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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若寺格局宏大,一殿连着一殿,从门到内院有三十五殿堂,加上主持清修之所,共是三十六进。每一落皆有牌匾,或某殿、或某堂、或某阁,一处便有一处功用,是禅室、是书库、是仓库,分门别类各有归纳。
还未踏进院里,就闻嘶哑咆哮,‘乒乒乓乓’之声,间或有金铁交鸣。
进院,见十数根粗木桩,上有铁链,皆是绕桩五六圈不等,另一端捆绑一位光膀大汉,有剃度戒疤,原来是慈眉善目,现只挣扎咆哮,五官歪曲不成人形,看到宣天进来,嘴里喊:“你这老货,放开我,看我杀杀杀,杀光你,杀光你,哈哈哈,哈哈哈。”
宣天闻言不语,只是摇头叹气。眼见这就是伽若寺住持,如今染上不知何物,竟然会发起疯病。看神态并无入魔之像,眼神也是涣散,只口中叫喊,奋力挣扎,张弦看来,倒觉得这是中了魔法。
“敢问住持为什么疯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
听到此问,宣天不敢怠慢,垂眉思考后道:“大约是上个月,北方交州出现一尊血魔,住持师兄只身前往绞杀,去往一日,回来后什么也不说,到当天晚上便是这幅摸样,见人就说‘杀杀杀’,真个拿刀,也只是用蛮力胡乱砍杀,伤了个小萨尼,见红后立即清醒,只是佛法蒙蔽,道行越渐消散,说不得师兄弟们只好拿来锁链捆绑,至今二十一日,每日午时始疯狂,到子时将倾才又好些。”
张弦点点头,脑中思索一回,毕竟前尘事记忆不甚清晰,良久点头言道:“我瞧这不像是犯病,也不似入魔,倒像失传已久的夺魂影。”
“夺魂影?”乍一听到这名头,宣天吃惊且疑惑,“愿闻其详。”
实则‘夺魂影’名头响当当,是一种蛊术,宣天也知晓。只是这夺魂影早已失传数千年,如今听闻甚是惊讶,心里又有疑惑,张弦只看一眼,又如何知道便是中了夺魂影蛊。
张弦道:“我观住持疯狂,眼神失却灵魂,印堂呈现玄黄中有血气,又听你说疯狂起来便要砍人,见红立即清新,这是佛心稳健之故,只是三魂独剩天地,又道佛法被蒙,道行渐消,是中蛊神态,所以断言住持被下蛊术。”
张弦说的头头是道,宣天越听越惊,急忙询问:“这,这可如何是好?”
想要解除夺魂影,是千难万难。
此蛊无相无形、无实无质。中蛊时将夺走人魂,失却理性,如此数月,夺走地魂。如行尸走肉,又是数月,夺走天魂。此时三魂尽失,人不成人,即使身死,地府不收,鬼不成鬼。
宣天又是“哎呀”惊呼,道一声:“师兄啊,你命好苦。”
摆手示意不急,又将解救法门细细道来。
因为蛊毒皆传与九幽,后有南疆、苗疆、戎人三支,南疆在南、苗疆在西、戎人在北,这三支自成体系又相互牵制,各有分地域各有特色。夺魂影正传于戎人中,又被苗疆死死克制,巧在张弦前尘正是苗疆独传最后一代,正是蛊术克星。便一声声吩咐,伽若寺好一番忙乱。
正是月明星稀,蛊虫潜伏血脉。张弦望天,只待月色被遮便是时机,道一声:“好时辰。”脚踏万灵步调,围绕住持盘膝所在画圈,一方万灵驱虎的阵势布就,口中念咒‘万灵汇聚,万恶驱散’,再摇晃手中紫金铃铛,‘叮铃铃’脆响携天威扩散四周。
也不见什么宏伟光影,只云开雾散,天空好大一轮血月弯如镰刀。随着张弦念咒摇铃,血月上浩浩荡荡洒下一片洪流,住持头顶上现一拱桥,洪流顺拱桥流入百会,不消半刻,血月复又明亮,拱桥消失。再一盏茶功夫,住持睁眼,其眼中有笑,似在表达谢意,只可惜失却人魂,不等他开口便昏昏倒地。
“住持师兄。”有人惊呼。
原在观看诸人有五,是伽若寺住持这代,宣天在内的师兄弟。那叫喊出声的是小师弟宣明,性格最是急躁火爆,当下眼神凝成利剑一般直瞪张弦,若不是宣天阻拦,他便要上前质问。
主持万灵驱虎本就不好受,张弦消耗颇大,此时有气无力,只好挥挥手,稍缓口气便开口解释:“蛊毒已解,只是住持三魂丢了人魂,现下会沉睡不醒,只有收取魂魄,使三魂归位,方可愈合如初。”稍待,张弦似有顾虑,便闭口不言。
其中有大师兄,其在师兄弟五人中最会察言观色,见张弦欲言又止,便问:“施主是否有难言之处?无论何种办法,只要能够救治掌门师弟,刀山火海都只管开口便是。”
张弦纳首,道:“我有一法归魂术,只是此法邪恶,须得血祭,此血非鸡血、非鸭血,只灵物心头精血才可,非一滴、非两滴,要填满三尺见方汤池。”
还是最小的师弟,一听此言,张口‘呸’道:“你这妖道,满嘴胡言,看我打杀了你。”说完就要施法,只被大师兄一瞪,才没了力气。
张弦摇头说‘无妨’,又继续开口:“归魂术除去血祭,便无有其他限制,实则血祭之血,只需灵智之辈,现如今既然北方出现血魔,看来魔教是蠢蠢欲动,不若可杀魔取血,倒是省却烦恼。”
听完这一番言论,大师兄口宣佛号“阿弥陀佛”,点头赞同:“此法也是无可奈何,佛曰放下屠刀,只是群魔不知好歹,徒创造杀孽,住持师弟也是被恶魔所害,这也怨不得我们。”当下代执住持印信,号召同门子弟,以‘魔害苍生,正道子弟该当伏魔’令诏告正道,不日将在太姥坳召开集会。
连日下来,‘伏魔会’如火如荼,三山六派皆派遣门人造访,即便小门小派、无门散修也陆续登门,这一场阵势直逼万仙来朝,可见伽若寺在江湖地位绝非等闲。
然而世事无常,这厢除魔刚起,那番又有万妖朝贺。一时间风起云涌,乱象初生,应验了那句‘广厦将倾,必有妖魔作祟’。
连日来,响应伽若寺‘魔害苍生,正道子弟该当伏魔’的名门正派不可谓不多,此可见伽若寺地位之一般,就是散修之士也望其项芒,不远千里前来太姥坳参会。
始第一日,雄鸡初报晓,访客就已上门。来的是葛州同道,有九青山长老长眉道长,携门派七代弟子二十名。
小萨尼通报笺册,当先进来一人,慈眉善目,身着太极青衫,背上佩剑。其人最醒目之处,乃脸上两撇长眉,左右斜长二尺余,黑色中带有点点火光,此人便是九青山长老长眉道长。陆陆续续跟进二十人,有十男十女,个个身穿蓝色长衫,以表示七代弟子身份。
大师兄,法号宣德,与长眉寒暄两句,无非‘别来无恙’‘近来可好’。未几,小萨尼又开始通宝笺册,原来是青州百华谷的道友,带队者药谷谷主,人称一针神医的齐天。这齐天是洒脱不羁,身着素衫,腰坠宝玉,脚踏七星靴。他同样携二十名男女弟子,青花红袍各不相同,腰间佩剑这有之,手中执扇者有之,头戴绣花针者亦有之,各不相同彰显个性。
临近午时,大门大派弟子几乎到齐,还有与九青山齐名共称三山的胡瑶山、饶空山,与百华谷齐名共称六派的紫阳宫、太玄门、剑阁、弈天书院、万寿阁。三山六派皆是一名长老携二十名弟子,其中男女各半,都是各门派内菁英子弟,随便一个拉出来,皆是年轻一辈中的高手。
百多个年轻一辈聚集广场,或三五成群,或两两成双,彼此寒暄。张弦行走其中,尽皆诧异打量,只觉得此子气貌不凡,却从未见过,不知是何门何派。有上来搭讪者,张弦只说无门无派。
只有一人,青紫纱袍,腰上悬挂白玉规。他见张弦笑意洋洋,与同道招呼问号,眉眼间却有高傲疏远。凑上前来打个稽首,道:“不知道有姓名,还恳请相告。”
张弦停步,上下打量此人。其气度不凡,虽是施礼,却不躬身,可见身份不低,必是大家氏族。随后张弦也拱手回礼:“在下无门无派,市井闲散小修,头名弓长张,一个弦字。”
他‘哈哈’一笑,见张弦十五六年岁,便道:“原来是张弦师弟,我叫赵书玄,我爹姓赵,书本的书,玄黄的玄。”
真是好名字,这赵书玄出自紫阳宫。这一派亦道亦儒,举止风度翩翩,让人如沐春风,心头舒爽。张弦闲逛半日,只得遇其一人看的过眼,全无半点名门大派心气,着实喜欢,有意结交。
两人畅聊惬意,谈古论今。赵书玄平日里读书甚多,多是《博古杂谈》《大荒异兽》和《仙灵宝鉴》之类奇书,他娓娓道来,许多新奇、怪异之事,或说的生动,张弦心里记下,或有错误,张弦也一一指正。两人收获良多,一个是听闻上古奇谭,兴趣甚浓,一个听闻奇珍异宝,对证前尘。
书玄畅言,古往今来,无论神魔仙佛,有十宝,尺规刀剑钟奇门。有十书,典册章节卷道藏。有十兽,飞鸟虫鱼猩白猿。以上尽记载于世间奇书之中。在张弦听来,倒觉得稀奇。便也说了十件秘闻,都是万载长河中的八卦轶事,不足为奇,书玄却津津乐道,不住询问。
直过了酉时末,天色已黑,伽若寺点燃天灯,宣德于高位起立宣布伏魔会开始。实则除去各门介绍一番,也就在没弟子们什么事情,只是各派长老人物聚齐讨论。张弦左右瞧瞧无事,便想偕书玄一起离去,奈何听闻台上有人直喊其名,只得告罪一声登临高台。
九派集伽若寺并其余散修前辈共十二人,余十一人不明宣德之意,尽皆疑惑。宣德笑道:“此次鄙寺住持身中夺魂影蛊毒,多亏张弦施主施救,否则定然离死不远。”众人倒吸口气,颇感惊讶同时又佩服,对张弦夸赞之声不绝。只有一人,是太姥坳资历老者,话中带刺:“我等在此谈论大事,一个小辈上台,有什么资格?”
张弦斜眼,观其不过三百年道行,便老态龙钟,这辈子再无所寸进,转身就要走。是宣德急忙挽留,又转过头来训斥。那老道眼神愤恨一闪而逝,被张弦捕捉,也不放心上,只道此跳梁小丑也没几年好活,去计较什么?
十三人连番讨论,直到天明。从北方魔教,到各地魔鬼纵横,系数几州,分派管辖。最后要求分作四十八队,每队散修一名,再其余四派抽调弟子一名,组成五人小队前往各地除魔。细细分派后,四十七队共二百三十五人还余四人。张弦一看,正是赵书玄一组,便径直走往。于是刚好四十八队二百四十人整。
一群用过午斋,径往北方而去,行不至多远,各小队目标不同,分散四处。
张弦一队慢悠悠飞着。各人脚下法宝不同,赵书玄是一柄白玉规,张弦早已知晓,其余一位来自百华谷,书玄称谓师姐的妙龄女子,脚踏一杆红绫缎带,其余皆是飞剑。有九青山首峰坐下大弟子刘宇智,有太姥坳谪仙女顾夏灵。
刘宇智倒无什可说,只顾夏灵唠叨一番,言道众人飞行太慢,便当先飞走。其余皆是名门大派,怎敢舍弃队友?也驱动法力加诸法器,加速飞上前,见此张弦亦是提速。这让各人诧异观看。只因张弦年岁不大,却无需借助外物便可临空飞行,且观其神态,仍然是轻松自如、惬意无比。
如此飞行数日,五人飞掠过崇山峻岭,一片煞气遮天阻挡脚步。那黑煞黏稠无比,观其中有人魄兽魂凄厉嚎叫,料想此处必是有恶魔作祟。队友各自压下云端,低空飞掠。极快速度到达黑煞近前,纷纷止步下地。
各人仔细观看,这一下便是惊讶。只见黑云滚滚,有血雾浓郁,这些掩盖之下,有方村落,其中数百男女老幼皆是如行尸走肉,来来往往,或啖其自身血肉,或撕咬他人躯体,婉如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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