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一年(1583)
像是缠绵的不舍,小樱城的斜阳久久不去,眷恋着脂粉涂染的樱花,要把自己昏黄的颜色留下。留下的昏黄,成为了小樱城内外融为一体的模样。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守阁,也不曾幸免这昏黄的彩墨。何况是,城主居馆的庭园,那对倚靠着佳人的儿郎?
斜阳的昏黄,将奥羽独有的白皙肌肤变成了一道橙光,却掩藏不住这一对玉璧佳人的俊美清丽。这女子,清水眼眸、飘柳眉弯,好似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秀发轻挽,和服雍正,又好似出自名门的端庄少妇。这副模样,正叫人猜不透这女子。只是,怜爱的眼神,凝视着腿上的俊郎,却又暴露了女子的心情。至于男子,枕靠在佳人的玉藕细腿,暗自瞑目养神。浓眉舒展,棱角散尽,只剩下温润的面庞,修长的眼角,挺立的鼻梁,高佻的身姿,齐聚在这如梦如醉的一人身上。
这对俊郎佳妻,不是别人,正是小樱城城主夫妻——小十郎与濑姬。一向严肃的小十郎,即便政宗的面前,也不曾有过轻松的模样。只有面对着濑姬,小十郎才宛如重负释然,像个普通男子一般,带着柔情,带着安逸,带着眷恋,有所依偎。
从出阵那一天算起,至今已经两年了。两年以来,小十郎都身处军阵之中,没有回到过伊达家的领地。直到今天,关于相马家的战事告一段落,伊达家的武士们凯旋而归。收复伊具郡,是伊达家久违的显赫战绩,是使得伊达家上下都由衷开心的结果,小十郎也不例外。回到小樱城之后,小十郎的开心并不只是如此。同样使小十郎开心的,便是能够见到两年未见的结发之妻——濑姬。
或许,两人之间,真的是好久不见。即便是好强的濑姬,在两年之别以后,也忍不住心中洋溢的怜惜,这样凝视着沙场归来的小十郎。于是,小十郎枕着濑姬的腿,濑姬整着小十郎的发,两个人一言不发,享受着属于他们两个平淡的幸福时光。
抛去功名,抛去利益,抛去欲望,人就变得容易知足。时光,就渐渐地在这一对知足的夫妻身边,不舍着流逝。不过,结束了相马家的战事,离开了政务纷扰的米泽城,小十郎也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番。然而,小十郎却也实在不是能够安心休息的人。这种幸福的沉默,在暮色刚刚降临的时候,便被小十郎自己打破:“如果,殿下与御前少夫人,也能享有这种幸福,那就好了。”
“只是相马家的战事暂时影响两个人的发展罢了,小十郎大人也放下心来吧。”正是两人享受幸福的时候,小十郎蓦然地想起政宗的事情,确实让濑姬哭笑不得。不过,也是小十郎的这些反应,濑姬又感受到了小十郎的正直。因此,濑姬也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安慰小十郎道:“小十郎大人,不了解女人的话,便相信濑姬的判断吧”
就在小十郎和濑姬的婚礼那一天,小十郎便担忧过政宗与爱姬的关系。那一次的小十郎,便濑姬嘲笑说不懂女人,也就暂时地放下了。然而,这一次,清显承诺下来的,由政宗与爱姬的儿子继承田村家,使得政宗与爱姬的关系变得尤为重要。而且,接下来的伊达家,即将就要面对强盛的佐竹家。因此,伊达、田村两家的关系,更是绝不能够因为政宗与爱姬的关系,走向破裂的对立。所以,这一次的小十郎,没有办法不再认真了:“景纲确实不是很了解女人。不过,夫人也不了解身为男人的殿下。”
“那么,小十郎大人的意思是,殿下即便绝交田村家,也有无法接受御前少夫人的理由?”对于小十郎甚至起身的这种认真,濑姬也不禁地疑惑起来。毕竟,对于政宗的了解,恐怕政宗之外,小十郎就是最深入的人了。所以,小十郎的这番论断,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对于殿下来说,御前少夫人是命运强加给他的。因此,倔强的殿下,是不会轻易接受御前少夫人的。”这番看起来不合逻辑的言辞,居然就是谨细的小十郎这么认为的理由。然而,凡是知道政宗的伊达家士女,都无可辩驳这个理由。因为,伊达家的迹目政宗,本来就是个如此纯粹的武士。不过,小十郎接下来的理由,便是政宗纠结的病灶:“不久之前,殿下与田村大膳的会面,大膳大夫作下一个承诺,内容就是田村家由殿下与御前少夫人的儿子继承。”
“可是,殿下与御前少夫人,直到现在都还没同居,怎么会有孩子?”听到小十郎说出的这件事情,濑姬清丽的脸庞,都不禁地露出一丝苦涩。至于这份苦涩的来源,便是:“小十郎大人认为,殿下可能因为大膳大夫的这个承诺,勉强地与御前少夫人行交合之事?”
“一旦这件事情发生,殿下与御前少夫人心理的变化,对于未来伊达家的影响,很可能糟糕透顶。”相比于小十郎与濑姬,政宗与爱姬的关系显得尤为坎坷。但是,一般情况之下,小十郎也不会关心他人的家事。对于这件事情,小十郎关心的理由只有一个,这个理由便是政宗,这位小十郎的主君,与朋友:“殿下勉强地接受爱姬,只会滋生厌恶。即便两人的关系,支撑过了清显履行承诺的时候。但是,到时候的御前少夫人,身为伊达家的御前夫人,只会使得殿下与殿下的迹目反目,造成天文之变的动乱。即便殿下现在就开始控制影响,御前少夫人的孩子,也是田村家的主人。到时候的伊达家,也难免治下的田村家分裂出去敌对的后果。”
政宗与爱姬的关系,一旦处理不慎,也可能产生天文之乱的后果。这种联想,不得不说,与曾经的天文之乱有着莫大的关系。然而,这种联想,也并非空穴来风。伊达家几代之间的父子对立,都是源于毫不起眼的原因。而且,这种情况引发的父子对立,早在德川家就已经发生。至于那场父子对立的主角,其中之一,便是政宗与小十郎都认同的德川家康。
不过,正是小十郎说得如此严重,濑姬“扑哧”一声地便笑了。然而,这份笑颜,并不是出于小十郎这种看起来的杞人忧天,而是充满着关心的安慰。带着这份安慰,濑姬也只是这么说道:“小十郎大人可是殿下的右眼,担心可不是小十郎大人应该做的。小十郎大人应该做的,不正是弥补殿下的失误,避免伊达家可能发生的变乱么?”
小十郎看着濑姬的笑颜,也如濑姬所愿,心情有了几分宽慰。可以说,濑姬已经不止是真正地关心到小十郎,也真正地了解到小十郎。小十郎确实庆幸,濑姬是自己的幸福。除了这份幸福,小十郎的宽慰,也来自于现在的状况。一切都还没发生的现在,小十郎还有改变的机会:“身为右眼,即便是殿下的家事,景纲也会帮助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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