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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午后已经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只见天空中的火红艳阳缺了一半,只剩底下半个挂在天上,可是现在时值盛夏,小半个太阳依旧是照得大地闷热不堪。秦穹与火小棠一路疾行,额头上早已沁出豆粒大的汗珠,二人抬头看了铜匾一眼,确认之后才向店里走去。
临近药斋便有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说不上好闻,还有些刺鼻。他们跨过门槛走进了店里,洛河药斋内的布置很普通,木制的橱柜里,一个个抽屉上标示着各个药物的种类。
感受到店里荫凉的气息,热腾的暑气被驱散,二人忽略了药味,顿感一阵舒爽。
与此同时,一名少年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堂姐,怎么来店里了?弓哥,突然良心发现来顶替我了?”
少年穿着褐色的袍子,生得不算太好看,皮肤黝黑,脸颊上还有点点雀斑,他叫火未鸣,是火小棠叔叔的儿子。他是火小棠的堂弟,他叫她堂姐,或者棠姐,反正怎么叫都是堂(棠)姐,他也与秦穹从小相识,在这洛河药斋里当了几年伙计。
整个洛河镇里,不把他当成废物看待的,也许只有这姐弟两人了。
“老实呆着,谁来顶替你?还有,什么叫弓哥?那字念‘穹’!”秦穹哭笑不得,这小子从小就把他的名字读错,次次纠正,次次不予理会,依然自顾自地叫他秦弓。
“弓哥,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火未鸣仍旧一脸笑容,十分爽朗。
“你们姓火的怎么全都一副德行,听不懂人话?”秦穹捂着额头,直摇脑袋。
“你什么意思?”秦穹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略带杀气,他将头转过去,正好对上火小棠两颗泛着幽光的眼珠子。
“两位祖宗,算我怕你们了行吗?”秦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咳,混小子!别给我瞎认祖宗啊!”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一名精瘦的白袍老者款款而来,一头银发盘在头上扎成一个发髻,面目红润,眸子深邃,乌光闪烁,两条花白的长眉分外醒目,竟一直垂到腰间,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老头子你又来凑什么热闹?”秦穹嘴里小声咕哝了一句。
火小棠与火未鸣则是恭敬地向老人问候,老人满面笑容,向二人点头示意。
“嘀咕什么呢?”老人没有听清,却也没有过多理会,接着问道,“跑来店里干嘛?”
“被拖过来的,我也不乐意。”秦穹摊着双手,耸耸肩说道,一边说一边眼睛瞄着火小棠,像是在指证。
火小棠白了他一眼,但面对眼前的老者依然是正了正脸色说道:“秦苍爷爷,的确是我拉他过来的。”
“这小子是不是又招惹你了?没事,老头子帮你教训这混小子!”秦苍笑眯眯地说着,抚了抚长须,胡须很长,一直垂到胸膛,只是比起他的眉毛,胡须的长度时常被人忽略。
“这还没说什么事情,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到底我是不是你亲孙子?”秦穹一脸怨气,低着声咕哝。
这回秦苍走近了身后,听清了他的埋怨,随后一脸戏谑,云淡风轻地说道:“看来晚上得加些药了。”
秦穹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黑,看上去像是得了重病,大声怪吼:“饶命啊爷爷!”
老人一脸得意,眯着眼笑得有点奸邪,有些为老不尊的感觉。
火小棠一脸疑惑,但却也掩不住兴奋,直觉告诉她有猫腻,她不正是为了这个来的吗?她忍不住问道:“秦爷爷,什么药呀?秦穹得病了?”
“是得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每天都得吃药啊,今天看来是病情加重了,得加药量了。”
秦苍脸上依旧挂着贼贼的笑容,跟秦穹贼笑起来如出一辙,显然是很乐意看到秦穹这副遭罪模样,火小棠与火未鸣对视一眼,不禁同时在心里说道:“果然是祖孙俩!”
秦穹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紧闭双眼,喘着粗气,神色痛苦,室内明明十分荫凉,可他额头上却依旧渗出汗珠,他正在回想曾经遭受到的非人折磨,眼前的老人在他眼里如同一个恶鬼。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象些什么,火小棠与火未鸣脸上却是收敛不住幸灾乐祸的神色,那神色仿佛在嘲笑说:“你也有今天?”
想到这里,两人不禁嗤笑出声。
“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秦苍一脸的鄙夷,话锋一转,十分严厉,“连这点苦都吃不得?”
苍老低沉的声音,让秦穹从痛苦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最后一次了吗?”秦穹沉着声问道。
“没错,以后靠你自己了。”
秦穹望着爷爷,皱着眉头,神色复杂。
旁边二人对突然严肃下来的气氛显然有些不适,这对祖孙的话锋转得太过莫名其妙了。
“真的要吃药?”火未鸣小声问道,他以为老人先前的话语只是调笑。
“难不成还能是假的?”秦穹眉头越皱越紧,显得很不耐烦。
“谁让你祖孙俩讲话没个正经的,怎么分得清真假?”火未鸣心里咕哝,却也不敢在这时候说出口。
祖孙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爷爷,秦穹总是偷懒,不去修行,是因为身体不好吗?”火小棠硬着头皮问道。
“以前很不好,不过现在好得很。”秦苍又恢复成一个和蔼老人的模样,款款地说道。
“那他现在为什么不修行呢?”火小棠见老人收敛神情,压力稍减,说话也变得放松了,她用余光瞄了瞄秦穹,见他仍是一语不发,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一直都在修行啊。”秦苍笑着答道,其实他所说的修行与火小棠所说的修行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我就说嘛,他果然是在瞒着我!”火小棠感到心中疑惑得到了证实,像是一名在前线鏖战多年的将领终于打了胜仗,长舒了一口气,满脸的雀跃。
她接着问道:“那他为什么总是故意输?”
“他的确没有修为,所以会输。”看着火小棠这副天真活泼的模样,秦苍不禁莞尔,随即又看了一眼孙子,脸上笑意更浓,“小棠很关心这混小子啊?要是老头子能有你这样的孙媳妇,那也就死而无憾了。”
火小棠一听这话不禁俏脸泛红,以至于都没再去质疑修行一事,圆润的脸蛋像是个熟透了的苹果,半分是羞涩,半分是恼意,十四岁少女害羞自然是正常,恼的是被人调笑,可却不敢还口,只好在心底里咒骂这对祖孙果然没个正经。
“你索性别开药铺,去给人做媒算了,你挺适合。”原本沉默的秦穹这时候突然开口。
“你对老夫很不敬。”老人声音很浑厚,显得十分有威严。
“为老不尊,为何敬你?”秦穹满不在乎,随意说道。
“不怕加药了?”老人声音又显得有些贼。
秦穹哼了一声,压低嗓音说道:“君子何惧之有!”
“呸,一个混小子还想当君子了?”秦苍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
“还不都是你教的?”
“我还教你君子不言己,不暗议人是非。你看看你,又标榜自己,还明议是非,如何当得君子?”
“你希望我敬你,便是你自己早就标榜了自己;此刻你正在评判我,虽然明议好过暗议,但终究还是在议。你自己也无法做到不言己,不议人是非,还妄谈什么君子?殊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秦穹双手抱胸,老神在在。
“有点长进。”秦苍并未被激怒,反而捻起胡须,一脸欣慰。
“过奖过奖,都是您的教导。”秦穹莞尔,脸颊上隐隐露出酒窝,两眼眯成一条线,双手抱拳,扬着下巴,眉宇间一副胜利者的得意神态。
火家的堂姐弟看着这对活宝祖孙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让步,一阵无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时刻在变化,他们很难插上嘴。
“君子不争,你还是不懂。”老人摇了摇头。
“什么?”火小棠顿时惊讶万分,这话还真是他爷爷说的!
“自然不懂,但我还是照做了。”秦穹想到那些挨打的经历,有些委屈,有些不服。
“你心里不服,所以嘴上不服。”
“你不让我修行,却总让我去挨打,这教我如何服?”话到此处,秦穹已是有些不忿。
“君子为己,不与人争。”老人每一字都说得很郑重,“你根本不懂修行的真谛!”
“不明白。”秦穹很诚恳地摇了摇头。
“只管提高自己的修为,不要跟他人争夺些什么。这修为不是力量,而是心境!”秦苍解释道。
秦穹似是明白了些什么,若有所思,接着却又一脸疑惑地问道:“那岂不是自己跟自己在争?”
秦苍哈哈大笑,十分宽慰地说道:“然也!一切都是与自己在争,与人争也不过是与己争,没有什么不同。”
“前些年就是为了让我明白这个道理?”
“没错。”
“那为何从前不直接告诉我?也省得我整天被打。”秦穹一脸怨气。
“你不会听,没有那些经历,你便不会明白,即便是现在,你也不全懂。”老人接着说道,“再者,今天时机正好,今夜过后便可以开始修炼。”
秦穹一怔,他渴望这一刻已经很久。
“可若是为了与己争而不得不与人争,如何取舍?”并未理会修炼一事,他接着问道。
“唯有不争,你若不明白争与不争的道理,力量便没有意义。”
“我只是稍稍明白了而已,不可能做到。”
“今年去族比上争上一争,或许能让你领悟些东西。”
这话让秦穹一脸愕然,只有三个月便要族比了,他依旧没有一丝修为,这叫他如何去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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