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善民 > 第十八章 反身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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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燥,晴空万里,骄阳如火。今天上午,江城市农民街拆迁改造项目招投标委正式开标,结果中标的竟是此前不被十分看好的“小弟”级的金丽公司。爆冷门儿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早已经让今天的人们见怪不怪了。

  一时间,金丽公司便炸开了锅,从领导到员工,无不喜笑颜开,仿佛被天上掉的馅儿饼砸了个正着。

  陈浩在第一时间吩咐旗伢买了八个80响的礼花炮,在大门外燃放起来。“嗵嗵嗵……”耳朵是受用了,可一眼望去,朗朗的晴空只不过“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看起来像是拿钱当瓦片在水面上打一个漂。

  也是,拿钱打水漂玩儿也是当今人的一大“进步”。为的啥?美其名曰:“长面子”。面子是个什么东西?答曰:面子就是形象。

  敛财专家说,有了形象才有竞争力,有了竞争力才能赢得市场,赢得了市场再把握机遇,就能获得财富。看到了吧,转了一大圈儿,好像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相当于这钱陈总不是从自己荷包里掏的,而是从人家荷包掏的。

  把这一演绎过程,归纳简化成公式,就是:面子+机遇=银子。

  但是,有一关键人物却没怎么显露出惊喜,他很谈定很木然甚至有点儿灰头土脸的。他,就是本公司的老板总经理陈卫平先生。看他那样儿,别人还以为他城府多深,简直“修炼”到家呢。

  其实,他绝对是一个性情中人,平时喜怒悲乐全写在脸上的,连做人“开窍”都还是近些年的事儿,那还有如此高深的修养嘛。

  “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原话)主要源自于他的心情,说穿了是来自于他的家庭。

  是啊,“冷战”的滋味儿不好受,这已经够纠结的了。可更糟的是,“冷战”正朝着不利于自己至少是不利于他多年构筑起来的名声的方向发展,“士可杀不可辱”,生意差点哪怕是不中标,都比毁掉了名声强。“人驮名誉树驮荫”,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不管怎么说,中了那么大的一个标,按照惯例,总该“意思”一番的,对于那些相关领导相关部门单位,不管有功没功的,打圆眼的还是打扁眼儿的,那路神仙都不能轻易得罪。实际,就是以“庆祝”的名义,请他们来搓一顿而已;却又必须拿捏“分寸”,不能过于铺张,也不要太过张扬,因为觊觎的还大有人在呢。

  但是,他大头老总不管,一切皆由“以副职之名行正职之事”的陈浩去安排。

  彭红旗主任只是一个电话,便在金日大酒店订好了房间。因为各大专院校已经开学,酒店生意陡然回落,所以无须出门电话即可搞定。服务品质嘛,何况还是四颗星的酒店。

  之后,彭主任又揣着三万元现金,到凯丽超市的大户室,把它变换成“消费卡”。记得往年是发包儿烟的,却如今随着时代发展,认为那样“太次人”因而落伍被淘汰了,而且“卡”又是如此的安全与方便。

  也正是这“消费卡”的原因,所以赴宴得凭“入场券”。是的,混吃混喝儿止步!因为酒席可以没数,卡却是有数的哟,即使“留有余地”,也相当有限。

  张扬律师在彭红旗的点拨下,穿梭于两个陈总之间,终于得到了一沓“入场券”,不过除了他和他的助理之外,其余的全都奉献给了“有关”法官。到底是精明人呐,任何机会他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晚上六点,各式各样轿车向这里驶来。切莫认为“开车的就是司机”,却如今多数官员自个儿开车。看,没开空调的张局长,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对着窗外做了一个很绅士的手势。阮主任驾驶的旧桑塔纳,他好像开个套牌儿车一样,悄悄地把自己塞进了一个角落。田局开的警车,保安慌忙屁颠屁颠地上前指引他停车,其实就算他随便停在哪里谁又敢把他咋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今天没用背挎大红绶带的司仪小姐,金丽公司的两位陈总全都亲自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的在餐厅大门外迎候。

  一会儿工夫,人全都坐齐了,在瓜子水果冷盘儿之后的热菜也都上来了。关键时刻,金丽公司“出状况”了!

  “敬酒”,这个连三岁伢都懂,自不必说。但敬酒人得说道说道,就是俩字儿:“讲究”。比如今天这规模这档次这排场,敬酒的人该谁?那,非得是公司的“老一”不可!外交礼节也是元首对元首嘛。可是,这会儿,东道主金丽公司的大头“老一”死活不肯上,硬是要陈浩顶替。

  开国际玩笑嘛!开会可以顶替,工作可以顶替,礼节能够顶替吗?这是我等泱泱大国的上流社会之重要礼仪,同时也是对客人的尊重问题嘛,菜鸟懂不懂?

  吃酒吃菜尽在进行当中,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陈浩跟他的同事们一个急呀!

  几个中层干部可怜巴巴地盯着陈浩。无奈之下,陈浩只得横下一条心,一咬牙一跺脚一拍胸脯,上!

  姑且李代桃僵端起酒杯并迅速运动一下脸部肌肉,款款走向客人的包间。

  果然,面前的这桌就有人窃窃私语,还是地税的张局长为人爽直:“哎,你们大头死哪儿去了?”

  “啊,他呀,他胆囊炎。”陈浩说。

  “胆囊炎?胆囊炎举杯也不能举么?”

  “哎呀,要是个个都有你张局长这么好就好哇——只要求‘举杯’,可是有的人不通情达理,硬是要喝,那不是要老命了吗?”

  张局长被噎得顿时哑口无言。

  陈浩于是挨桌敬酒,挨桌撒谎,一路敬一路“撒”,虽有类似张局长一样的刁难与费口舌解释的,竟也顺利过关了,唯独教育局田局长筒着他耳朵问:“大头出了什么‘状况’呀?”陈浩当然只能摇头了——田局长岂不知,他哪来胆囊炎的。

  “变鬼”就要变彻底。

  大头今日就是。不去敬酒不说,他还在本桌闹酒。

  闹酒,可是他有生以来的头一回。以往他常喝酒,却都是一个字:“陪”。即使是“舍命”陪却也很少醉过。这回他这一闹,好家伙,一不留神把自己给灌醉了。

  多出息!这个时间节点这种严肃场合,在自己手下员工桌儿喝酒喝醉,那不等于一个人在家喝酒喝醉嘛?不丢人,气人!

  当客人们肚里装着酒菜兜里装着“卡”陆陆续续地离去时,喝得酩酊大醉的陈总也被吕建伟带俩伢架着悄悄由侧门而出,然后一直送到了他家三楼主卧室。

  人都走了,潘小慈再一次给大头喂过些米醋。之后她又观察了一下迷糊中的大头,末了又返回到隔壁房,不过两边的房门全都虚掩着。她知道,虽说是分居,自己的服侍责任还在。她向来认为秉持妇道,是做女人的天职。“天职”是没有任何理由懈怠的。

  第二天依旧是晴天,不过天上时不时飘来一大片乌云,地面突然间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日头好像躲猫猫。上午,潘小慈照样去江边锻炼,然后再去超市买菜。

  儿子陈刚已在大前天入学,是坐陈浩的顺风车去的。

  此时,大头娘儿俩正在客厅喝茶说话儿看电视,大头的状态丝毫未显现夜间醉过的迹象,他似乎昨夜不是很醉或者说不是“酒醉”而是“人醉”。

  一会儿,随着两声“妈”,进来两个女人,潘小慈,另一个是大头的姐姐。潘小慈说她在回的路上遇到姐,远看有点不敢叫还紧跑了好几步,“姐,才半个月不见,你又晒黑好多哩。”

  可不是吗,姐不仅黑了,也老了许多,背也有些弯曲,两边眼角外侧呲着触须般的皱纹,蓬松而又花白的头发被一只老式发卡挽着。

  她是七十年代下放到国营农场的老知青,由于在农场结了婚安了家,所以别人都“上”了,唯独她却还留到至今。原先在四分场,大前年他们家在总场盖了栋小楼,不过地和猪场都还在四分场,得两头跑。他们生有一儿一女,儿就是旗伢彭红旗。

  一家人聊过一会儿,随后潘小慈起身要去做饭,姐也跟着去了厨房。

  吃午饭了。小慈又做了她拿手的剁椒鱼头——是看到姐后折转身去买的胖头鱼头,还特地烧了姐最爱的梅菜扣肉。

  一家人将要吃完午饭时,姐姐忽然讲了她家新近发生的一件事:旗伢的未婚妻跟人跑了。

  那女伢也是农场的,她父母在总场开了个副食商店,女伢本人大专毕业,出去打一年工又跑了回来,在她父母的店里帮忙。因两家很熟关系也很不错,先是大人撮合,过后两个孩子竟也同意,于是就在去年腊月二十八定了亲。不料前些日子来了两个陕西养蜂的,其中一弟弟看到女伢有些姿色,天天往店里跑,后来竟泡在那(她父母忙着打药喂猪),就这样叽叽咕咕地把女伢给迷住了,竟一夜之间连人带蜂都咕起走了,挺乖巧的一个女伢突然间玩儿起了失踪,“连她家的人也不晓得去了哪里。”姐忿忿地说。

  全家人都在评议这件事儿,潘小慈突然问:“这时候的蜜蜂吃什么?”

  “棉花花。”姐又说,“她在外面说旗伢太黑了,旗伢说她回来了我也不要。唉,不要也罢,只是白花了我许多钱——‘三金’全都让她带走了。”喝了几口汤,又说,“你姐夫说,权当打牌押宝输了。不过她父母还是蛮好的,说三金归他们还,我说算了算了——人越好俺越是觉得不好意思。”

  大头此时又插话:“是的是的,乡里乡亲的,就算支援他了吧。”

  “叫我看呐,那女伢脱了倒好。”老太太环顾一周说,“你们怕是冇留心吧?我倒是过细看了的:她的额头上长了个反身穴——我一直心里头有点疙疙瘩瘩的。”

  小慈听到老太太说“反身穴”三个字,立即便想起小时候母亲说自己头上有反身穴。原来她的头顶上长了两个发穴(方言叫:漩涡儿),女孩只在小的时候能看得到。母亲说:这要是男孩子就好,聪明有发迹;女孩子却是个反身穴。她记得儿时也问过反身穴什么意思,但母亲的回答如今却不记得了,反正是不大好的。她无精打采地放落碗筷。

  “反身穴不好么?”去到一旁的小慈小心翼翼地问。

  “翻尸弄骨的,系不住个牛,栓不住个心。”老太太回答(“翻尸弄骨”也是方言,不守本分,不安现状的意思)。

  小慈又想:她明明说那女孩反身穴长在额头上,而自己的双穴却是长在头顶上的,相差很远嘛,到底是不是一回事或者是那位老太太搞错了?很想问个究竟,又一想,大头是知道自己有两个顶上穴的,“啊——哦。”小慈打了一个哈欠,口齿不清地说,“什么呀,长个穴就翻尸弄骨了,恐怕是封建迷信吧?”

  “不!别的可以不信,人身上痣呀穴呀都有讲究的,天生的,么样人么样命。”老太太此时有点儿较劲。

  姐姐却又叹息:“唉,依老娘说的我更想得开,既是这样,脱了也好。本来,事是没啥大不了的事,我只是觉得蛮丢人的,弄得人财两空,落人耻笑。”

  听了最后一句,老太太的嗓门更加高了起来:“这有啥呀,她个大学生跟个放蜂的跑了不怕丢人,俺还怕丢人么?真是!”

  这个时候,外面街上传来男高音拖着一串儿长音:“麦籽儿酱——哦。”

  潘小慈连忙去到门口喊一声:“等一等。”转身问,“姐要吗?”“我不要。”小慈便拿了一只罐头瓶跑了出去。

  麦籽酱乃江城传统特产,虽然原料也只是熟麦粒面粉和黄豆,佐料红辣椒与生姜蒜头等,却因酿制当中对“日晒”和“夜露”两种程序特别的考究,根本无法工厂化生产,只能靠手工酿造,自然口味也极上乘。

  她一出门,姐就说大头:“弟儿,你俩闹别扭了?”

  “没有哇。”大头使劲地巴了口香烟,满脸的若无其事,“你是不是神经过敏呐。”

  姐朝外头瞟了一眼,回头细声说:“年年这个时候她都要去湖边吃螃蟹,今年我叫了两三回她也不去。”

  “脚长在她脚上。爱去不去的,你还怕你的东西不得变屎哦。”

  潘小慈端着瓶麦籽酱进屋了,姐瞅着她笑道:“妹,跟我去吃蟹子吧,你不是喜欢划船吗,湖汊又涨水了呢。”

  小慈脸一红:“嗯,等刚儿放月假再说吧。”话音一落,人就轻盈地进到了厨房。

  大家又闲谈了一会儿陈刚,老太太说刚儿变得像他姑,蛮稳重的。当姑的却腼腆起来,她似乎没闲工评议老太太的话,断了话头,说她有事就要告辞。大头说车送,她说还要买东西不用送。又说,青儿生了好多痱子,使花露水痱子粉都不管用,想去宝仁堂看看有什么新药特药。

  青儿是她的外孙,女婿是北方人,女儿也在北方工作,青儿从出生到这会儿快三岁了,一直是她带的。

  这时,洗完碗出来的潘小慈听到了,她忽然想起李志方给的芦荟产品,就说:“姐你等下,不消去宝仁堂,我有好东西给你。”说着话飘也似地去了楼上,下来时拿几支白色的比牙膏粗大的物什,姐姐接过一看:天然细胞再生凝胶,海南金芦荟的,就问:“何如哇妹?”“好的很,我侄儿用过了,非常管用。”“在哪买的?”“不是买的,是同学送的。”

  一旁的大头听到了她最后一句,心里立刻翻腾起来:“同学”?哪个同学?要好的几个女生她说过好多次,没有谁染指这个行业嘛!嗯,不错,肯定是个男生,没准儿还是初恋呢,难怪高考落榜,难怪落了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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