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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从小柔嘴里得知,就在昨天傍晚,忽然来人要把越奴接走,说是李克已经回到邯郸,并且身负重伤,最后一个想见的人就是她。越奴登时哭得泪人也似就要跟人走,却叫赵柔拦住,追问了两句对方便露了馅。
“你怎么知道对方有诈?”李克问,昨天晚上他的确差点丢了小命,想想也是后怕。
赵柔一撇嘴,说:“如果大叔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要见的人恐怕不止越奴姐姐一个。”
“然后你就让他们把越奴带走啦?”
“他们露出破绽以后就浑不讲礼啦,几乎是把人绑了出去,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拦得住?”
李克看看地上那根大棒,心说你一点也不弱。
“太公怎么不见?”
李克这才把经过捡重要的跟赵柔说了。
“他们在骗你。”赵柔往嘴里丢了枚果子,说道。
“谁?”
“所有人。”
李克说我就知道,但是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先别管这些,咱们先把人抢回来再说!”
“你知道她在哪?”李克奇道。
赵柔说:“刚才这帮奴才来,就是为了缠住我,敢到我这来抢人的,除了王城以外就是四方馆,大叔可以去四方馆,我去王城看看,不管是不是找得到,正午回到这里聚齐再做打算。”
李克心说叫一个小女孩给指挥了,不过他急于找回越奴,也顾不上了。于是李克开道,赵柔跟着,两人骑马离开,兵士们哪里拦得住。几个卫士受命保护李克,一听说他要去四方馆,那再好不过。
……
实际上赵柔的猜测虽然有道理,但跟事实差了十万八千里。越奴此刻已经被送到了城外吕公的庄上。
昨晚嬴异人叫官署的人带走以后,吕不韦第一次跟父亲爆发了冲突。在挨了吕公几杖以后,吕不韦听见吕公喘着粗气说:“明日完婚以后,你就跟老夫分家另过……就当白养了你二十多年!”
“成婚?”
“就当是老夫了却最后一桩心愿!”吕公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吕不韦这一夜喝得烂醉,等一酒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杆。府上突然接到命令,要给公子办婚礼,登时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我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吕不韦揪住一个小厮问。
“小人不知。”
“快去打听!”
“诺……”小厮边往外走边纳闷公子这是喝糊涂了,成婚这么大事居然他当新郎的什么都不知道。
吕家在邯郸小有名气,虽然不敢说是巨富,但是多年经商也有不少朋友相与。一些平日走动得勤的世家忽然听说吕公要给独子办婚事,纷纷纳闷,这也太快了吧?
尽管匆忙,但是到了中午,前来贺喜的人还是有不少。
“你说什么!”
“小人真的打听不到,亲家一个人也没来,而且新娘听说一大清早就叫送来了,用得还是邯郸城司寇大人的车。”
吕不韦平日生活荒唐,但跟今天的事比起来那都不算什么了。于情于礼这也说不通啊!
“我要去见父亲。”
“太公说了,成婚以前,公子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荒谬!我的家,我愿意去哪就去哪!”吕不韦腾地起身就往外走,迎面正撞见前来此后他更换吉服的家丁,众人拦阻不住,叫他闯了出来。
行不多远,就见父亲正在礼送一伙官署打扮的人出门。
“吕太公今日大喜,我等本来有心讨杯喜酒喝,可惜公务在身,赵大人那里还等着我们前去回话。”
吕公一使颜色,从人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几位代老朽谢过大人。”
“这是哪里话来,赵大人若知道我等受了吕公的贿赂,定然把我们发到高阙去受苦……断然使不得。”
几个人正在推辞,吕不韦大步上前扯住说话的官僚,喷着酒气问:“你们当本公子是牲口,拉来个母的就能配,庶人成婚就连该有的礼法都没有?!”
官员们大惊,吕公连忙令庄客家丁把吕不韦拖走。
“绑起来!”吕公气得五官挪位。
“哎呀,公子气性太大,吕公还要多多教导才是。”官署的人忙不迭登上轺车走了。
房间里,吕不韦当真让给捆了起来。
家丁们怕他声高,惊动宾客,干脆连嘴也给堵上了。
“公子爷,您恕罪啊!”一群人围着他央告。
气得吕不韦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时吕公推门进来,老头斥退众人,冲吕不韦说:“为父不单救了你一条性命,还为你讨得一位佳妇,你心里还有什么不足?”
“呜呜……”吕不韦嘴里堵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布。
“你可知如果再跟王孙异人和那个李将军搅在一处,会是什么下场?”
“……”
吕公自问自答:“老夫虽然只是一个买卖人,但也知道这邯郸城表面上看是一国之都,富丽堂皇,但是繁华的下面是累累白骨,夜阑人静时总有鬼魂唱歌……”
外边丝竹之声已经响起,吕公的话却阴森森的吓人。吕不韦也不呜呜了,静听下文。
“老夫敢跟你打赌,几日内李克李大人就会被大王诛杀,头悬国门。那位异人公子莫说是平安回国,能否保得小命还未可知呢!”
看吕不韦眼神里的愤怒没有了,吕公揪出了他嘴里的东西。
“父亲因何敢如此推断?”
“李大人出使洛阳以后,司寇大人就派人请老夫过府,询问了一些你们的事,并无什么紧要事务。老夫与官署平日并无瓜葛,非常奇怪。赵大人对老夫始终以礼相待。最后老夫临走的时候对他说——老夫很多事并不知情,大人可以等李将军回来之后去问他自己——你猜赵奢说什么?”
“说什么?”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冷笑?这是什么意思?”
“为父当时心里就打了个突。”
“父亲想到了什么?”
“赵奢的意思是,李克他们回不来了!”
“……父亲想多了吧?”
“之后接二连三地,赵大人派人来,似乎对我家十分关注,直到前两天他忽然再次把我请去,直接说,让我帮助抓捕李克!”
“怎么会!”吕不韦惊道:“原来父亲那日是去了官署,怪不得回来之后对李将军的到来丝毫也不敢到意外。”
“赵大人说,只要老夫肯向他的人通报李克的行踪意图即可,他就不会连累于你,还说李克身负厉害法术,不便在白天抓捕。”
“于是父亲就答应了,出卖了李将军?”吕不韦愤然道。
“没有,老夫断然拒绝!”
“可是?”
“老夫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吕公道:“儿啊,我们是商贾,岂有做买卖不赚的道理?他赵大人做他的大买卖,我们做我们的小买卖,他想赚到,我们也不想赔啊!”
这回吕不韦是真的震惊了,邯郸城里敢跟司寇赵奢谈条件的人恐怕除了自己父亲不做第二人想。
“老夫说,独子尚未成婚,请赵大人成全。”
“这跟李将军的事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因为老夫为你寻的女子,正是他的美婢!”
吕不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张得能塞进一枚鸡蛋。
吕微微得意地说:“李克一死,她到哪里去找比你更好的归宿?”
“赵大人答应了?”吕不韦颤抖着说。自打第一次见到越奴,她的影子就印在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眠花宿柳,却始终不能忘怀。谁想,最先看破自己心事的,居然是老父。
吕公看着儿子,语气里增加了慈爱:“其实,为父这个想法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按说,以我们的家世,在邯郸讨得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不难,可是想攀附那些大夫们自然是无望的。老夫又不甘心再结一门商人的亲,所以就拖了很久。直到老夫见到了此女,才豁然开朗。关于什么门第,什么出身的想法就抛到九霄云外了。此女侍奉过安平君世子,又侍奉过李克将军,定非常人,老夫只能做局让你们成亲,至于你能否笼络住她的心,只能靠自己。”
“越奴姑娘真得肯?”
“小子,既然你也有此意,还不换上吉服,稍后可不许在宾客面前出老夫的丑。”
……
李克再次来到四方馆,发现这里已经跟上次来时大大不同。安平君时的四方馆戒备森严,现在却十分松懈,进进出出的都是书吏,卫士少了许多。
“李将军来此何干?”当值小吏上前问道。
“来找肥信肥大人。”
“不巧得很,肥大人刚刚离开,他现在应该是向城北去了,跟大王的车驾汇合。”
“那老子的女人让人绑架了,你们这里管是不管?”
书吏诧异地看着李克。
“邯郸捕盗缉拿之事,应该去找司寇赵奢大人,四方馆现今只为大王整理文书卷册……”
李克调头就走。
“大人且慢,原姜代盐姜教习曾留下一件东西,让四方馆转交于你。”
李克等了片刻,小吏给他拿出一个木匣。
“他现在人在哪里?”
“姜教习已经不在邯郸。”
李克打开匣子一看,里边除了他当初赠送的一对马镫,还有支竹简,上刻八个篆字。
“写的是什么?”
书吏接过来一看,说:“鸿塞之北,访友云中。”
李克收了东西,说声告辞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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