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付诗恩,再处理了手头的公文,赶到刘道麟府上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帅府灯火通明,家宴已近开席。
“大少爷到!”
伴着这声通传,厅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刘道麟双眼熠熠,站起身相迎。见刘大帅如此,满场宾客亦不敢怠慢,纷纷站起身来,注视着刘瑾步入厅内,他俊朗的五官在水晶灯的华光下越发出彩,笔挺的军装将他本就开阔的肩背修饰的更加完美,金黄的穗子层层叠叠缀在他胸前,随着他稳重的步伐左右摇摆。
“瑾儿,来,这边坐!”刘道麟招呼他。
“大帅,怎么还唤大少爷的小名,都是快而立之年的大人了!”刘道麟身边,大夫人佘氏娇声责备道。
“啊,是啊是啊,是我不好,一高兴就给忘了!”刘道麟哈哈笑道。
刘瑾到不介意,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向刘道麟。
“父帅!”他恭敬道。
“嗯,好!好啊!”刘道麟笑着拍他的肩膀,“还是我瑾儿最懂礼节,不愧是老大,够资格当兄弟们的表率!”
伴随着最后一位重要人物入席,家宴总算是拉开了序幕。这是年终惯例的尾牙宴,在场的都是各府道各师旅高官及其家眷,也是这位重权在握,感情生活确是一片空白的少帅难得会出席的社交场合。
“云柔啊,别怪大妈多嘴,你也不小了,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席间,佘氏这样问刘瑾笑而不答。
“姐姐说的极是!大少爷是该考虑考虑了,这鹭洲城里多少名媛淑女翘首盼着呢!你就快些定了这事,一来给姑娘们定定心,二来也给弟妹们开个彩头!”四姨太李氏也符合。
话匣子一开,姨太太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刘瑾并不搭话,自顾自的在心里盘算自己的事。
说到婚事,刘瑾想起了近日来慕撩们带来的消息:
他们说大帅虽然雄风不减,身体却大不如前,早些年征战沙场落下的旧伤后患日益明显,不知坐镇鹭洲的时日还有多长。他们说大帅若决定安享晚年,这鹭洲的第一把交椅必定是长子的,毕竟这么多年最受重视的是他刘瑾,鹭洲的兵权也一直是他的掌中之物。他们还说三少爷刘嬴对内拉拢各层官员,对外勾结财势较大的商团,甚至以“联营固防”为由同邻省各方军事力量保持着紧密联系,目的便是借他人之手遏制刘瑾的舰队。无论这些消息是真是假,看来是时候为自己铺路了。
“瑾儿,你看呢?”见他不言语,刘道麟问道。
“谢谢诸位的关心,厚意心领。不过云柔已有了自己的打算,有劳各位费心了。”刘瑾举杯道,“还请各位长辈原谅云柔隐瞒之失。”
“哦?已有打算?”佘氏看起来准备探究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如此出众,竟让我们云帅有此关鸠之时。”
“大妈说笑了,只是云柔自认为时机未到。”
“哈哈哈,好!好啊!瑾儿能有自己的打算我就放心了!我要好好养着,等我瑾儿成亲的那一天!”刘道麟抚掌大笑。
姨太太们不再多话,刘瑾一番话让她们亲上加亲的如意算盘打了水漂,却给在座其他未出阁的姑娘带来了希望:既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么在公告天下之前,所有人都有希望。
饭局终了,宾客们陆续近了宴会厅,刘道麟由姨太太们陪着先回房歇息,这么看来传言有一半是真的了——刘道麟身体大不如前,已经到了必须考虑帅印交谁之手的时候。刘瑾速来对这样的宴会兴趣缺缺,只是在角落的沙发上坐着,打算酒气消了便打道回府,刘道麟的二公子见他一人坐着,便从宾客间抽身向他走来:
“大哥,恭喜。”
“喜从何来?”刘瑾反问。
“方才大哥才说心有所属,这会儿便不承认了?”
刘瑾哑然失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想换个话题,不想却给自己挖了个坑,而且还非填不可。
“之前听父亲说,擎宇想向粤省借兵支援你部署海防,父亲说此事得找你商议才能定,你可知晓?”
“擎宇想的太简单了。”刘瑾一语双关,“现在的燃眉之急并非外患,而是内忧啊。”
“韶勋不明白大哥意思……”二少爷刘铭不解。
“没什么。这个事你就当不知道吧。鹭洲的海岸但凡有我刘瑾守着,是不需要旁人插手的。”刘瑾道,“韶勋你本就不习兵事,这方面就少操心吧,我不常回来,父帅的事还拜托你多帮我照应着。”
刘道麟的二儿子刘铭是佘氏的独子,比刘瑾小四岁,自幼不喜戎装,钟情诗书画艺,因此相比刘瑾,同样挺拔的身板里少了些许凛冽,多了几分浪漫,因为不涉军务,他没有刘瑾那般多的勋章,仅以一层银白色穗子表明身份。
“这是自然的。”刘铭点头,“大哥公事虽忙,得空还是回来看看吧,父亲很挂念你。”
“嗯。”刘瑾应声,答应归答应,若要真这么做他还的考虑考虑,毕竟这里不算他的家,至少他这么觉得,这样想着,他的嘴角无意间掠过一丝笑意,而后站起身,整了整衣裳。
“大哥这是要走?”
“嗯,该回去了,还有事没做。”
“好吧,那韶勋便不多留大哥了。”刘铭跟着站起来,“姨娘身体可好?”
刘瑾心中一动,全家只有刘铭一人会关心付诗恩。
“都好,就是不太爱出门。”
“哦…”刘铭若有所思,“帮我给姨娘带个好。”
“好。”
简短的别过,刘瑾离开了宴会厅,刚到刘府门前,迎面走来了三公子刘昂。刘瑾出于礼貌的对他点了点头,刘昂心中却是一颤,强颜笑着给了他一个回应:
“大哥,这么早就回去了?”
“嗯。我还是不适合这样歌舞升平的场合。”
“哦,那下次见。”
简单的几句话,刘昂的心中却颤抖的厉害,他将手紧紧握在身侧,手心里满是汗。
刘瑾走后许久,刘昂才定下神来,继而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踢开,不曾想过自己竟是这般无用,光是气场就已经一败涂地。
司机将车开到刘瑾面前停下,他坐进车里,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楼宇便垂下眼闭目养神。不知为何,他的眼前总有一番这样的景象:欧式喷泉边,女子怀抱着一束盛开的牡丹对他笑着,只是那面容却总是看不真切。
风夹着雨丝斜斜的拍打在窗户玻璃上,林晚婧将注意力从满床的书册上移开,先是看着窗外发呆许久,而后才走下床来,光脚踩在原木地板上一步步踱向窗边。自从在布行“多管闲事”出了大糗之后,她便很少出过门,莫织冬将她“软禁”在家里已近一个月了,她知道这是母亲害怕她得罪了刘瑾会招来报复才不得已采取的保护行动,因此也不曾责怪自己的母亲。只是这样的禁足实在是太久了,如果不是商行的委任状送到,她真的怀疑莫织冬打算雪藏她一辈子。
万利商行本就是鹭洲林家的产业,原本只是一家传统商行,只因为林老爷子年轻出海时救起在海难中与父母失散的洋人孩子,意外获得幸运女神的垂青,与英国圣伯顿洋行的达成长期合作协议,从此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商团。那个男孩便是如今的费尔南德公爵殿下。为了报答救命与抚养之恩,公爵殿下担保了两个孩子前往英国留学,一个是林家大小姐林晚婧,还有一个则是在海难中救了他父母的恒光远东贸易公司少东家李凌瑞。
林晚婧将窗户打开,夹杂着泥土湿润气息的空气立刻将她包围。风柔柔的,有些冰凉却不觉得刺骨。在英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几乎快要忘了故乡的冬天是如此温柔,若是在英国,公爵夫人在这样的天气是坚决不允许她出门的。
“Whoareyou?ThecherryblossomWhokissesmeinspring?Thebrightmoonlightwhoshinesmeinsummer?Orthebeautifulsnowwhoplayeswithmeinwinter?”
纤细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画着,林晚婧口中喃喃自语着。
“楠楠!”老夫人从门口路过,见孙女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窗口,忙喊她道。
林晚婧吓了一跳,从神游天外中惊醒过来。
“你这孩子,大冷天的,穿这么少,这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老夫人一把将孙女拉回床上,不由分说拿厚衣服把她裹了个结实。
“奶奶,我哪里有这么脆弱…”
“即便没染风寒,若是上了年纪腰酸腿疼可别怪奶奶没提醒过你!”老夫人用手指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然后随手捡起了床上的书册翻看,“这些帐目可还看的进?”
“您知道我从小算数就不太好,现在却要我钻进数字堆里,我想想都头大诶!”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啊,楠楠你可得多用点心啊。”林老夫人说完,紧跟着又叹了口气,“只是我家楠楠注定是要辛苦了,女孩子家却得跟那些男孩子一起到商场上打拼,要是你妈再给你生个弟弟…”
“奶奶,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楠楠一定比男孩子差么?”林晚婧最怕奶奶说这样的话,莫织冬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看得出来无论奶奶多疼爱她,但老人家终究是想要一个嫡孙的。
“诶,不说了,不说这些。明儿得空吗?跟奶奶去还愿吧。”
“我妈可算让我出门了?!”林晚婧惊喜道,“我以为她打算软禁我一辈子呢!”
“你妈哪儿舍得呦~”林老夫人疼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况且奶奶要带你去,你妈她敢说不吗?”
“就知道奶奶最疼我了!”林晚婧笑着撒娇,接着她拿起躺椅上玫红色的旗袍,“奶奶,我穿这个可以吗?会不会太艳丽,要不要庄重点好?”
接下去的时间,祖孙俩便在试衣服和发饰中打发过去了,这样的其乐融融祖孙二人都许久未感受了。
翌日,普陀寺沁竹苑,主持带老妇人在禅院里坐了,许了林晚婧独自在禅院里转悠。沁竹苑,顾名思义,这座被翠竹环绕的禅院曲径通幽,自院门而入,两列十八罗汉铜人像纵向排开,香雾缭绕,雀鸟清脆的鸣叫划过树梢,在竹林间回响。林晚婧拾着林间小道一路溜达出了院子到了大雄宝殿前,今天是敬香还愿的黄道吉日,普陀寺内人来人往,香火鼎盛,只可惜雨后初晴,云层还未散开,鹭城笼罩在雨云之下。
大雄宝殿内正在进行修整,大殿用木栅栏搁着,朝圣者只能在殿外的软垫上顶礼膜拜。林晚婧等着个空位,恭恭敬敬在团花软垫上跪下,双手合十默念完祈愿后,思绪却远远的飘了千里万里——她忽然想起了费尔南德古堡的礼拜堂,每个星期天她都会跟着公爵的家人在牧师面前虔诚忏悔。
林晚婧跪在佛前自顾自的走神,普陀寺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黑色骏马在普陀寺门前止步,刘瑾走进寺门,没几步便认出了佛前跪着的背影,银辉色缎子的旗袍上绣着真丝羽毛,云层慢慢散开,深秋的阳光从散开的云缝中漏下丝缕阳光,正好洒在林晚婧的长发和黑狐毛的披肩上,一时间,她的周身仿佛散发出一层柔光。刘瑾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林晚婧的贴身侍女不要做声,自己则悄悄走到林晚婧身后站着,先是向佛祖合十致礼,之后便背着手等待林晚婧起身。
十分钟,二十分钟……
终于,林晚婧睁开了双眼,她又一次向佛祖顶礼膜拜,刚欲起身,膝盖却一阵酸麻,片刻间竟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好在刘瑾眼疾手快,将她扶稳交到一旁的侍女手中。
“谢谢……”林晚婧说着抬起头,正对上刘瑾含笑的双眸。
“林大小姐您终于舍得站起来了,刘某还以为你打算在这儿生根发芽开花呢。”
“怎么到哪儿都能见到你啊!阴魂不散……”林晚婧最后四个字说的很轻。
刘瑾没想到林晚婧会说这么一句话,长长叹出的一口气带着十足的无奈——他并非阴魂不散,事实上他找了她一个月,今天听闻幕僚说见到她在普陀寺,才特地赶过来。
“刘某有事想找林大小姐商议,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刘瑾坐了个请的手势,林晚婧不好拒绝,由侍女掺着踉踉跄跄的先行去了殿旁的宁静处,刘瑾在后面跟着,看着林晚婧在前头一瘸一拐的带路,好容易才忍住笑。
到了大雄宝殿背阴的地方,林晚婧回过身看着刘瑾:“什么事?说吧。”
刘瑾看了一眼林晚婧身边的侍女,可她完全没有回避的自觉,提点道:“能否让我同你们家小姐单独聊会儿?”
“哦……”丫鬟刚转过身便被林晚婧拦住了。
“没什么好回避的。”林晚婧道,“阿玲是我的贴身侍女,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你确定吗?”刘瑾凝视着她,见她确没有让丫鬟走的意思,最终唇峰轻启:“林晚婧,我要你嫁给我。”
瞬间,万籁俱寂,林晚婧愣愣的看着眼前人,一句话都不会说,侍女阿玲则捂着嘴以阻止自己惊叫出来。
时间似乎又凝固了很久,半晌之后,林晚婧才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
“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要你嫁给我。”刘瑾一字一顿说的清晰。
“……天哪!佛祖面前你说什么鬼话!”
“就是因为在佛祖面前,你才应该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算了吧!我今天就当没见过你,没听过你说的这些话!”林晚婧语气急促,“告辞!”
说完,她拉着侍女快步进了沁竹苑,刘瑾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之间,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接着转身离开。
“我要你嫁给我”六个字在林晚婧脑海里回荡。
“小姐,您的脸好红。”侍女小心翼翼的提醒她。
听了这话,林晚婧忙抬手拭自己的脸颊,果真是好烫,可是她的手也同样是热的,根本起不到给脸颊降温的作用。
“阿玲,今天的事对谁都不准提,记住吗?”林晚婧转头对阿玲道。
“连老夫人和夫人都不可以吗?”
“不行!”斩钉截铁。
阿玲有些沮丧,要知道侍从们是很喜欢听八卦,林晚婧不允许她说这件事,今晚晚餐后的闲谈她又没有了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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