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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穹惹过爷爷发怒,数不清多少次,却从未见他如此伤心,他以为是自己先前所言有失,却怎么都想不出究竟错在哪里,一时手足无措,心神紧张,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你父亲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至于酿成那样的惨祸啊。”秦苍声音低沉沙哑,双目无神,没有焦点,两条白眉垂荡,布满皱纹的面孔显得很是沧桑。
秦穹身体不禁一颤,像被一串电流窜进了身体,自脚底直冲脑门,当即面颊发红,头皮发麻。
“父……父亲?”秦穹声音有些颤抖,他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脑海里也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爷爷从未与他说过关于父母的事情。每次只要向爷爷问起,他总是闭口不谈,而他不说,秦穹也就很少再去问,可今日他居然主动提起!
虽然爷爷对他很好,但对于父母的事,他无法淡漠不理,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疙瘩,默默地藏在心底里,时不时地会随某种机缘巧合再蹦跶出来,比如说别人家的父母在街上给孩子买个风车玩具;比如说别人家父母过节时带着孩子挑选新衣;再比如说,现在。
“从前我与你父亲说这些的时候,你父亲就似你一般反应,他不听我的,比之你更甚,只关心如何变强,任我怎么劝,他也一句不听。”秦苍面露惋惜之色,看向秦穹,语气里尽是悲痛。
“那……那他后来呢?”秦穹顺着秦苍的话问道,他看上去小心翼翼,因为他害怕一旦问了其他的东西,秦苍又惜字如金,闭口不言。
“后来他处处与人争,争兵器,争宝药,争功诀,连人也争,简直是无所不争,且无所不用其极,但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动用各种手段去抢过来,行事十分霸道,正是唯利是图的典范。”秦苍神情复杂,语气里掺杂着几分责备之意。
秦穹蹙了蹙眉头,有些沮丧,在他心中,父亲的形象理应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受千万人爱戴,没想到却是个唯利是图且行事霸道的小人。他不敢去相信这个事实,他心里原本把这个陌生的父亲放在一个极其高大的位置,恨不得将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都附加到他身上,可现在那个虚幻的身影却不由得慢慢降了下来。
“他怎么会这样?那他后来呢?”秦穹接着问道。
“后来,他做了一件错事,酿成一件惨祸。”秦苍声色苍老沙哑,不肯多说下去,“你记住这八个字,千万要牢牢地记在心底里。”
秦苍顿了顿,随后一字一字地郑重说道:“君子不争,为己修心。”
秦穹正色,郑重答应:“是,必当牢记。”
前些年爷爷不让他争,别人对他百般羞辱,拳脚相向,他统统不能争,这也为他造就了两条擅长逃跑的腿,还有一口伶俐的唇舌。他想靠那张嘴搏回些脸面,可不管再怎么能说,也不及拳头来得有效,他受尽了屈辱,这让他越发想争。
但如今秦穹对于“君子不争”四字已有了更深的考虑,多了另一方面的思量,此前他从未得这四字有过如此重量,虽然他不知道父亲酿成的惨祸是什么,但从爷爷凝重的神色和话语里,可以看出那祸事十分严重。
君子不争,为君子者不争,不争者方为君子。
至于“为己修心”,初窥修行门径的他并没有太大的领悟,但既然这四字与“君子不争”摆到了一起,想来也是意义非凡,他自当记下,日后慢慢加以思索。
“爷爷,那我母亲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秦穹神色微惘,似在思索,而后再次开口,没有孩子不渴望母爱,而他却连自己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一张干瘦且布满茧子的大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老人一脸疼惜,满是慈爱,可那笑容却是有着十足的苦涩:“你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
“每次你都这么说。”秦穹十分不满,从小到大爷爷只是这样形容他的母亲,这算什么回答?可怜的女人?什么叫可怜的女人?怎么个可怜法?身世不幸?柔弱不堪?还是病入膏肓?
秦穹一阵腹议,他把先前的父亲形象联想到了一起,发现自己成了一个自私霸道的男人和一个可怜的女人所生出的孩子,他该用什么形容自己?废人?想到这里他不禁嗤笑,自己曾经还真的是个废人。他不想再想下去,越想便越发现自己这一家子实在是不堪。
“那他们还活着吗?”秦穹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面露悲色与不忍:“都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不孝子。”
秦穹心头巨震,虽然一直有所猜测,但这是他第一次确切得知父母已不在人世,得知了自己是个孤儿,心里难免还是有所震动。
“你可别再当个不孝孙子,留我一个孤寡老人独自留在世上,没人给我送终啊。”老人这样说道,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自会孝顺,不会留你一人。”秦穹虽然心里明白,可将之讲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他说出了口,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他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却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矫情的对话。
秦苍莞尔,尽是欣慰之色,随后说道:“活着就是孝顺,活得谨慎些,少与人争,修炼得勤奋些便好。”
“嗯明白了。”秦穹应承下来,这是他自小便受到的教育。
然而秦苍的语气突然不再凝重,随意说道:“那从今夜便开始吧。”
“嗯?什么意思?”秦穹满是不解。
“当然是今夜就修炼啊。”秦苍声音里带着笑意,笑得竟有些贼。
秦穹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十分无奈,谁要跟这老人对话注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有时候他情绪的转换实在太快,连他也是很难跟上节奏。
“今夜自然会修炼的。”他初窥门路,正跃跃欲试,哪会偷什么懒?
“我说的是今天一整夜都修炼,以后的每一整夜也都要修炼,每三天睡一次。”老人不缓不慢地说着。
“什么?”秦穹大惊失色,“不能睡觉?那岂不是得累死?”
“呼吸吐纳的方法本来便是让你静心感受天地,到最后甚至能达到天人一体的境地。”老人悠悠地说道,“下午你也打坐了,可感到疲惫?”
秦穹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早上呼吸吐纳时始终难进入状态,弄得我很烦躁,越烦躁越不成功,十分疲累。后来只是专注呼吸,不知怎么的便像睡了一觉似的,意识全无,但可以感到体内十分舒畅,可醒来后却很疲惫,下床后还有些晕乎。”
老人认真听完,继而正色说道:“难以入定是因为你心境修为不够,心境不对方法自然不对,叫你修心就是这个道理。吐纳的方法不对,当然会疲惫,再来就是因为你腹中空空,以后吃饱喝足了再去修炼。”
“方法不对的话,体内怎么会感觉很舒畅呢?”秦穹十分不解。
“再不舒畅我这些年在你身上砸的血本可就无归啦!”秦苍大声怪吼道,要是火家的堂姐弟在此一定会感叹这对祖孙在怪叫上的惊人相似。屋内没有风,可此时老人两条眉毛却似在飘动,看上去怒意满满。
“十八条经脉全通了你还想怎么不舒畅啊?”
秦穹一脸尴尬,有些无辜地说道:“我哪知道,今天这才第一次试着做吐纳。”
秦苍瞥了他一眼:“你说你吐纳时意识全无,有些疲累,多数人修行时皆是如此,这便是下等修行的法门,你第一次吐纳便能掌握也算是不错,可这下等修行最大的弊端便是不修心,无心修行。”
“意识全无便是无心修行?不修心的弊端在哪里?”秦穹问道。
“然也。”老人捻了捻须,“试想若是你意识全无的话,要怎样才能醒来呢?今天是被我吵醒,以后呢?”
秦穹一怔,对啊,那种状态下他对饥饿都几乎没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一直持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秦苍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无心修行会极大麻痹你对痛苦的感知,若是一直持续下去,会持续到身体感知到饥饿疲累为止,然而到了那时候,身体已是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就比如说,今天你还未感知到饥饿劳累就我吵醒时,已感觉到疲累,若是你自然醒来,疲累的程度绝不止这一点点。”
他举起酒壶喝了口酒,接着说道:“这下等吐纳法的弊端便是在你疲惫时仍在不停修行,这好比是往一个饱满的气球中吹气随时会破,一块海绵吸够了水就不能再吸,而且久而久之你的身体可能会生出疾病。”
秦穹恍然大悟,这下等的呼吸吐纳竟然存在如此凶险,他又问道:“我十八条经脉已通,可用这个方法修为增长得这么慢,若是说多数人都用的是这方法,他们的修为增长岂不是跟龟爬一般?”
秦苍解释道:“非也,那些人所用的吐纳方法出自其他经书,重的是修力,那些下等的吐纳法自然能令修为增长迅速。而我这本《道经》里的吐纳方法比起其他经书更为精妙,重的是修心,也就是上等的吐纳,上等吐纳法修心,意识神游,似有似无,有念才是真正的无念,吐纳时方可掌控自己的身体。一念动,想修便可修,一念止,想停便可停。”
他顿了顿,再补充道:“可若想要做到谈何容易,必须得从下等吐纳的过程中不断摸索,让自己生出意识。这《呼吸吐纳篇》所教授的下等吐纳,比起其他经书对修为进展更加缓慢,并且让你所能维持的无念状态更久,对劳累感的负担也更轻。”
“原来如此。”秦穹哑然,这《呼吸吐纳篇》竟有如此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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