才变得清晰起来。
随着思维的清晰重生的兴奋也在一点点流失,在杂乱的记忆里检索过后慢慢知道,自己寄身到一个年轻的身体和一个彻底绝望的记忆。
那绝望叫他的心发凉,思维混乱,又是一阵茫然,仿佛还在水底无望的挣扎,挣扎着要进入迷失中。但就在迷失的瞬间,不甘就死的意识突地膨胀,在混沌的阴暗里立即火热起来,好像是又见到了那面镜子,随即猛然睁大眼睛,眼前一片光明和热烈。
急促的喘着气,李智慢慢的冷静下来,活着是不易,但绝能不去死,自己还没当导演呢。冷静后清醒,清醒过来还得从头想起。
在浓烈的阳光下,李智尽力稳定着思维,按照能理解的逻辑,捋清前世今生。
前世最近的记忆就在昨晚,记得自从水里被打捞起后就是这幅德行,还能记得院子里有人说:李公子虽然没死却傻了。
同名少年李智、字稷铭,穗州人士,他自己也没料到能在乡试和县试中脱颖而出。因为出道的顺利,便横生天大的理想。
怀揣少年的博大雄心,一路来过关斩将,直至开宝九年朝廷春闱的大比中折戟沉沙。
然而少年英雄不为失败所打倒,又在繁华的东京汴梁开始人生的新追求,整日间流连于勾栏柳巷争做武陵好少年。
这是穿越回宋朝的李智对前身检索记忆后的结果,其中一个美丽的身影排在最前面,娇媚纯情的面孔伴着九娘的名字,魂牵梦绕至死不忘。
被美人覆盖之下的才是那些被灌输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等等通往人生富贵的必考科目,关于家乡、亲友须得仔细想才能想起来。
食色、性也,圣人都这么说。佛也曰过:万丈红尘,谁人能勘破,更何况是刚刚情窦觉醒的少年。
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是因为他追求的对象不再和他玩了,人家有正经工作。
受了刺激的少年李智才恍然明白玩这游戏真正需要什么资本,深受打击,便觉人生无趣,所以才有了昨晚落水的一幕。
晒太阳的后世李智怎么也搞不清楚,前世的跳水行为是属于幡然悔悟自绝于父老还是酒后不慎失足。
落水其间夹杂着那个倒霉的船家,正是他那一篙刚好插入水中李智的衣领里,既救了他也造成了他脑后可能的硬伤。
花船归怡红院所有,究竟怎么回事任谁也说不清楚。
为了不落下诱使少年坠入风尘还致死人命的恶名,也为了不把闻见荤腥就上的官家给招来,众目睽睽之下鸨母不得不把他养将起来,今天是第二天。
醒来的李智知道,按此间鸨母所想,没死就好,该走就得走了,这个地方不养废物。何况当夜的一起吃花酒的举子们都已散尽,欢场落幕,没谁关心这个落水者。
眼前的处境对他来讲只有四个字:走投无路。
至于怎么投的水,站在院里想了半天也没整明白,反正是醒来后就有了两个人生记忆,一个三十六岁,一个十八。
慢慢地分清楚了,三十六岁的记忆经过一夜飞散,渐渐感觉恍惚如一梦。
最后的记忆仿佛也是在船上,正协助导演拍一场夜戏。李智惊讶的发现那人的短裙上好像没有内|裤痕迹,为了证实这个很有意义的猜想李智走到船边低处,在那假装系鞋带,低头、弯腰,不甚清晰,再低头,稍一挪蹭,随着船一晃就水里去了。
十八岁的李智相信怡红院里的爱情,三十六岁的李智只能一笑再笑连三笑,笑得眼泪横流。
突然的大笑吓得刚进院的小女孩一下蹦开,那女孩是九娘的侍女小红,李智认识。
见小红绕开傻笑的自己急忙忙跑开,上得楼梯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紧张的看了两眼,跑上楼去伺候鸨母起床。
如此急促,不知是被自己吓得还是此间鸨母有这样的要求。
李智还知道那本不是小红分内的工作,却因鸨母原来的侍女不服从新的工作安排,正接受饿饭的惩戒,她不得不一并承担起来。
小红的表现让李智清醒,现实中的他资本确实微弱。李家在穗州绝不是豪门大家族,虽有良田几十顷,商铺一两家,也承受不起走上邪路的公子爷拿家里的钱去填销金窟。精明的李老太爷做事英明果断,听闻此事后毅然收走了他的小厮,斩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受李老太爷所托的来人决然地只给他留下回程的路费,是留是回,是继续沉迷还是翻然悔悟,是生是死让他咎由自取。
而少年为了心中的爱情,果断的将钱送入了怡红院。发誓就是死也要死在石榴裙下,毅然决然都投入到举子们开花酒的聚会中。
最后的疯狂却没给他博来任何机会,那夜的痛楚和心中渴望截然相反。
他仰慕的窦九娘并不领他这份痴情,不仅当面嘲笑了他的才学还毫不留情地讥讽他的寒酸。几杯酒下肚的李智恍惚间记得自己正走向船头,就发生了落水的一幕,完成了死在石榴裙下的心愿。
人生真是一点也错不得,一丝一毫的偏差便是两世,原因相同,结果也一样。
站在院里的李智大笑自己的两世为人真是太可笑了。
笑过之后擦掉眼泪面对人生无常,摸摸衣袖里仅剩的几枚铜钱,体会着做人的悲哀。
现在还饿着呢,前心贴后背的感觉很难受,但也让人清醒。想要活下去就得吃饭,吃饭就得有钱,赚钱的欲|望陡然间变得强烈起来。
实际是想回家也回不去,发生这样的事,再想体体面面的回乡已经绝无可能,现实的他必须先在这里求生存。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么残酷,现实的就只剩活下去。
按照后世李智的人生哲学,在哪跌倒得在那爬起来,如果爬不起来在哪里都爬不起来。前世偶然的一瞥,便零散的扔几十两银子进来,只记得喝过几杯清茶,见过九娘三面。昨夜倾尽三十两银子才听过两首小曲,连手都没摸过,怡红院就这点职业操守。
心甘情愿也好,美色诱人也罢,得把我的钱还给我。
李智深吸一口气,收回心神。确定能控制自己只有十八岁身躯,清了清嗓子,收了收咕咕响的腹肚,镇定住。按着三十六岁的思维设定,迈步上楼走向鸨母的房间,一边走一边完善心中萌生的计划。
谁知在鸨母的房间门口,倒霉的脑袋又受到一次重创。猛然推开的门,撞到正在思考中的智慧额头,差点把他的思维也撞回十八岁。脑袋被这一撞还引得脑后的旧伤复发,跟着也疼起来,疼得发晕,一晕之间酝酿中完美的计划差点被门内撒出的水给冲走。
门内的小红更惨,‘哐啷’一声响后,鸨母的洗漱用水都撒在身前,致使整个罗裙都贴在小腹和一双俏腿上,好在铜盆没撒手,才没造成更大的损失。撅着嘴嘟囔着‘遭瘟的什么、什么的???’下楼离开,去为鸨母端早饭。
透过强烈的阳光,湿身小红的细腿更加清晰。李智又失神的望了会,直到小红连啐了两口才把十八岁的心思收起。
但十八岁曾经的绝望让他清醒,这里是销金窟,钱财只入不出,完成赚妓|院钱的计划有多大的难度,可想而知。冷静下来心里也了没底,忐忑中再次稳定心神,鼓励自己:都已经设计到这了,不试怎么知道。
再次深吸一口气,揉揉还在疼的额头,摆上一副自信的表情,端正三十六岁演员的心态,李智掀起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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