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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有一个人可以把邯郸正在发生的事都放在眼中的话,他肯定会惊讶万分。因为故事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而他们自己却信心满满地走进了漩涡。
首先,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正是一国之主,赵王何。
稳住了李克,就稳住了肥信,稳住了肥信,就相当于把燕国这张牌拿在手里。十几年的国君生涯,他从来没有像最进这段日子这样,虽然国内的叛乱如火如荼,周围的国家也都是蠢蠢欲动,但他至少在朝会的时候,靴筒里再也不用带短剑了。
沙丘旧臣都不可留,赵王的计划是把他们都除掉,就在这个冬天。
安平君暂时占优,他唯一的失着就是上次在邯郸没有成功,现在必须全力以赴将他击败。
李兑是成精的狐狸,越老越小心,指望通过谄媚王上来保全自己,已经不足为惧。
肥信说起来比较可惜,赵王最舍不得的也就是他了。
而托名李克的前五国联军上将乐毅倒是个非常不稳定的人,不确定的人总是不讨人喜欢的。他的突然出现一度上赵王措手不及,但终于转祸为福,不但一下子打垮了安平君在邯郸的势力,还有力地牵制了燕齐两国。这种人最终不能留,本来计划在魏国把他和肥信都除掉,却居然让他们逃脱了。
想到这里,赵王何振了振甲胄——一切都像上弦的弓,只消一送手指,让它去吧。
还有一件事刻不容缓,就是把赵柔嫁到燕国。燕国一旦倒戈,安平君就失去了最大的外援,剩下的事就交给会打仗的人做吧,实际上赵王要起用的人,正是他最大的秘密,已经瞒住了朝野上下。
所以今天一早,肥信来的时候,赵王何就把这个说服赵柔的任务交个了他。
“爱卿还有什么良策尽可以说出来,不过在寡人看来,燕国实在是一个不得不笼络的势力,而且赵柔也只有嫁给国君方才不失身份。”
肥信默然。
偏巧赵柔也进了宫,赵王就安排他们俩在偏宫见面,自己却整顿衣甲准备赴军中安排大事,他要借这一战把赵国军权牢牢抓在手中。
肥信听到要把小柔远嫁燕国,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所虑者一则是赵柔虽然当嫁,但燕国国君新立不久,而且从他处理乐毅的事情上看,实在是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之辈,不及乃父之万一。二则是他舐犊情深,隔代人的亲情更胜妇女,小柔从两岁开始就养在他膝下,对于没有家室的肥信来说,这是世间最重要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寄托所在。一见赵柔,老人的眼眶先红了。
“大王为你考虑得很周到……”
“太公——,”赵柔此时还在怀念他们简陋的的乡间的家:“我陪您回去可好?邯郸越来越可厌,以后再也不来了。”
“已经晚了,你如果能嫁给诸侯的太子,也算是大王给了所有旧臣一个交代。你是王室女,这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燕国尽是姬无命那样的怪人。”
肥信摇了摇头,说:“燕国是召公封地,自从周武王时代立国以来,八百年矣,地位尊崇。大王将你嫁给他们的太子,实际上是公开承认你王女的身份……”
“小柔不要身份。”赵柔咬咬嘴唇,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太公快帮我找到一个人!”
肥信对这个越奴印象不太深,只知道她原来是叛逆赵无疾的歌姬,然后不知怎么一回事就成了李克的人。不过老人心思细密,心想此事可能跟赵奢有关。自己能精确地得知李克的行踪也是赵奢突然传来的消息——这个人真是神秘,莫非他掌握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渠道?自己坐镇四方馆,掌握邯郸城的一切,居然没有一个俗吏信息可靠,真是匪夷所思。
看赵柔急得跟什么似的,也不忍拂了她的意思,赶紧去面见大王。
不巧的是赵王正在接见燕国使臣。肥信不敢打扰,干脆让人领着赵柔携带自己手书去见赵奢。
赵柔离开王城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公主殿下的派头。王城为即将远嫁的赵柔排起了华丽的仪仗,等她来到四方馆前,正遇见已经等得心焦的李克。
李克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赵柔的车。两人招摇过市。此时的邯郸虽然山雨欲来,但百姓们还是很安定的,而且这个时代市坊还没有分开,中午街上行人如织,看到赵柔的车驾,纷纷前来争睹。街上更是拥挤不堪。
“照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李克急道。
赵柔命人牵过马来,两人弃车上马朝城北驰去,不经意间,李克的那几名随从已经不见,而且围观的人群里几个家伙早在探头探脑。
他哪里注意得到这些,四方馆的人、王城的卫士在他眼里穿得都差不多,何况这时他一心想着失踪的越奴,就算告诉他,他也浑不在意。
两人到官署一问,原来赵奢是被人请去赴宴。
“何人所请?”
“市上吕公之子的婚宴。”
李克听得莫名其妙,怎么吕不韦这小子成亲,我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他跟小柔互相看了一眼,策马就走。
也不怪他孤陋寡闻,几个时辰以前就连新郎自己还不知道呢。
吕公家道殷实,在邯郸商户里也算是一方翘楚。这场婚礼虽然匆忙,可是规格在庶人中也算是顶级的了。一条街上的商贾听说吕家居然请动了司寇大人,纷纷送来贺仪。
李克跟赵柔来到吕家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头攒动,更有不少孩童围在街口。以前吕家曾经向发放了不少纸鸢,邯郸城里不说人手一只也差不多了。这次婚礼为了增加喜庆气氛,更是免费大派送。李克还没进这条街就看见一群护兵围着几匹马,一辆车,看样子他们可能是赵奢的手下,挤不进去,只好留下来守护长官的坐骑。
两人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混了进去,他们俩虽然一看就不是常人打扮,但是好在在场衣着华贵的各界人士很多,谁又有空去仔细查看。
吕家在邯郸的宅子比不上城外的庄园,可是比起寻常富户,还是要庞大许多。李克已经是轻车熟路,拉着赵柔直往里走,终于来到内宅。内宅院门处结着红绦,外人免进。
“阁下可是前来贺喜的宾朋?请止步。”说话的是吕家一位管事。
李克扭头一看,对方马上认出了他,赶紧使眼色让下人向里边通报。
“吕公在哪,吕不韦在何处?”
“小的这就去通传……”
“不必。”李克抬脚往里就闯,迎面正遇见一脸诧异的吕公,老头上前作揖。
“将军贱降小处,老朽迎得迟了。”
李克一抬手说声免了,接着就问:“你儿子娶的是哪家小姐?”
“……说来话长,大人请进来叙话。”
李克看对方神色,立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由得怒向胆边生。赵柔倒是不在乎,往里就走。
“这位贵人是?”吕公哪里认得她,更何况哪有大姑娘家非亲非故就来闯人家婚礼的。
“老头,叫赵奢出来见我,我叫赵柔,跟他也算是本家。”小柔说得轻轻巧巧,可把吕公吓坏了,赶忙接进来,在庭院中行礼。
赵奢虽然没见过李克,但一间眼前的大汉立时就猜了出来。
“末将见过柔殿下,李将军,殿下不在府上安居,来此何干?李将军,听说大王对你委以重任,你不去军前效力,误了出征的时间可是要砍头的。”
小柔格格一乐,说:“你身为邯郸司寇,居然拐骗人口,该当何罪呀?”
“末将实不知殿下所言的拐骗从何说起!”
李克忍不住过去一把抓住赵奢衣襟,盯着他的脸说:“还敢抵赖,难道不是你下令把越奴从小柔那里带走?”
“此事实在与赵某无关。”赵奢平静地说,显出极好的修养,既不惊也不怒,一张端正红润的中年男子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笑意。
李克薅着赵奢衣领,感到赵奢的一只有力的武士的手搭在了自己腕上,心里一惊。
嗯?
之前李克靠着从九州笈得来的天魔神力一战而擒谬贤,二战而毙乌获,自以为天下无敌。可是连翻恶战下来,屡次受伤,实力大损,昨晚更是遭到埋伏受了重创。
对方往他手腕一搭,李克感觉有异,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自己已经退化得与常人无异?
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拂,赵奢拨开了李克双手,实际上运用了厉害的武功,存心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李克的感觉是叫一驾运行中的冲床把手给撞开了。
“将军请自重。”
周围人看不出刚才双方暗中的较量,赶紧打圆场。
李克顾不上惊骇,大声问吕赵二人:“你们这个婚事的新娘子是不是越奴?”
赵奢却呵呵一笑:“绝无此事。”
李克跟吕公都是一愣。
“将军不信,可随末将一同去瞧瞧,嘿嘿,随喜随进了洞房……”
此时的吕不韦正在作第五十五个揖,越奴是他心中女神,得知老父靠出卖李克跟吕不韦把人家换了来,心里大大地过意不去,赶紧来道歉请罪。对方一身宽大的红色吉服坐在婚榻上,背对着他一声不响,吕不韦实在不敢上前。两个送亲的官差守在门外直笑。
背后传来脚步声,吕不韦一回头,看见赵奢领着李克进来。
“李克!”吕不韦吓得声音都劈了。
“我揍你个勾引大嫂的混蛋!”
赵奢上前拦住李克,咳嗽一声说:“客卿大人要看一眼新娘子,祝福这一对新人。”
新娘缓缓转过身,一抬头。
在场除了赵奢,其余所有人都啊了一声。
“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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