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六个梦 > 第三章 凤回鸾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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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对很多人来说是煎熬,但是煎熬过后,我要帮春燕证明她是无辜的。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没有新的证据,事实指向是对她相当不利的。

  不过不应该是这样,我断定医师一定漏掉了什么。

  两天过后,医师在我的提点重新进行了详细检查,而且终于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原来李老爷自己的两片指甲上检验出了凤仙花的提取物成分,而且含量应该更多。

  “这又是为什么呢?”

  “春燕染的指甲还很清晰,但是李老爷的肉眼都看不见了,凤仙的毒是微量的,吮一下不足以致死,但是如果是啃,就很难说……”

  “你继续!”他以一种赞许的眼光看着我。

  而我需要极力控制内心悸动的情绪,“虽然,我不知道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偷偷给自己涂指甲,但是很显然,这个人,在书房思考的时候,是有啃指甲的习惯的。”

  “了不起啊,雅萍!”眼前这个男人露出一种赞许的眼光,“看来你该升职了。”

  我勉强报以微笑,感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郑重坠落。

  释放春燕的时候,我特地去看了她,去的路上顺便在商店挑了两个玳瑁壳的心形发卡。

  到底是个孩子,她高兴地拿消防栓的玻璃门当镜子,隔会儿停下来对我感激一下。

  但这并不是我想听到的话。

  看起来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习惯害死一条人命,难怪没有任何痕迹留在现场。

  然而,这块大石头显然卡在井口,依然遮蔽着底下的真相。但是我做了一个梦之后,却重又推翻了自己的论断。

  奇怪,我竟梦到了李老爷,梦到他叫我的名字,梦到他诉说自己死得没那么简单。

  我从睡梦中突然醒了,晚风习习,我意识到一切并没有完。

  窗子怎么解释呢?取得信任之后,我问过春燕,而她也绝不会说谎。

  一定有人在她之前到过这里,而这个人,没有告诉别人,但是有意开了一扇窗……

  这个人有什么目的、又或者……我突然没敢往下想。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听到我说,从报案的源头查一查,他很有兴趣。

  “现在大少爷那边碰不得——当然,实际上,我们也基本排除了他的嫌疑。”

  “不错,之前怀疑是因为是他提供了花,但是现在知道老头子只是用来染指甲,况且,他是李家的继承人,一直很用心得经营,想老头早点死实在没什么道理。”

  “所以,得换个思路查,既然有人到过现场,那么就要想办法搞清他的用意。”

  “你提过报案人?”

  “至少应该试试。”说这话时,我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

  “我也觉得或许是人有意开了窗子让别人发现、而他自己因为一些不明原因的苦衷或者利益关系、不能暴露自己。二太太、四太太都是会获益的一方,为此,二太太还特地安排春燕照顾老爷、目的是……”他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分析,“那我们准备一下,下午直接到李家去。”

  “那个,我……”也不知道怎的,我又开始头晕。

  “能坚持住么?”他从后面扶住我的身体。

  “你再紧一点就坚持不住了。”我想那一刻,我确有一瞬间的眩惑,“我怕见阔太太,我想下午再到现场去。

  恰好在那一刻,杨队长进来了。他招呼他坐下,而我继续埋头整理。

  “雅萍,我觉得我们又遇到阻力了,不知怎的,二太太跟四太太表现得比想象中还一团和气。”

  “你不是也说是‘表现’?”

  “是啊,当然不能全信。而且,我觉得可能有点难办了,二太太说是她吩咐四太太叫人报案的,门锁是西洋进口特制的,撬都撬不开、连二太太都没有钥匙,老爷每次要出门前,都交到春燕手里。这样一来,她又有了嫌疑。”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知道,你对这个孩子很有感情,但是,除了她,很难有人接近老爷。事实上,也是她打开的门,她要做什么动作都可以。”

  “如果真是她,全世界都知道她最接近老爷,为什么不跑掉,还故意重回现场,让别人发现也不一定?”

  “你都说了,全世界都会立刻联想到她,她自知跑不掉,回现场也许是想抹掉什么痕迹。”

  “反正我不相信!”那一刻,我的语气出奇的生硬。

  “好了,别当真,”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说看吧,你又收获了那些证据。”

  噢,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他的眼神跟突然变得温柔的言语,使你往往无法做出正确地防御。

  我尽量望向窗边,“如果把一切倒过来想呢?”

  “你……”

  “你不是问我想到什么了吗?我今天去尝试了一件事,有没有可能顺着花架爬进去!”

  他脸上顿时面露惊怔,我知道他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窗子这几天到不见得是关着、很有可能是有人从这里进出后,只能半掩着,那晚不是还下雷雨、起了很大的风,就造成了被打开的场景。”

  “对呀,窗子只能从里面关,我根本没有想到这里!”

  “春燕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攀架子肯定不行,走梯子、她一人又扛不起。”

  “等等,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进出过房间的人,不是故意让人知道、很可能……”

  “入室夺命!”

  没错,这几个字就像他最终的反应那样,令人触目心惊。

  “你尝尝这颗白云糖。”

  “什么?”

  “尝尝看,”从他满脸不解就能推知他也在审视我的动机。

  “什么呀,这么苦!”

  “你说对了,这就是凤仙花做的,味道连你也吞不下去。”

  “那么啃指甲最多吸附在牙周附近、就连碰到舌头都会产生很大的刺激。”

  “所以我说他可能中了不只一次毒,只是反应在体表跟口腔内的征状一模一样,第二次是在胃里……”

  为此,我向他提出要开膛。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疯狂的的主意。

  之前,是跟家属保证了不会破坏遗体,才让我们带回来的,现在,指不定会在全城引起多么大的震动,你无法想象家属会有怎样的反应。

  其实,我自己都无法估量“自己人”的反应。我也觉得自己很疯狂,为了一个多年来从未涉足的案子,就这么深切地陷了进去。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有一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

  “如果你会支持我的话……”我分不清我回应的目光里有多少盲目和期许。

  “好吧,我要考虑考虑……”

  我从早上一直在家里等消息,谈不上忐忑,但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十点多的时候他来了,一如既往的干练简洁、西洋马甲配蜡染格子方巾。

  “我是不是该穿什么配合你。”他的样子仿佛年轻了十岁,让人忍不住意乱情迷。

  “换身裙子吧,”?他打量着我,“大少爷要接洽日本商人,这是一条绝对可靠的消息。”

  “你在冒险!”

  “很容易擦枪走火、所以更需要你!”

  天知道这是一双具有怎样魔力的眼睛,平时审视了不知多少罪犯,而我免疫了这么久、在它面前依然无所遁形。

  “李家那边先约在下午三点,我们得利用一下其中的厉害关系。”

  “你比杨队长还冒进。”

  “奇怪,不是你希望的么?”他看着我,仿佛要把我融化在他的注视里。

  对,我几乎忘了,源头竟是我最先提起。

  只是真的有必要吗?我究竟要证明什么,我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这个时候、如果宣布是自杀,所有人都会松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本能地看他,似乎有过的想法、也需要眼前这个男人替我做出决定。

  “这的确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推翻之前的结论会使我们陷入更大的麻烦,但是——你我说什么都要找出真相、都会忠于自己的内心。”

  “好,我知道了。”有些事情,如果一定要面对,那么冒险一次才不虚此行。

  “别太紧张,如果不想见二太太,下午还可以找人替你。”

  我摆摆手,“你不是都说,我的作用非一般人能替代吗?”与他目光相触地刹那,我的呼吸又变得很不规律。

  再次走进李家的庄园,依然有一种庭院深深地感觉。林荫道似乎怎么也走不完,我能感觉到空气里漂浮着一层薄如烟纱的花末状气体。

  “二位在这边等等,我去请示一下再来回明。”

  带着“艰巨”的任务而来,多少不像平时那样自然、很难放开职业性的警惕。

  “不好意思,两位,二太太临时不太舒服……”不知怎的,我听到这句话,反而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正当他准备交涉几句的时候,侧门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好意思两位,姐姐因为老爷去世、过分伤心,最近家里有什么事,都交给我来照应。两位要是确有要事,不妨说于我听。”

  他跟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正对时机。

  “不得了了,野猫也当自己是家养的了。”管家背过身,并不“小声”地抱怨了几句。

  “李福清、空闲很多的话就给你主子熬几副救命的药去!”

  “知道。”管家看我们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自己灰溜溜走了出去。

  四太太自觉打了胜仗,喜形于色、看来很是得意,“小院就在附近、来这边请。”

  于是我们跟随她穿了几个园子,进了偏居侧面的一个门厅。

  “我们也要脱鞋吗?”我看她这么做,多少也知道不去破坏别人的规矩。

  四太太看来是个很随和的人,“不是什么名贵的地毯,你们随意。”

  说完应该是进了类似卧房之类的屋子、身姿跟动作都优雅得出奇。

  我打量四周,大红的锦缎落地窗帘配着同色的布艺沙发,西亚进口的手编地毯上摆放着几件做工考究的明清红木仿家具。

  站在这里,我竟觉得一切都这么似曾相识,对,像极了我一个期待过的、遥远的梦里的情景。

  “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女人。”我听到他这么评价、一点也不足为奇。

  我敢肯定四太太是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再出来见我们的,跟她坐下的时候,我几乎感觉到了她的香粉,是怎样轻盈地落在我的手心。

  “双喜,给两位倒一杯我家乡的新炒的玲珑茶。”

  叫了几遍、应该是没有人在里边应话。

  “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她轻声埋怨、埋怨地样子、在我看来、也是如此的优雅。

  后来,有个大婶模样的人颤巍巍地端着个茶盘出来,看到她我不禁吓了一跳,“哟,你怎么亲自做呢?看你把我们都吓坏啦!”

  四太太冲她说完又忙向我们解释,“这是我们吴妈,先前跟了老爷很多年、早就准许她不做了,”她顿了顿,“她眼瞎……”

  这让我心底一震。

  “一个眼瞎的人来伺候她。”我从眼神里读懂了他真实的想法。

  吴妈站在旁边不肯走,我说不出是感慨还是尴尬。

  四太太心情也一定一样,她很想呈现光鲜的一面,她犹豫但又不能下不了决心赶走她。

  但是该聊的还是要聊,他很擅长“对付”女人,我就把专长让给了他。

  “四太太是玲珑镇的人?”

  “是啊,沅水十八镇,江南第一家,说的就是我们那里啦。”

  “难怪四太太要请我们喝新茶,久负盛名,那今天,我们可不会客气啦。”

  “哪里哪里,算不得茶。说到久负盛名,那我们玲珑镇倒真有一件东西名甲天下。”

  “是美人扇!”不知怎的,我就这么本能地脱口而出。其实,我更想做一个记录者,而不是自己说话。

  “咦,你也是那里人吗?”

  “不不不,只是附近。”我有点慌神,似乎也搞不清自己的想法。

  好在他有敏锐的触觉、立马替我接过话茬。“是根据美人画像吗?要是这样,四太太一定要把自己的拿出两把。”

  四太太笑了,脸上是一种近乎天真的光华,“哈哈,您只说对了一半,我想画却没有资格画。”

  “怎么会呢?四太太定是说笑,如果你没有,那还有谁敢自称自己有资格呀?!”

  眼下他们聊得很投机,很自然的、四太太就收不住话匣,“您可能不知道,美人扇可不是一般人所能画的,像考状元那样三年才评选一次,只有公认最漂亮的美人才有资格让最顶级的画师作画。”

  “啊!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选上的女子,必定倾国倾城,所到之处、必引得满城骚动吧!”

  “是的,十个男人八个傻,唯有贪色是共有的,好多人为了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最后弄得抛弃妻儿、倾家荡产也不在话下。”

  四太太原本平和地述说着一段别人的故事,可是突然,她提起了那个神秘、传说中的“她”。

  “你说那些人,傻不傻,美人的命运选上了就身不由己,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就是倾其所有,也不过给别人烧的火上添柴,伸长脖子想往人家的脚后跟都没有办法。”

  “我辈惭愧,看来我也是无福之人,固然心生仰慕、但是也哀于羡煞。”

  “其实您知道吗……”四太太的眼神突然变得很飘忽,“其实,我们家本来有一位的,可惜,那场火……”

  “四太太!”吴妈突然出言拦住了她。

  “有什么关系?他们也是来了解案情的,说出来也许,还有所帮助吧!”

  我跟他早就是这么想的,自然不会把机会就这么凭空放下。他表面上不是很明显的帮腔,实际效果跟怂恿丝毫不差。

  吴妈可能是急了,忘了自己眼瞎,径直冲了过来,后被木几绊倒、直接摔在了我脚下。

  那一刻,我真是慌了,赶紧扶她起来,“那个,您没事吧……”

  “你!”不知怎的,她突然抓住了我,四太太赶紧把她拉开,“老东西,快出去,别搞得太不像话!”

  他也过来帮忙,我知道,那一刻,他一定与我同揪心,但是,我应该无视这种界限模糊的应答。

  “双喜,双喜!”这一次总算是有人答应啦。

  “快带她出去,早就说这儿不需要,疯婆子,不过看她平时可怜就收留着,真是的,再犯病,就撵了吧!”

  我不知道说这话时,她自己怎么想。或许没有人会当真,吴妈不会被撵,以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她先被清理的可能性反而是比较大。

  让我会后怕的一幕草草结束,下面不会再有玩笑的成分,要么带着胜果全身而退,要么暴露火力、之前累积的形势也急转直下。

  很幸运,她是不同于大少爷跟二太太的第三股力量,既没有自身的权力、也没有娘家的厚实家底。

  “我是一个青衣。”她直言不讳,“没什么好怕的,现在已经没人了,二位可以详述来意。”

  “看来四太太是明白人,那么,我就不打哑谜了,老爷的死可能另有蹊跷,我们很想再开膛验明!”

  “不是说自杀的么?”

  “很可能不是,我们现在掌握了一些证据……”

  “有多大把握?”我看到她一直在佯装镇定。

  “几乎一半。”

  “那好,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出示一张家属证明。”

  “你认为我做得了主?”

  “我只知道法律上,你也是家属,你知道的,我们就算怀疑、也必须走这么一个程序。”

  “是的,‘法律’上我是家属,”我清楚了听到了两个重音,“大少爷跟二太太都叫你们吃闭门羹——应该说,他们绝对不会同意。”

  “你很聪明,虽然这并不代表,老爷的死,就一定与他们有关,但是为了你自己,你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就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是需要有人帮我们,而你恰好有这个权利。”

  “要是我说不呢?”

  “如果你想置身世外,就不会通知人报警。”他的眼神相当犀利,“今天这么造访,本来就很冒险,我早就告诉自己,是赌一赌,但没找到算命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份运气。”

  “是吗?”她脸上有个表情一闪而过,但是凭女人特有的敏锐我记下了,那是一种女人对男人崇拜的神情,“那算命的一定会告诉你,你有这个运气。”

  四太太说完,把我们带到她的卧房。看来,今天真的有戏。

  他先在写字台上替她草拟了一份,然后她用李记的商用便笺誊正下来,打开抽屉,盖了私印。

  目睹这个过程让人不能喘息,我们身经百战、但是每一次冒险都是走在刀尖上的、擦枪走火的游戏。况且这一次的对象,我们其实惹不起,照理说,我甚至应该制止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参与其中,真的,不知怎么了,大概当前的我也不是自己。

  我没有去看最后一刻,而是把视线转移在墙上,那有一张照片,很年轻,很年轻。

  “这是四太太?”顺着我的目光,他也看在眼里。

  “额……是”不知怎的,我觉得她在犹豫,“我年轻时漂亮么?”。

  “当然,现在,你也一样会让很多人着迷!”

  这话不假,但是过分恭维的男人总是让人觉得花心。

  “你怎么呢?”

  我以为在说我,实际是对另一个女人的关心。

  “没什么,有点感慨。这个屋里的女人最后都没有好的结局。”

  “噢”他若有思索,“你讲过三太太……”

  “对不起,做完这件事,我点累了,希望以后再有机会帮你。”

  “好的,那你好好休息。”

  我们从侧门退了出去。不必再执着什么,我们已经达到了此番前来的目的。也许,他会觉得意犹未尽,但是,我关心的是,明天到来的,更大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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