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盘龙战纪 > 第1章 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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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浩瀚,广袤无垠,其占地之广,竟是谁也说不出个大概的范围来。

  遥遥东海之滨,有一处不起眼的小村寨,村中男丁十之八九都姓秦,外人便称呼此寨为“秦家寨”。

  秦家寨依山傍海,规模并不算大,只有人口六十余户,村民皆靠捕鱼为生。因为这一带的海域鱼类丰富,数量又足,平日里村民只需出海半日便可满载而归,维持日常生计,因此常年以来,秦家寨的村民也就养成了早出早归的生活习惯。

  这一日,夕阳西垂,血也似地染红了半边天际,遥看海天一色,波光粼粼,似乎已经混混沌沌地分不清彼此的边际了。

  由于时间不早,秦家寨的村民大多都已经拴船上岸,只剩下零星停泊的几尾渔船,被夕阳一映,在沙滩上投下了斜斜拉长的几道黑影。一股腥潮而略微带着暖意的气流,夹杂着海边特有的气息,在海风的呼啸声中随风飘散,沿着海岸线渐渐弥漫开来。

  转眼间,夜色渐浓,黑幕降临,天地仿佛一起沉于黑暗。

  突然,原本平静而略显萧瑟的岸边上,隐约传来了一阵呼喝。仔细聆听,似乎还是几个孩童的声音。

  “说,你到底承不承认自己是没爹的野孩子?”

  在一尾渔船之后,几个身形相对要显得高壮一些的背影正围住中间一人推搡取笑。

  由于光线不足的关系,从黑暗中望去,众人的容貌都模糊不可分辨,然而中间那个被众人取笑的单薄身影,在夜色下却明显要比其余四人都矮上几分。

  四个嬉皮笑脸的孩子看起来都只有十三四岁,都是秦家寨里的。领头的孩子名叫“秦三”,是村里小一辈中出了名的顽劣孩童。此时,秦三正领着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同村孩童,围着中间那个小孩笑骂。

  “我娘说了,你就是个野种!你娘是狐狸精,你们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三龇牙咧嘴地将“狐狸精”三个字说地阴阳怪气的,引来身旁三个围聚的孩童一阵哄笑。

  被他们取笑的孩子只是默默地埋低了脑袋,夜色中,谁也瞧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不过,对于秦三这几个半大不小的顽劣孩童来说,似乎也没有人会在意此时他脸上的孤寂痛苦之色。

  “三哥,我家嫂子也说了,那姓苏的女人一看就是个小、小骚货!‘骚货’是什么意思啊?跟狐狸精一个意思吗?”秦三一伙的四人中,另一个皮肤黝黑,长得愣头愣脑的光头孩童向他问道。

  “呸!”只见秦三扭过头去,一脸鄙夷地拿食指狠狠戳在了那光头小子的额头上,‘小骚货’是骂人的话,是用来称呼下贱女人用的,难不成你哥也被那姓苏的小狐狸精迷住了?”

  秦三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平时混迹于市井顽童之中,对于各种粗言秽语早就耳濡目染地多了,因此也就比旁人更了解一些世俗之事。他们口中的“狐狸精”跟“小骚货”一样,说的都是被围住那孩子的母亲。

  果然那光头孩子一听说自己的亲哥也被那姓苏的“狐狸精”迷住了,在玩伴面前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呸”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仍不解气,又反手一巴掌,清脆而响亮地在那矮小孩子的脸上刮了下去。

  “臭小子,回去跟你娘说,秦家寨不欢迎你们!别以为有村长撑腰,村子就成你家的了!”

  他这么一叫嚷,其余孩童也都上前踏出了一步,纷纷将口中唾沫朝那孩子的身上吐去,而被他们围攻的小孩却依旧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了一般。

  不知不觉之间,海风阵阵袭来,风势也似乎比先前更凌冽了一些。就连天上的乌云也被海风刮地随风游动,仿佛是一只只盘踞在天际的狰狞异兽,时刻要朝岸上的人张牙舞爪地扑去。

  然而岸边这几个孩童似乎谁也没有察觉到什么……

  夜深人静。

  在一片肃穆的夜色之中,距离海岸线不远处的悬崖下面,从一间极其简陋的草屋里,隐隐透出了两道略显昏暗的灯光。

  这草屋搭建地十分简陋,堪堪只容纳下两间小房,坐落的位置也是十分偏僻,远离了秦家寨的其他人家,孤零零地守在悬崖峭壁下,孤灯陋影、寂寞异常,远远望去,倒像是隔海遥望的一座灯塔。

  “我回来了……”

  伴随着海风海浪的声响,一句虚弱无力的话从草屋外传来,一个矮小的身影推开了屋门,悄无声息地没进了屋来。

  随着那矮小身影的走动,草屋里的烛光也开始摇摆不定起来。烛光摇弋中,只见一道清秀的背影正端在桌前的两盏油灯前,正是孩子的母亲苏氏。苏氏此时正坐在桌前绣着什么,听见孩子的声音,她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你回来晚了。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孩子漫不经心地答道,然后从角落里取了脸盆,打水洗脸。

  在他身后,苏氏微微抬了抬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两盏油灯,随她这么微微一动,竟然也禁不住轻轻晃了一晃。

  按理说,这草屋的面积有限,光点一盏油灯就已经足够照明了,可不知为何,苏氏总喜欢点一对灯、放在一起,就好像是黑暗中两个彼此照耀、彼此依赖的人一般。十年以来,都是如此。

  感觉到身后似乎传来了两道异样的目光,那孩子却不回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双手浸进了脸盆之中。

  晃动的涟漪倒映着孩子略显苍白而消瘦的脸,一股冰寒之意随即由水中传遍了全身。

  水,真凉呵……

  仿佛他所经历的人生一般,冰冷的温度让孩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却见苏氏停下了手中的活:“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直觉告诉她:这孩子今天真的有点反常。

  屋里寂静一片。

  “石头,你说话!”

  这一回,不容苏氏说完,孩子已经暴喝着打断了她:“石头、石头!你为什么总叫我‘石头’?”

  “咣当”一声大响,脸盆连水被他掀翻在地,地上顿时湿漉了一片,水渍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似是叹息,似是抗议。

  草屋里响起了孩子愤怒而委屈的声音:“你为什么总叫我石头?难道我无名无姓、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为什么村里的人都姓‘秦’,而我却只能叫‘石头’!”

  这个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总是显得极其安静的孩子第一次暴躁地对母亲怒吼,将满肚子窝火都发泄了出来。

  苏氏突然感觉到指尖一疼,她默默低下头去,从她那双闪烁着异芒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颗血红色的血珠来。

  眼看血珠在指尖越聚越大,她却没有任何的动作。然而十指连心,哪怕只是被一枚小小的绣花针刺到,却也让她感觉到了刺骨之寒。

  “石头……”

  苏氏抿了抿嘴,最后终于欲言又止。

  “我是不是没有父亲?我是不是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嘿嘿,娘,你告诉我,我都十岁了,我要听实话!”

  石头一个箭步冲到苏氏面前,闪烁着一双渴望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石头……”

  苏氏却只是反复念叨着这个听起来颇为古怪的名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她举手抚摸着石头的脸,就这么静悄悄地盯着他看,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人一般。

  良久,她才避开石头迫切的目光,口中喃喃地道:“你满十岁了么?哦,你要满十岁了……”

  她微微一沉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真快啊,你马上就满十岁了!”

  “娘,你告诉我,我爹是不是……死了?——是被人害死的吗?”

  石头的语气突然变得瘫软下来,这个困扰了他十年的心结,已经到了非解不可的时候。他忍受了十年的孤苦与冷嘲,今日,终于爆发了。

  然而未等苏氏回答,石头突然看见母亲双眉轻轻向上一挑,她颤抖着站起,冷然对他道:“石头,你先吃饭,一会儿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来。”

  “娘?”

  石头茫然地看着苏氏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外黑暗中。

  过了好一会儿,石头这才听见草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这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倒是来了一大拨人。

  “臭狐狸精,你家野孩子呢?快把你家野孩子交出来!”

  “快把石头交出来!他打伤了我家大海,大海,你还疼不?娘给你揉揉……”

  石头一听之下便明白了,这是村里的女人小孩结伴找他发难来了。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能让母亲受辱!

  他将心一横,刚迈出一步,忽然听见草屋外面传来了一声轻喝:“石头,你是我苏熙的孩子,无论你闯了什么祸,要打要骂也是由我做主,轮不到外人说话!”

  苏熙的声音并不十分响亮,却一字一字地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石头一怔,停下脚步,心中顿时一暖,热泪在眼眶中打了两转,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十年来,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这是母亲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维护他!

  听见苏熙这番话,屋外气势汹汹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仿佛是看见一头平日里温驯无比、从不与世争斗的小绵羊突然变成了猛虎一般,一时间竟然再无人敢出声挑衅。

  “孩子之间的事情由孩子解决,要我把石头交给你们——妄想!”

  苏熙一身素衣站立于草屋之外,海风吹佛着她那张苍白如一日的面庞,撩动着她身上的裙裾,勾勒出如少女一般的曼妙身段来。面对着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众人心中却都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惧意!

  正在此时,山道上又传来了一阵喧嚣,又有几道黑影从山上急急忙忙地奔跑了下来。

  人还未到眼前,已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朝着小屋的方向喊道:“你们混账!都给我散了!真是丢死人了,四个大娃娃打不过一个小娃娃,还要让大人出来评理,我秦家寨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干净了!”

  屋里的石头一听,知道救星来了,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惊喜:“是秦爷爷,秦爷爷来了!”

  那喊话之人正是秦家寨的老村长,一位平日里对谁都是和蔼可亲,凡事只讲道理、不徇私情的花发老人。

  与老村长同行下山的,还有秦三等人的父兄长辈,被老爷子当众这么一数落,几个大男人都觉得面上无光。

  “都给我好好管住自己的嘴!”秦老汉一到跟前,就教训起众人,“苏熙平时连家门都不迈出一步,那些流言蜚语又是从何说起?”

  “你们穿人家的衣裳、吃人家的药,背地里却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损害人家的名声!幸亏老汉年轻的时候没娶媳妇,否则娶一个像你们一样聒噪的黄脸婆,那老汉我还要不要活了?”

  面对着这一群不长进的大人小孩,老村长气地吹胡子瞪眼。

  众人无言以对,因为老村长的话句句都敲打在了他们的心里。

  苏熙不但精通医理,还工于刺绣,这些年来,秦家寨哪家的病患不是靠她苏熙治好的?

  更何况逢年过节她还会做几件漂亮衣裳赠送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只是她性子孤僻,样貌又美,平时不爱与外人来往,加上石头的生父成迷,孤儿寡母的难免不遭世俗人非议。

  于是秦家寨里,就唯有这个和善可亲的老头始终都待这母子如亲人一般。

  老村长咆哮完毕,遣散了众人,又与苏氏寒暄了几句,这才叫石头出门相见。

  一见石头,秦老汉就将他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对他说:“石头,你猜我手里拽的是什么?”

  他见石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心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恩?”

  老村长的行为果然很让石头很感到意外,他搔了搔脑袋,疑惑不解地问道:“爷爷,是什么?我猜不到!”

  “呵呵,你看!”秦老汉大笑着摊开双手,左手中竟然拽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青石子!

  这种青石随处可见,可以说大凡有山的地方俯拾皆是。石头睁大眼睛,眨巴眨巴双眼,奇道:“这只是普通的石头。”

  “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老村长回头看了苏氏一眼,笑眯眯地对石头道,“这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石头瞪大了眼睛,心想难道路上随便捡一块石头也能当礼物送人?

  “你看啊,”老村长蹲在石头面前,娓娓道来,“假如我说这不是一块石头,这是爷爷送给你的礼物,你会不会当宝贝收下来啊?”

  石头歪着脑袋想了一想,默默点了点头。

  “对啊!”老村长笑道,“虽然这确实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可是如果是重要的人送的,那就会变得无比地珍贵,在你眼里,它就不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有价值的东西……你懂我的意思么?”

  懂,又似乎不懂……石头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

  秦老汉见状,伸出手去,握住石头的手腕,用力在青石上一叩。

  “疼!”石头忍不住叫了出来。

  “哈哈哈!”老村长大笑一声,拍干净双手,抚摸着石头的小脑袋道,“臭小子,我急急忙忙地赶来,哪有时间准备什么礼物?”

  说着,他语气一变,正色道:“不过,我要告诉你,这石子虽然普通不起眼,可是却坚韧结实,谁也不敢小瞧了它!以后,不管别人如何辱你骂你,你也要像这石子一样,做一个坚硬、顽强的石头!”

  石头双眼闪烁,似乎是听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爷孙俩”的对话声中,身后苏熙忽然向东微微抬头,在她的注视下,有三道星芒如流星一般划破云霄,顷刻之间,便已远去。

  只见苏熙眉头微蹙,只一瞬间,她那素衣包裹的身躯也消失在了靡靡夜色之中。

  同一时刻,自那三道转瞬即逝的光芒之中——

  “你二位果真探清楚了,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东海之中?”三道急速飞驰的流光之中,一个清冷的声音自中间的红芒中传出。

  “错不了!我与花兄弟明察暗访了半月,终于将那人的身份、来历都打探地一清二楚,她正是我们要找的人!”左侧青光中,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答道。

  “若是如此,你二位可是立了大功了!”先前那道清冷的声音听着略显兴奋,“事成之后,教主面前,我一定为二位美言两句!只不过……”

  一想到他们即将面对的强敌,他的声音又变得阴沉了下来。

  只听青光中,那阴测测的声音又道:“屠长老,那人虽然已经降世百年,可是‘上九天’禁锢重重,降世之人即使元神不灭,一身道行也必然消耗殆尽,否则也不用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小岛上任由我等宰割了!”

  “不错!管他是什么上天圣女,落到咱兄弟几个手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红芒中,一赤袍老者嘿然笑道,“若是捉住那女人,寻回那‘龙鳞残片’,以后我三人在教中还不平步青云了?哈哈哈!”

  寂冷夜色下,凌冽风声中,一道狂傲笑声如雷鸣一般自半空中传开。在这三道闪烁的光芒中,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发过言,此时听见赤袍老者的笑声,他白净的面庞上终于展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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