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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穹的贼笑看得火未鸣不明所以，忍不住说道：“弓哥，你笑得好贱。”
“哎哟……”一声惨叫响起。
秦穹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一个爆栗，正色说道：“胡说八道，‘贱’字与潇洒倜傥英明神武的我如何相配？”
火未鸣捂着头，腹内诅咒，不敢再直接出言讥讽。
店小二给两人准备了茶水和椅子，二人便一直静候，候坐的客人陆续来了许多，但不再有争执出现。
“二位楼上请，有雅座伺候！”。
这是二人期盼已久的声音，顿时欣喜不已，笑嘻嘻随着店小二上了楼，也不顾店内看到先前骂战的人投来的奇异眼光。
二楼的场中央搭着一个圆台，上面放置着一把瑶琴，而他们的小桌就在离那圆台不远处，紧挨着一个厢房。
“今日是何人演奏？”秦穹向店小二问道，望返楼他也来过几次，认识几个常来此处奏乐之人。
“你们走运了，今日是欧阳先生。”店小二答道，语气里对那位欧阳先生十分恭敬。
“哦？是那个欧阳先生？”秦穹疑惑地问道，不敢置信，“那个”两字语调很重。
“就是那个。”小二学着他的语调笑道。
“哈哈，那今日还真是走运了，能听大师奏曲，这位置可真是不错！”秦穹十分欣喜，他与这欧阳先生并不相识，但此刻面孔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脸颊上的酒窝似是盛着美酒。
这欧阳先生名为欧阳无余，是远近皆知的琴艺大师，秦穹闻其名久矣，只是苦于这大师脾气古怪，并不喜欢公开演奏，秦穹至今都未能有幸一睹其风采，听他弹奏个一曲，今日也不知是什么风把他吹到这望返楼里来了。
“弓哥，那欧阳先生弹琴很好听？”火未鸣问道，他不懂音律，自然不认识弹琴的人。
“人人都说好听，没人说过不好听，那自然是好听的。”秦穹目光里满是期待之色，在外人眼里显得有些狂热。
对于秦穹这种莫名的狂热，火未鸣面露不解地问道：“你没听过就知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啰嗦？”秦穹面露不喜之色，在狂热的期待下突然被泼冷水，自然有些烦躁。
火未鸣无奈摇摇头，他无法理解喜好音律之人，更无法理解喜好音律之人的莫名狂热，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不就是几个音符而已？
二人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他们的正事是用餐，于是就立刻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坛酒水。
望返楼伙计的手脚很麻利，没一会儿过后，桌上便满溢菜香与酒香，秦穹吃素，火未鸣吃肉，二人时不时还对饮几杯。
秦穹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赞道：“这望返楼的女儿红真是一绝！”
“小二，再来一坛酒！”他高声喊道喊道，只一坛酒实在令人意犹未尽。
“弓哥，大中午的少喝些吧！”
“你真的很罗嗦！”
火未鸣沉默，一脸尴尬。
没一会儿过去，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七七八八，而秦穹则是已是三坛酒下肚，可脸上却不见丝毫红晕。
“弓哥，你不犯晕？”火未鸣小心翼翼地问道。
“晕什么？”秦穹口气十分不屑，“不过三坛而已。”
“你酒量可真好！”火未鸣真心赞道。
有个嗜酒如命的爷爷从小培养，秦穹酒量自然好，不好的话才叫奇怪。
忽然，原本还算平静的场间变得有些沸腾起来，秦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一名白袍老人正款款走上楼梯。
待他走近后，秦穹才看清他的容貌，老人原本乌黑的头发已如有严冬初雪落地，银发丝丝，半遮半掩，若隐若现，他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皱纹，一双褐色的眸子深邃明亮，神情淡漠坦然。
他径直向中央的圆台走去，来者不是大家欧阳无余又是谁？
许多人面露狂热之色，其中便包括秦穹，当然也不乏跟风者只是图个好奇，众人皆是盯着场间的圆台，连原本关着门的一间间厢房此时也都敞开了门。
“秦穹！未鸣！”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二人转头一看，一名少女穿着标致性的火红纱裙，身上弧度若隐若现，头上万千青丝梳成两条长长的马尾辫，略显圆润的俏脸正笑吟吟地对着他们，可不正是火小棠！
“堂姐，你怎么在这里？”
“你两位表姐远道而来，我正招待她们，还有两位朋友，就在你们旁边的厢房，门开了才发现。”
“两位表姐？”火未鸣疑惑道。
“你很小时候见过一次，可能没什么印象，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火小棠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二人往厢房里走去。
秦穹脸上很不情愿，因为他正远离一个更好的聆听位置，他不想在这时候陷入无趣的应酬场面，可又拗不过火小棠，只好跟着她走进去，恰好此时欧阳无余也并未开始奏曲。
火未鸣倒是笑吟吟的，多认识些人对他来说可能比听曲子更有意思。
厢房里有两男两女，火小棠向众人介绍完秦穹与火未鸣后便依次介绍众人。
“这位是上官云姝。”
只见那少女身穿一袭若墨黑裙，裙角与袖口上绣着一朵朵金色火焰，流云般的青丝梳成精致的发髻，斜簪着一支灿灿金钗，俏脸上玉肤如雪，五官精致，不乏大气，气质端庄，显得与其年龄不太相称，她脸上伴着笑意点头示意，看似友善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在其左边，一位黄裙少女翩翩而立，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五官玲珑小巧，惹人怜爱，其相貌虽与一旁的上官云姝有些许相似，气质却形成鲜明的反差。
“你们好，我叫上官玲儿，是她的妹妹。”她指着一旁的上官云姝说道，精致的脸上伴着俏皮的笑容。
“两位是我表姐？”火未鸣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脑海中实在找不出这两位表姐的印象。
两位少女莞尔颔首，只是上官玲儿笑得有些尴尬，其实她对这表弟也没有太大印象。
“正是，我看你们好像都不记得彼此吧。”一旁的火小棠大大咧咧地说道，上官云姝比火小棠要年长一岁，而上官玲儿则要小一岁，但两位都比火未鸣要年长，随后她便要介绍另外两位男子。
“这位是……”火小棠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悠扬的琴声响起，欧阳无余已开始弄弦。
秦穹此时那还顾得了应酬，转头便奔向原先的座位，这让二人之中的一名少年不禁面色一沉，露出不悦之色，而另一名则是望着场中的欧阳无余，神色复杂。
火小棠和上官云姝二人直摇头，十分无奈，前者无奈的是秦穹，而后者无奈的则是她那一同飞奔而去的妹妹。
待到秦穹坐下时，身边已多了一名黄裙少女，竟是上官玲儿，秦穹不免一惊。
“不介意吧？”上官玲儿俏脸上挂着笑容，似是和煦的春风。
“不介意。”秦穹答道，随后便转头看向场中圆台。
“喜好音律？”
“略懂。”
上官玲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场中央。
老人依次拨弄琴弦，校对音准，而后他不禁赞道：“好琴！”
没有俗套的开场白。
甚至连曲目也不介绍。
他并不理会场下观众，径自开始奏曲。
秦穹闭眼，那琴声在他心中汇成一幅幅美丽的景色。
琴声时而跌宕起伏，如峰峦叠嶂般波澜壮阔。
琴声时而平静悠扬，如山涧流水般连绵不绝。
琴声时而轻快俏皮，如林间小鸟般欢鸣不止。
秦穹剑眉舒展，神情泰然，倍感惬意。
然而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却感到琴声中却隐隐藏有几分疑虑，心中的景色霎时变了韵味，那山峰不知为何矗立，山水不知所向哪方，小鸟也不知欢鸣究竟所为何意，一切显得阴沉压抑。
秦穹皱眉，这曲子乍一听令人觉得欢快舒心，其实并不然，实则满是忧虑疑惑。
曲无欢意，何来美景？
秦穹感受着曲中久久不散的疑虑，似是被揪住了心脏。
愁思始于疑虑，疑虑不得解，愁思不能散。
渐渐的，山涧清泉喷涌而出，汹涌澎湃。
林间鸟儿惊恐乱鸣，纷乱嘈杂。
壮丽山峦隐有崩毁之意，轰鸣阵阵。
曲中又多几分恐慌之意。
秦穹越思越苦，陷入这曲子复杂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他想起从前爷爷在一个夜里说过的一段话，弹过的一曲《夜色》，他对那句话记忆犹新。
“多数人终其一生就在做两件事情，一是把别人的东西骗到口袋里，二是把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脑子里。”
只是他只记得前半段，而不记得后半段。
“而他们所用的手段多是暴力和语言，于是他们便把最想做的事变成了世上最难的事。这是一个非常讽刺和矛盾的过程，所以人类的一生无时无刻不在争，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与己争，这样的争夺没有结果，归根结底全因欲望。”
后半段勉强算是如何做到前半段的答案，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所以他便忘了那段话，即使他自己的答案不一定正确。
可谁说他爷爷所说的答案就一定正确呢？也许就连前半段的话，也没什么道理。
秦穹只因为前半段而爱上了弹琴，虽然这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道理，但其实很有道理。
能把别人的东西骗到口袋里的人，不一定能把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的脑子里，但能把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脑子里的人，基本都能把别人的东西骗到口袋里。
人有心防，牢不可破，武力不能摧，言语不能毁，而简简单单的音律却能长驱直入，穿过那看似坚固的牢房，直抵人心。
那一夜的那首曲令他很入迷，仿佛直触他心底，虽然他说不清究竟是什么被触及。
无论多擅伪装的人也无法在琴的面前掩饰自己，秦穹一直这样认为，闻曲便可识其人，关键在于懂不懂曲。他渴求那种感觉，而如今他正深陷其中，直到曲终了也没有回过神来。
“好曲！”
“真是好听！”
“不愧是欧阳大师！”
爆鸣的掌声与赞美声不绝于耳，懂曲的与不懂曲的都会吆喝几声。
可欧阳无余似乎并不受用，面上显得有些冷淡，竟摇头叹息，这令众人不明所以。
他环视四下，眼神停在闭眼皱眉的秦穹身上，旁边上官玲儿的俏脸上也不再挂有笑容，神色复杂。场间只有秦穹这一桌显得十分低沉，在周围热烈欢呼的对比下显得很突兀。
欧阳无余走下圆台，向二人走去，途中不断有人前来敬酒。
“欧阳先生果然大师风范，我敬你！”
“我也敬你！”
“闻大师一曲，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
只是欧阳无余却丝毫不搭理他们，这令众人十分不喜，他们满心火热被欧阳无余的冷漠浇灭，又不好发作，只好灰溜溜地走开，渐渐的也就没人再上去自讨没趣。
“二位小友为何愁眉？”
上官玲儿柳眉紧锁，撇嘴抱怨道：“还不是你这曲子太愁了！”
“哈哈！”欧阳无余忽然大笑出声，“可知所愁何事？”
上官玲儿摇头。
秦穹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
“心有疑虑，所以焦愁。”
欧阳无余顿时瞪大了眼睛，正欲开口。
这时一个傲慢的声音打断了谈话。
“秦穹你也懂琴？”
正是先前二人中的一名少年，他身着黑衣，粗眉大眼，一张嘴巴出奇的大，此时已是走出包厢站在了欧阳无余的身边。
欧阳无余神色一沉，瞪了他一眼。
上官玲儿柳眉微蹙，多了几分恼怒。
秦穹脸上毫无表情，不去理会他。
三人皆是不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这少年却似是瞎了眼
他径自说道：“不如上去弹奏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根据心境不同，听这句话的意思就会不同，恰逢秦穹此刻的心情很糟糕，这句话到了他的耳朵里就好比是“给爷叫两声听听？”
秦穹本是毫无表情的脸上渐渐露出酒窝，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礼貌，微笑着说道：“我凭什么弹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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