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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还没等坐定,大少爷就带人冲进了警局。当然,他到底不敢乱来,但是作为“受害人”、他懂得利用咆哮向人施加压力。
“你先冷静一下。”处理这种事他是老手,但是,今天,我却迟迟无法像往常那样,对他完全放心。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先说了不许开膛的,你们擅自做主,有没有经过我的允许?”
“我们怀疑老爷是他杀致死,而且我们有四太太的同意!”
“笑话!她在我们家是什么地位,你怎么不打听打听?我想就算我不在,还有二娘说了算,何时轮得到她在这里充人,我现在要求你们马上给我做出撤销处理!”
“你是李家的继承人,我可以尊称你一句大少爷,但是,有些话,我还得说在前头,我们走得都是法律程序,撤销?不可能,而且现在,已经在进行。”
“什么?!你们敢这样做,就不怕我到省城……”
“告诉你二娘的哥哥?是这样吧,你跟李处长是这种关系。”
原来他下面做了功课、早有准备。我暗暗提了口气,不用怕了,自古嫡子跟继母可没几个一条心。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稍安勿躁,如果李老爷的死跟你没有瓜葛,如果是我,我会非常心平气和,当然,除非你真的很不希望我们验尸,等会儿结果出来,很不乐观也不一定。”
大少爷自知再作争辩反而对自己越发不利,便坐下来跟我们一起等结果,“看着办吧,如果依然是自杀,我一定会亲自找你们局长要个交待!”
探长没有睬他,但我知道,他现在的心,其实跟我跳得一样快,安危只在一线间的,我在心里开始祈祷,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我知道,这不是一个警务人员应有的态度跟心理。
结果终于送来了,他第一个打开来看,我屏住呼吸,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
他脸上突然发出那种自信的神彩,啊,我们赌赢了。他随即宣读道,“胃里新发现了一些还未完全消化掉的小药丸,是手工揉凤仙花做的。据估计足足有二十多粒!”
这个结果显然也引起了大少爷的兴趣,“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
“意思就是说,虽然还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论证,但是这个量可能已经足以致死,我们很有必要重新彻查李老爷的死因!”
“我害死了他吗?那凤仙花是我托人邮给老爷的……”没想到大少爷主动提起这个、看样子是触动了他的内心。
“不,我们研究过了,凤仙花有很多不同的品种、而且非常容易变异。你带给老爷的是省城的品种,是粉色的‘染甲花’,大部分都还在春燕的箱子里。这些药丸确属本地的品种,是白色的‘地头青’。”
没想到,他吓吓他的念头都没有,主动帮他洗脱了嫌疑。
但是我敢肯定,他这一举动已经赢得了大少爷的心,“看样子以前,我错怪你们了,那我爹的死,今天就郑重拜托各位秉公办理。”
“这个请放心,找到了这个突破口,我们自当会更加竭尽全力。”
“那好,倘若今后有需要的话,可以捎人来告诉我,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把我爹的死的真相找出来,陈探长,我拜托你!”
“不再怪我们没问你就验尸呢?”
“不不,还有,我会出一张,家属全权受理书,给你们,还有今后可以随时出入李家的通行令。”
这个结果,也许我曾期待过,但是觉得没有奢望过。巨大的障碍反成本方的挡箭牌,我现在,才在这个青年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真善的光彩。
春燕重又成了主角,凭借当日建立起来的信任,我在一种很轻松的聊天方式下,一边包饺子一边跟她重新捏塑起那些渐已遗失的故事跟对白。
“没听说过凤仙花可以做药吧。”
“哎,搞得我以后敢碰才怪。”
“那段时间,一直是你照顾老爷吗?”
“是呀,从早到晚,几乎不得离开。”
“会很累人吧。”
“没办法,老爷需要我,而且当初,这是二太太的安排。”
“那二太太对你好么?”
春燕顿了顿,也许我不该这么问,但是她马上也像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啊,当初就是二太太把我带到府里的,她跟我是同乡,我爹妈早死,不是她施恩,也不知哪个冬天我就冻死在郊外。”
“那个,春燕,有没有人说你长得特像一个人……”
“哦,知道,老爷说可惜我长得像四太太。”
“噢,那你至今怎么觉得。”
“不像,可惜我不是他生的,大概他是太想有个女孩。”
我若有所感,“那你想你娘吗?”
“想……也不想。”她表情很天真,“都没见过,实在也想不起来。”
“恩,大概,也没太深的感情吧。”
“是啊,所以才比较容易承受,反正,没什么更糟糕的,日子也就没你们难捱。”
气氛好像有些凝重了,我赶紧把炉上的盖子拨开,“下饺子吧,要淋三道水才能完全煮开。”
“阿姨,您说谁对我最好么?当然是老爷,老爷私下里,好吃的也留给我,其实是把我当女儿一样疼爱。”
“春燕,我们不会怀疑你。”
“我知道,我是告诉你我心里的感受。虽然太太们在的时候,老爷,也会假装对我生气、吼着命令我做事情,但是,私下里,既叫我读书写字、还跟我分享以前的小秘密。你看,现在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对不对。”她说着用手指在面粉上划起来。
“恩,写得很好,你是个好姑娘。”我不禁拥抱了她一下,“照顾老爷很麻烦吧,咳咳吐吐也非常难耐。”
“其实还好,老爷一直都有气喘的毛病,前阵子犯过一次,但是后来又好了,没想到这一次,这么厉害……”
原来,她一直相信,老爷是犯气喘死的,“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就突发了意外。”
“出门?你知道是去哪里吗?”
春燕摇摇头,“老爷从来都不说,但是每次都会让我帮忙收拾行李。哦,他每次都会带上一些新的颜料、画笔还有水彩。”
我意识到这是一条重要线索,“那这最后一次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不一样?”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想不起来,不过她突然灵机一动,“也许二太太知道,老爷上一次出门之后,是跟二太太一起回来。”
“二太太!”
“是呀,我也曾纳闷,老爷出去向来是独来独往,怎么就这一次例外。”
“那后来呢?二太太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没有。”
我等了一会儿,果然春燕又想了起来,“以前老爷临走前带在身上的小药匣都是自己准备的,但是这一回却是二太太叫暗青交到老爷手里。”
“小药匣?是不是里面分成几格,装好后,一天吃一格药的那种?”
“是呀,平时都是老爷自己准备、自己安排。事发之后,二太太不许我再踏进那个房里,所以,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也许被我们的人给收走了……”我早已止不住心旌澎湃。
“你有新发现?”
“别这么不信任似的看着我,我没有多少时间。”
“往简要地说。”
“我们现在比较大的疑问是,下毒的人如何绕过春燕。”
“听听你的高见。”
“还记得,我晕倒时,手握的那个绣金匣子吗?”
“记得,当初你昏倒了、比较混乱。后来我还一度想起,但杨队长说,再也没有看见。”
“他一定没有仔细找,你让他再找找,这很关键。”
虽然未见得弄明白,但他还是照我说得做了,“你且说说看,这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联。”
看样子也等不到证物送来,我感到全身上下都聚集着好多关注的视线。
“那是一只小药匣,有很多格子,每天吃一个格子的药,因而就可以精确的算计吃药的时间。”
“所以,这个人就可以提前几天把凤仙花做的药丸混进里面。”
“还记得吗?大少爷最开始也是说,他以为凤仙花可以治气喘,但是我查过了,凤仙花已经查明的药效里根本没有这一点。”
“所以大少爷说谎!”杨队长突然冒出一句,按照他自己的理解。
“不,恰恰他没有说谎,是老爷找他要的,他满以为是做药的,但是有人却真的把‘地头青’混在了里面。”
“不错,所以,是投毒不假,混在药里,味道不管多苦都没有感觉。吃了很多年的药方,没道理,突然多出一味。而那个人,就是用药匣、绕开了春燕的视线。”
“然后,就是一天天等着老爷死了,到时候,真凶根本没有接近过他,人们要怀疑也只会想到春燕。”
“有这个动机的人,对老爷一定非常怨恨。”
“早该想到这儿的,唯有他隐藏最深,而且他至今还躲着我们。”
“是二太太吗?”杨队长一定很纳闷。
“不。”我们彼此交换一个确认的眼神。
没错,这个至今还躲着我们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四太太”——林绣荷。
“你是怎么想到的?”在前去李家的路上,他忍不住问我。
“你觉得春燕跟四太太长得像么?”
“哪一位?”
“当然是你见过的这位罗。”
“不像……”
“这就对了,春燕说老爷说她像四太太,我就怀疑了。”
“难怪我说……”
“什么?”
“难怪之前在‘四太太’房里看到那张照片,我觉得倒不如说跟你还像一点。想必也不是她的。”
“乱讲。”我假装有点不高兴,“不过,我早就看出来,那间屋子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除了一样东西——”他接口过去,目光闪烁,“那印章,是她自己的。”
真的,我们默契的一面又出现了。
可是真正的“四太太”又躲在哪里呢?
我想起了春燕提过的暗青,如果我没有猜错,整个环节就是到她这里出问题的。
“请”暗青回来的时候,她应该在做着什么杂事,来不及换衣服,身上还记着脏乱的围裙。
“为什么‘抓’我回‘警局’?”
“没有,只是为了药丸的事,请你协助调查而已。”
“那为什么不请‘二太太’来,我们这些人唯主子听命,他们会看会说,会懂得代表自己。”
“不不,你别激动,我们想听下你自己最真实的声音。”
“我?要我说么?我说出来你相信?”暗青心里也不知在动什么念头,反正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什么药丸,如果你说的是老爷的药,是二太太配好了交到我手里。”
“真的只是这样吗?你再想想。”他在她身边绕着走,目光如炬。
“有什么问题?”
“你认为,二太太想害老爷?”
“我……”没错,这种身体语言,确实可以给人造成心理上的压迫,让人犯虚。
“二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要争什么利益?”他的样子信心满满,也该没少整理信息,“据我所知,二太太因为膝下无子,早就同意老爷把家族生意交给当时还未成年的大少爷打理,她那时都不争,难道现在会把唯一能陪伴她的人害死吗?一个妆奁丰厚的女人,她缺的不是利益、是关心!”
“我不知道……”暗青的样子,想极力辩解,“春燕也是这个过程里重要的一环,焉知她不没有什么私心……”
“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是没有来过,跟你一样,这么坐在这里。既然我们敢放她走,那肯定是充分排除了她的嫌疑。李老爷待她像亲生女……”
“‘亲生女’?哈哈……”不知为何,她觉得笑得很诡异。
“你还是说实话吧,我们已经把整个环节都过了一遍。两头都很分明,希望你替我们把中间补出来,你是聪明人,目前的形势,你唯有说实话才比较有利。”
此话一出,我看到她垂下了眼睑,把头压得很低。
她的内心一定在做激烈的挣扎,虽然看不见,但是那种两军交战的气场,却被我看在眼底。
终于,她的样子像是做好了内心的妥协,“没有错,是我要害死他,是我中途换了药丸。”她说出这番可怕的话,但是脸上依然平静。
“为什么?”
“一个饱受虐待的丫头,日子很好过么?”她收着卷起自己的袖子,那里有几道清晰的、烫伤的痕迹。老的新的都有,看得直叫人触目惊心。
“都看到了吧?”她语气平缓、仿佛在述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是二太太?”
她点点头,“所以我要报复,老爷不是我直接的对象,我只是要找个机会把自己不能惩罚的人推向牢里。”
“可是,是我,就应该死咬住她,”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对她冒出这种出格的话语。
“是啊,我是个很差劲地报复者,计划了那么久,居然忘了执行、就这么轻易地供认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为何,对暗青也像当初春燕那样,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但我知道,这是两种不同的感情。
循例应该立即收押暗青,但是他特许她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我也是有子女的人。”他经常挂在嘴边,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竟也忽略了他的“不怀好意”。
“你找人跟踪了她!”当我得知杨队长锁定“幕后人物”藏身之地时,不禁感到有些生气。
“雅萍!”
“为什么?”
“你比我更清楚,她独自应承了一切,目的是为了包庇。”
“那又怎样?”
“别感情用事,我们需要的是真相,不是同情。”
真相?同情?是呀,真相有时是一种很残忍的东西。我多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听众,那么我会接纳暗青的故事,对那个家族恨得更加彻底。
但是理智是一件更可怕的东西,它叫你不得不面对追根溯源的真相,直到最后自己伤了自己。
“我请二太太来了……”
“什么?!!!!”
“我对整件事已经有相当大的把握,你放心。”
噢,不,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让我无所遁形?!
我突然很想躲起来,但是,没处躲,那一刻我已经失去了任何后天的反应,只是本能想把自己缩小,但是,就是这样,也晚了,二太太几乎跟我同时叫了起来。
“绣荷?是你!”若不是杨队长赶紧扶着,她几乎要晕了过去。
整个屋子的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到我这里,让我感到就快窒息。看来,不能再伪装下去了,“二姐!”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我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想此刻,他的逼问里,不单单是职业的好奇。
于是,那段两个女人都不愿回忆的往事,就这么被重新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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