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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部第二十五章高热病和人肉大战

  我重新回到猪场的时候,全国正掀起预防高热病的高潮,这个猪场也忙忙碌碌的,阎老师和逢教授对我表示了高度的欢迎。我打消了原先的害怕的念头,虽然杨婊子一伙人迫害我,但猪场里的人还是兄弟朋友,这使我心里暖融融的。这一年里猪场发生了好多事,首先是水天师同尹小樱的事。

  自从尹小樱死了,水科长沉闷了一阵,整天低头干活,话也不多,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天晚上,苏科长去门卫室看电视,路过水科长窗前,从破烂的窗玻璃望进去,见水科长睡在床上哭。苏科长很奇怪。就告诉阎老师,阎老师去机械厂听到消息,原来水科长给尹小樱写了很感人的信,尹小樱生前把信随便放在书盒子里,还是死后她母亲无意中看到,这封信被机械厂的人传成了各种版本,一时流言四起。连带着把我给祖医生写信的事也炒了出来,因为我同祖医生的事,知者甚多,往往只在地下传播,如今连带成为茶场的重大焦点新闻。我隐隐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反而感到无比畅快,让那些人说去吧,反正都过去了。

  不过水科长这次却成了好榜样,机械厂的人说小水这人修养好,重感情,写信有水平,是个有文化的呢。有文化的人来养猪,已是屈才,他能看上尹小樱,不嫌人家有癫痫,说明他思想好,看人注重内在美,如果尹小樱没死,真是男才女貌了。尹小樱的母亲也说:“我家小樱心眼好,吃得苦,谁说没人要,哼,看得上的多着呢,那些瞎了狗眼的人才会歪心眼看人”。总之水科长的信倒让这位母亲有些许宽慰。水科长听到这消息并不像以往的兴高采烈,而是悲痛的说:“我水某平生第一次动真情,人却死了,唉,命苦啊”。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这玩笑开得绝。水科长痛定思痛,决定重新做人,重新修改自己的价值观。所以拼命地劳动,对逢老头的话言听计从,很得逢老头欢心。连猪也对他特别眷顾,猪场辛辛苦苦喂了一年母猪,盼星星盼月亮,我与小苏的不见动静,水科长的第一头母猪产了十五头仔猪,而且生产顺利。逢教授叫我们准备高锰酸钾水清洗,接着补铁、补钙、注射疫苗,然后给母猪注射产后消毒药。这边没忙完,第二天、第三天母猪相继产仔,全是水科长的。水科长喜出望外,三头母猪争气,使水科长减少了失恋的痛苦。逢教授吩咐我们三人轮流照顾,说是要把这三头母猪做成标本上报省里。因为这三头头胎母猪都产仔十头以上,最多的一头产了十五胎。而且成活率高,这在瘦肉型良种母猪中破了记录,据说上海种猪场的长大二元杂交猪,头胎最多的是十四头。逢教授要用最快的速度做成报告,先报省里,再申报联合国,要赶在人家前面,这事使公司人心大振,原来反对办猪场的股东也销声匿迹。曾总、羊总及董事会诸多成员也相继来参观水科长的小猪崽,并鼓励水科长再接再厉,再创新高峰。

  水科长心血来潮,立马在墙上的工作记录上写了一篇《后备母猪发情配种的前兆反映及注意三要点》。这次逢老头没骂他出风头,反而说他的论文有见地,可以写在畜牧杂志上去登,又可以做为申报材料的相关佐证。水科长风光了一回,先前的失恋慢慢释怀。常常向诸位汇报猪场产仔近况。连休假回长沙相亲的阎老师也取消了相亲计划。反正也有相不完的亲,交不完的女朋友,这亲不相也罢,不能让猪场的风光给水天师全占了。他急急从长沙赶回,同大家分享劳动的喜悦,这次阎科长很低调,并不开口闭口说工作成绩全是逢教授的宏观调控和技术,说是在逢教授领导下,大家同心协力,万众一心,才有了今日局面,尤其水科长表现突出。逢教授被公司请去吃饭,吃了晚饭他就上省里汇报去了。

  阎科长当晚就请我们在门卫室喝酒。大家心情好,一顿闲聊,不断碰杯,少不了给水科长多敬几杯,水科长并不言笑,只一杯杯喝下去,快醉了,一个个东倒西歪。还要加满,再干,水科长脸色紫红喝完满怀豪情地唱《披着羊皮的狼》,唱着唱着突然失声痛哭。阎科长说:“不是只谈一个月吗?怎么伤心成这样子了”。水科长哭着说:“她不是同意我带她去广西治病吗?我看了几回电视,才抄到了广西精神病院的地址,怎么就……”。又是一阵痛哭,大家一怔,酒都醒了,唯有水科长是醉的,大家忙扶他上床睡觉。各怀心思地去睡了。水科长一生玩世不恭,这次动了真情,亦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这一夜我失眠了,想起尹小樱桃花的笑脸,乌黑的大眼睛,每次看我时暗含的忧怨和无奈,我是读得懂的。可我是一个泼皮无赖,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爱,我爱过的女人最后是不幸的归宿,我的爱葬送了对方,我是克星,我给不了幸福,只好装傻。尹小樱在天有灵,该明白我的苦心。何况她一生到死,毕竟还有一个男人为她哭过,不,其实那晚在她坟前,我不是也抢天哭地了吗?她该有所欣慰了。由尹小樱的死,我又想到黑嫂的死,想到黑嫂我就心惊肉跳,这么久了还没去找过黑嫂的坟墓,再不去看她,她在阴间会怨我的,可是我为什么不敢去看她,我也说不清,如今我面目全非,早背叛了她。我怕她早恨死我了,我拿什么去向她赎罪,我曾经多次梦游到黑嫂的坟前,跪在她坟前哭,哭完了我就心生怯意,就仓皇无助地围着坟墓徘徊,走得再远,我的心都离不开黑嫂,也许她是我的宿命。经过了祖医生,我才知道,我是山野村夫,只配同黑嫂这样的苦命农妇在一起,祖医生太高贵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夏天的高热病成为今年的大灾难。长江中下游一带到南方各省,象瘟疫一样如火如荼。阎老师去县兽牧局开了几次会回来,传达我县高热病的传播情况。过两天逢教授从长沙赶来,汇报了省兽牧局、省农业厅,省科委下发的防疫通知,并制订了具体的防疫措施。一场防疫高热病的战斗马上开始,那战斗的是残酷的严峻的。每天将猪场内外的垃圾扫了又扫,杂草烧了又烧,饮水,饲料中加了防疫药物。为了驱蚊,居然从外面买来半车蚊香,晚上在各个角落点蚊香要两个多小时,整个阴暗恐怖的猪场便萦绕着一股浓浓的蚊香气味。空余时,还派出四个饲养员早出晚归,去山上割来一捆一捆的艾草,了那草,用板车拉回来,晒干了放在猪场四周烧,草药味遮住了猪屎的腥臭味,空气新鲜了许多,人也爽气了。我们常说夏天高热病是最充实的时候,阎教师也与我们并肩战斗了。

  逢教授每次从长沙来,羊总都是去车站接到新华宾馆,逢教授当然先汇报了全国高热病的防疫情况,说现在形势紧张,防疫工作要上一个新台阶了,现在必须要去那东药材市场进购一批中草药,用于关键时期的防疫。羊总说:“一切听您的安排,有逢教授挂帅,我们就放心了”。老逢严肃地说:“未雨绸缪啊”!接着又说了句极为谦恭的话:“我老逢算什么,一个纸上谈兵的穷秀才,误打误撞的,关键还是羊总,曾总重视猪场工作,今后若把猪场发展成湘西南最大的种猪基地,我老逢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我老逢并非爱慕名利之人,就为争一口气啊!想当年我在长沙农科所的养猪基地,本来可以好好干一番的,可是那些官大架大的人明里暗里搞我,怕我成事了挡了他的光辉,唉!象曾总和羊总这样的名主难遇了啊!”。说时声泪俱下。

  建筑工头出身的文肓暴发户不善言辞,只摸着半秃的头唯唯诺诺,借着酒精刺激,突然灵机一动地说:“如今之势对我猪场不是更有利吗?”老逢不明其里,端着酒杯听下文。

  羊总说:“现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的养猪企业大伤元气,有的全军覆没,我们的种猪场只是偶尔死几头,如果稳步发展,到年底存栏仔猪抛出去,那是天价钱了”。

  老逢觑着脸展开了,满脸横肉透着诡异,眼镜里反射着志得意满的豪情,语气里是另一种表白:“羊总你放心,我老逢遇上明主,定当尽全力”。

  其实猪场死伤惨重,但阎老师吩咐各位隐瞒实情。羊新华蒙在鼓里。羊总吩咐服务员换了茅台酒,说:“逢教授,平时外商老板,省商检局长来,我们也是喝啤酒,只有您才配喝高层次的茅台,您是有名望的大教授,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我和曾总都佩服”。

  晚上十二点多,门卫进来通知说:“四个饲养员起床去搬草药,老逢和羊总来了”。几个人紧张兮兮地起床,卸货,卸完了,又叫我们在消毒室开会。老逢发言,比以前声气更高,主题是打一场防疫高热病和禽流感的攻坚战!羊总的总结报告别开生面,说是在逢教授领导下,万众一心,艰苦创业,全国的猪场关闭了,我们的猪就是金猪银猪,哈哈”。

  每天接产,卫生,打针,还要埋胎衣和死猪,原来的锄头断了,为了不交叉感染,阎教师要我们每人下去领一把锄头和铲子。我们三人去材料仓库,杨婊子脸上阴阳怪气,冷酷里有意淫的痕迹。我注意到角落里那张床,扫视片刻,杨婊子见我盯着床看,眼睛不自然地眨了几下,意淫的脂粉脸上荡着一种轻浮,放荡的淫笑。我取了铲子锄头先走了,杨婊子对水天师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几倍:“水天师,你出身兽医,有经验,以后定有出头之日,我常在你表哥羊总面前说你表现不错,唉…..有人不服气啊,逢教授压制你的才能,我都抱不平”。后面滴滴咕咕的声音听不清。小苏说:”杨婊子在食堂一有机会就说你的坏话,讨好逢教授,杨婊子死得活得,脸皮厚得象茅厕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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