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翱翔于云端，穿行过千万里的疆域，觯樽轻闭双眼，静静感受着久违的阳光和清风。从踏入天魔宫到今天，一千年了。
觯樽在前往断魂谷的路上，突然心有所感，偏离了既定路线数千里，找到一处万里晴空的高空，抬头看向太阳。
“我记得当初法力低微的时候，我的眼睛还能直视太阳，现在修为高深，竟然不行了······”
觯樽感慨万千，对着左手上的骨质小酒碗说了很多话。最后终于想起自己还要去灭断魂谷满门，于是重新向断魂谷所在的北方急速飞去。一直飞了几千里，觯樽终于尴尬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觯樽对世界地势极为熟悉，自己还未成为魔尊之前，也曾在父亲的教导下将大陆地图记得纯熟，但是，现在他始终不能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七转八转之后，觯樽无奈地发觉，自己连东南西北都搞混了。在天上又转悠了几圈，觯樽终于降下地面，至少自己先得把方位搞清楚。
官道大路上，几十匹高头大马正在疾驰。为首的骑者是武林世家姚家的子弟，手中擎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姚”字，紧随其后的是各个武道大派的精英弟子，身着不同门派的服饰，都是杀气腾腾，手执利刃，就要动手厮杀的样子。
觯樽看得有趣，许多年没有看到过武者的近身搏杀了。断魂谷就在那里，也不会张腿跑了，随自己的心意，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灭，今天就算解闷吧。觯樽掐动法决，将身形隐去，一路飘飞，紧跟在这伙武者身后。
马队奔驰，翻过几道山，接近了一座群山环绕的偏远小村庄。姚家弟子将大旗一挥，众人齐齐控马，止住马蹄。
“各位，袁老魔头就隐居于此地，大家稍后分散开来，将村子围住。我姚家已经探明，老魔头的住所就在村子边缘的路旁，是村中酒馆的主人。到时大家一齐围上，将那座小酒馆中的人一概杀光，其中的酒保掌柜可能是他的门人，大家一个都不能放过！”
“好！”
众人齐声应答，各自驾马前往指定位置。姚家弟子从怀中取出一道烟花，射上天空。武林众人按计划一齐围上。酒馆中悠悠闲闲，开店照顾着村中仅有的几个酒鬼，突然听到一阵喊杀声，立刻刀光乱闪，眼看就要将店中众人斩杀。
就在这时，酒柜后一名穿着补丁破衣、须发斑白的老者眼中精光闪现，抄起柜上青铜大酒壶，乒乒乓乓将所有刀口全部接下，大吼一声：“快走！”顺着武林高手们在酒馆墙上撞开的破洞将吓傻了的顾客和酒保一个一个丢了出去，这些人见到一群人凶神恶煞一般虎着脸，个个手中掂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全部都吓得肝胆俱裂，哪里敢言语一声？爬的爬，跑的跑，全部都屁滚尿流地迅速逃散。
武林中人眼看着这些人离开，也不阻拦。这样的货色怎莫可能是袁老魔头的门人？袁老魔头可不是傻子。姚家弟子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将这些普通人全部杀光没有半点用处，何况大敌当前，这些人放了也就放了。
老者正是姚家弟子口中的袁老魔头。袁老爷子本名叫做袁如灭，“纵横武林四十载，每日必杀人”便是这位袁老爷子当初的真实写照。当时袁如灭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时候，当真是无恶不作，别人行事稍稍违逆了他的性子，便一定要杀之而后快。见到金银美女，不管是谁的，只是一门心思强抢。故此，杀人如麻，血债累累。武林之中无不愤恨难当。只可惜袁如灭的武艺盖世绝伦，无人能敌，为人又滑溜至极，每每让其逃脱围捕。袁老爷子自知罪孽深重，自从年衰体弱就退隐江湖，不成想今天被一帮仇家追上门来。
“袁老魔头！善恶到头终有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小酒馆的墙壁被武林高手们拉倒，屋顶砸下，将袁如灭埋在了下面。等到袁如灭满身是伤，灰头土脸地从废墟中站起身来，姚家弟子手中一把大旗招展，率领众人将之围了起来。
袁如灭左右环顾，周围已经没有了村中的人，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只恐惹上祸灾。袁如灭笑了笑，扔掉临时被当做武器的青铜大酒壶，喘着粗气，从废墟中拉出一把还没有废掉的椅子，颤巍巍地慢慢坐下，向着为首的姚家弟子道：“我老头子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也不奢求各位能高抬贵手。只是这满村的村民与我没有一点关系，希望各位不要去找他们的麻烦。我知错了，我束手就擒。”
众人面面相觑，本以为袁老魔头武功盖世，极难制服，想不到他如此轻易便投降了。如果能将之活捉自然是大功一件。
姚家弟子从腰间抽出一道皮鞭，警惕着向袁如灭走去。姚家武道中的姚家鞭名震武林，今日变作绳索捆人，倒是合适。
“哦？你错了？不见得吧。我看是你老得没力气，动不了手了才服软吧！”
前来寻仇的众人皆是心中一紧，回过头，迎面走来一个面容俊朗、风度翩翩，一只手端着一个骨质小酒碗的的少年公子哥。心中的石头立刻落地，顿时都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毛孩？在这里插嘴！”
“大胆！哪里轮的上你来说话！”
“滚回家去！”
这个少年正是觯樽。眼看得一场生死打斗就要吹了，觯樽自然是不甘心，于是现身搅局，只盼这名老者血性大发，突然暴起。好让自己能看个过瘾。
谁知袁如灭呵呵苦笑，仍然坐在椅子上，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汗水道：“少年人，不要光看着打斗有趣便胡乱挑拨，刀锋出鞘，见了血才收得回去呀！少年人回家去吧，千万不要好斗，我是个咎由自取的的例子，绝不会反抗的。”
众人听了袁如灭的回答，不论是信还是不信，心中倒都是松了一口气。姚家弟子冷冷地看了觯樽一眼，挥了挥手，一名男子迎上觯樽，一个大耳瓜子轮了过去：“滚开！”
觯樽仍然不甘心，也顾不上理睬对自己无礼的蝼蚁之辈，轻轻一跳，避过巴掌，直着脖子喊道：“老头，这些人不过二三十人数，如果你能杀掉十人，我便救你脱离此处，还教你修习法术，让你返老还童！”
被觯樽躲过巴掌的男子满脸通红，出手赶走个少年而已，自己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今天在众多同道面前丢了脸面，尴尬至极。男子一时间恼羞成怒，拔出刀来，向觯樽一刀劈去！
觯樽一点也不在乎男子的动作。不过是武林人士、普通凡兵而已，自己任他砍上三天三夜，一根头发也不会损伤。觯樽只是专注地看着老者的动作。
袁如灭在男子出刀的一瞬间，眼中精芒大放，猛然向后仰倒，一脚将一边的青铜大酒壶踢飞出去。酒壶打着旋转，将中年男子的刀砸飞。中年男子被震得蹬蹬后退了三步，脸色惊恐，如此力道，如果这一酒壶砸在自己的脑袋上，不死也要重伤！
众人顿时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紧张地盯着袁如灭的行动。袁如灭向后仰倒，踢出酒壶之后，椅子又回返了原位。全身霎时气质大变，刚刚还是年衰体弱的老人，突然变作了锐气四射的利刃，眼中仿佛含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刀，瞪向觯樽：“年轻人，做人要本分，慎勿说大话，更要珍惜生命！你快走吧！我今天绝不会对他们出手，热闹没得看了，走吧！”
袁如灭冲姚家弟子手中的软鞭伸手一抓，姚家弟子只觉得一道凌厉的气劲袭来，手中一松，软鞭竟然自己飘飞到袁老爷子面前。袁如灭抓住软鞭，三揉两拧，自己将双手缚在背后。连系两个死结，解开绳结是不可能了，如果想要解开，只能用刀割开。
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袁如灭是铁了心要束手就擒了。众人转而怒视觯樽，大有将他千刀万剐的意思。觯樽一声长叹：“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玩了。可是你必须告诉我，你说你错了，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里？”
姚家弟子大喝一声：“混账！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你若是再不走，我就宰了你！”
觯樽淡淡地瞟了姚家弟子一眼：“聒噪。”
武林高手们突然都脸色通红，倒在地上。姚家弟子功力高深，也只没有比其他人多撑一时半刻。与此同时，袁如灭手上绑缚着的软鞭也寸寸断裂。
袁如灭大惊失色，片刻后微微张开的嘴巴才渐渐合拢，只是神色中带着一些悲色：“我明白了，你是有法力的修士。怪不得他们把我围起来的时候，你突然地就出现了。可是你怎么把他们杀了？你这修士，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觯樽被这一番话气得笑起来：“我把你救了，你反而骂我？”
袁如灭不再说话，将前来寻仇的众人的尸体一个一个拖在空地上，排成一排，又从废墟中寻摸出一套木鱼和一圈佛珠，坐在尸体前，一个一个为他们念《往生咒》。
觯樽站住不动，静静耐心等着，自己不差这点时间。太有趣了。觯樽将姚家弟子的魂魄拘来默默拷问一番，瞬间知晓了袁老爷子的平生。觯樽很好奇，眼前这个为敌人念经超度的老头与姚家弟子记忆中的袁老魔头反差实在令人惊奇。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良心发现？
觯樽摇摇头，袁如灭还被别人称为魔头的时候，可是半点良心都没有。
阳光变得昏黄，袁如灭终于把敌人们超度完毕，手扶着地面站起身来。觯樽再次问道：“你错在哪里？”
袁如灭背对着觯樽，看向夕阳，突然老泪纵横：“错在只知道杀，杀得没有人再敢面对我了。”
觯樽双手抱在胸前，皱眉道：“哦？唯我独尊不好吗？你最好说得清楚一点，这样的回答可不能让我满意，这样会让你送命的。”
袁如灭缓缓转过身来：“修士先生，谁都会死，我已经活了一把年纪，早已不怕死了。我怕的是，我死去之后都不能安安稳稳。”
觯樽笑道：“那么你是怕鬼了？我能看得出来，有不少被你所杀的冤魂在你身边飘荡，只等你一死，便会围上来将你的魂魄撕碎。你怕这个？我让他们魂飞魄散好了。”
袁如灭双掌合十，念了一声罪过：“我罪孽深重。打入地狱都不能赎罪，怎么会怕死后被人撕碎呢？”
觯樽挥手，不耐烦道：“那么你怕什么！”
袁如灭深深道：“杀过之后仍然得不到想要的。反而越陷越深，挣脱不出。越杀越多，越多越杀，不可自拔，良心难安。”
“良心？纵横武林四十载，每日必杀人，你也敢说良心？”觯樽讽刺道。
袁如灭深深垂首：“我错了，我忏悔了。”
觯樽转身离去，失望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原来是所谓的良心发现。真是无聊透顶！”
袁如灭依然低声道：“是啊，无聊透顶。可是面对它的时候，谁能避过它的拷问？”
觯樽猛然回过身不屑地冷道：“软弱方才谈良心。”
袁如灭不作回答，弯腰在废墟中摸出一把铁锹，走出几步便是一座绿树成荫的土丘，看样子是要去挖坟坑了。
觯樽大感无趣，自己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废物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挥挥手，一道蓝色光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向袁如灭急速射去。
就在蓝色光箭快要射穿袁如灭时，袁如灭突然站住了脚步：“修士先生，”
正准备离开此地的觯樽突然听到了袁如灭的话，心中的一丝好奇又被勾起，射向袁如灭的蓝色光箭瞬间消散了。
袁如灭转过身：“看你的所作所为，定然是一个大魔头。”
“嗯！”觯樽颇有些吃惊，不是因为自己被称作魔头，而是因为袁如灭竟然敢对自己如此说话。觯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等待着袁如灭的下一句话，同时一道新的蓝色光箭在自己的身侧慢慢地凝结出现。
“我以前是一个大恶棍。”对于觯樽明显不怀好意的举动，袁如灭像是没看到一样：“可是我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路，”
觯樽打了个呵欠，右手扬起，蓝色光箭向袁如灭缓缓飘飞过去。
袁如灭面不改色：“我知道什么是善恶，其间天差地别！看你的做派，应当是刚刚出山、在世间历练的修士，小小年纪，只怕连好坏都分不清吧。”
蓝色光箭抵在了袁如灭的胸前，一点一点地刺进袁如灭的胸膛，但是袁如灭丝毫没有停下的样子：“我愿意作您的随从，带您在世间行走，见识这世上最值得宝贵的东西！”
觯樽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道不知名的光芒：“你是想把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让我走出歧途，回归善道？”
袁如灭只觉得胸前一紧，滚烫的鲜血便渗透了身上的补丁破衣，蓝色光箭一寸一寸地刺入自己的身体，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袁如灭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豆大的汗滴从额上渗了出来，但他大声说道：“我会带您走过繁华的城市！穿过最古老的森林！遨游最美丽的海洋！我会让您知道······什么是······最······最美好的东西······”
袁如灭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颤抖得厉害，脸上除了惨白色，又蒙上了一层死灰色。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袁如灭倒在地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感觉仿佛正在落入一个冰冷的寒潭。但是没过多久，他又感觉到一股火一般热烈的温暖充盈全身。
当你身着单衣，在天寒地冻的荒野孤立无援地行走三天三夜，筋疲力尽地扑倒在地，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正在一眼腾腾热气的温泉中泡澡。
袁如灭此时就是这种感觉。
袁如灭重新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看到了有些发呆的觯樽。
眼前这名身着富家公子装束的修士，深情地望着手上捧着的一只骨质小酒碗，声音却是冷冷的：“你知道最美丽的海洋在哪儿？带我去，我饶你一命。”
袁如灭对于放过自己一马的觯樽并不如何领情，显得非常固执：“那么，修士先生，您得答应我，从这里到那片海洋，您不能使用一丝法力。”
令袁如灭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面前这位“魔头修士”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
觯樽望着手中的骨质小酒碗，轻轻道：“我不会的。”
顿了顿，觯樽冷冷地加了一句：“但是你不许提什么回归善道的混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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