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我特意提前十分钟出门,到香禅店里问周杰上班吗,香禅说,她到体委就去看了,周杰正在练功房给压腿的孩子们喊口令。“没事,你快上班去吧,平日不喝酒的人,用那么大的酒杯灌,能不醉吗?岚子就是太强量。”
“你不说岚子正谈恋爱吗?她又缠周杰干啥?”
“散了。”
“散了?为啥,上回她不还夸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长的是不孬,不过听岚子抱怨,是个小心眼,岚子干啥他都得跟着,跟男人说话他也吃味,还不让岚子跳舞,你想岚子那大咧咧好玩的个性,咋行。所以,那天借着酒劲,她又想半真不假的黏周杰,没想到,还没说上话就用酒把他扳倒了。”
说实话,我虽然不喜欢岚子的霸道,但对她的率真而为还是很欣赏的,追吧,或许她真能排除周杰身旁的险雷,攻下美男。
出了香禅的商店,正准备骑车走,却恰与下早操的周杰相遇,他仍是一身黑色运动体恤,脸和眼都有些浮肿,整个人与以往的阳光朝气相比,有点颓。我的心头掠过一丝自责与暗伤。
“嗨,没事吧?”
“没事,不太想吃食堂的饭,上街喝碗热粥,再上我舅那去一趟。去上班,快到点了吧?”
“哦,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他没再寒暄,转身走了。
我没有立即转身,直视着他的背影,那背影,仿佛在述说一种落寞,不能再看,遂转过头。
“寒梅。”周杰的声音,我回转。
“寒梅,我一直想问,你心里是不是住着个老人?”
“什么?”
“没什么,不知为什么,有时我看你说话行事的老成,会有心疼的感觉。不要那么成熟。”他边说边闭上浮肿的双眼,摇着头,像不忍目睹我的不幸。
我感到悲伤从心底窜出,迅速转身跨车猛蹬。
我回不去了。
没有哪个人的成熟,不是经受心灵的炼狱得来的,别人只看到结果,而只有你自己知道,每一次的跌倒和爬起的挣扎,都是外表一边流泪心里一边淌血,面对命运里的无助,一丝也不能沉沦,因为,恰如生存还是死亡,稍一走神,也许就会让自己的人生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二
我和谁呢?想不真切,漫步在这异域,我想这就是天堂了,到处是淡雅的色彩,淡蓝的天空、淡绿的树叶、淡粉淡紫淡红的花朵;纯净的天空、清澈的水,我仿佛是置身于一个透明的超大球体中,通过这个球体,我可以看到外面无数个超大的球体,它们和我身居的球体一样,清新淡雅,充满无限美的诱惑,甚至人也如仙子般飘逸亮丽,这种静谧的美,让你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唯恐惊扰了这唯美。
美充盈到任何可见的空间,幸福感也充盈着我的思维和身心,我环顾四周……突然觉得哪不对了,是什么不对了呢?这满目满心的美。哦,是了,这天堂,竟没有路,为什么没有路呢?人总是需要一条向前走、或向后退的路,没有路,我岂不被困在这?我试着迈步、走出这无限美的球体天堂,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动不了步子,我心里急了,开始拼命地拍打球体,没有任何反应和声响,仿佛一切都被消了音,除了我心中无助的哭嚎,一切,都被梦幻般世界的美丽繁茂遮蔽了,就在我觉得自己要崩溃的一刹,我从床上腾地坐了起来,梦,又是一个美轮美奂,却又无限压抑的梦,这梦魇充满诱惑却让我要强烈地挣脱。
令人伤感的秋天将它的最后一片落叶,交予冬季就无情的消失了。而冬日,好像要冷酷到底似的,疯狂地在它称霸的日子里,用西北风扫荡剔剃一切情感,它不知道,当它用寒冷冰冻大地的时候,也将养份封存到了更深的土层水域中。
冬季,是大地积淀养分的好季节,也是人类增强体能的好时光。所以,我坚持着我的奔跑与运动。道路两旁的杨树,仍是我跑道上不变的风景,它们笔直的挺立着,每一棵树,都是光秃秃的,连一小片枯叶都没留下,树冠上那枝枝向上伸张的枝丫,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只伸向苍穹索讨绿衣的手臂,透着凄凉和倔强。
寒假很快来临了,岚子一直在撺掇那个寒假里的聚会,只为能见到上大学的精英们。那年的雪下的也特别大,而且是一场接一场,是个异常寒冷的冬季,冷得即使有耀眼的太阳,雪也未见丝毫融化的迹象,脚踏在路边茸茸的雪毯上,很是惬意,“咯吱、咯吱”,回头望去,便是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很白,毫无污渍。不过,要是走在踩实的大路上,就要小心了,被往来车辆压实的雪路,简直是个冰场,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四脚朝天,马路上,满是碎步急迈的男女,两支臂僵硬地直直伸着,随时准备成为身体的支撑。
聚会安排在小九的饭店里,其实除了他,别人也很难操办,谁也没想到,小时候特淘气的他,成年后居然变成了沉稳的生意场中高手,只几年,他的一品鹅已是县里最红火的饭店之一了。
在饭店四楼的舞厅一侧,饭桌已摆好,饭菜还没上,上面摆放着瓜果、花生、瓜子。录音机开着,放着轻柔的民乐二胡独奏《春江花月夜》,幻妙、悠扬渗着些许忧伤。
三
奔着春节,能回来的都来了,果儿、杨洋、木子庚、常丰收,这些竞技体育的幸运儿,幸福、张扬、傲气写的满脸都是,特别是果儿和杨洋,让人觉得披挂在她们身的时髦服饰,也透出大城市与小县城的距离之感,这一切,使她们浑身散发着感染人的活力。
真的,我看到太多热爱武术运动的男女。他们从小参加运动队,虽然是业余体校,但早上和放学后的全部时光,都会奉献,加上常年的比赛、落课,虽是没什么作业的年代,每次比赛回来,收心也得好多天,一步拉、步步差,逐渐使他们对自己在学习上的能力产生怀疑,就越发对学习不上心,对练武更痴狂。一个复杂而有难度的空翻动作、一套变换几十招式的拳术、剑法,他们会演练得如行云流水、跌宕起伏,将力与美的结合达到完美、甚至炉火纯青,可一考试学习,却会一塌糊涂。难道他们生就不聪明、不伶俐,显然不是,可他们确实使自己的人生之路走到了一个绝境。除极少数文武两全者,他们大多被自己所倾心热爱、倾力付出的武术断送,没能进入专业武术队、没能考上大学,只能就业,其实就业,也只是对城镇的孩子们说的,对那些乡下孩子们来说,只有回家务农。
从怀有美好梦想的起点飞出,却又被阴郁冷峻的现实弹回起点。这对那些对体育运动抱有强烈热爱的痴狂者来说,的确是件残忍的事。
在那个时代,甚至现在,每年都会有许多从事各项运动的孩子被淘汰,他们付出了汗水、泪水、甚至鲜血,可青春的付出竟毫无回报,所幸的是,其它运动项目也许很难一辈子从事,而武术,是让人终身受益的运动项目,只要你愿意,即使没有竞技,也可以,做个独享武艺的行侠,从蹒跚到垂暮,终身修练。
木子庚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个子长高了,说话也深沉了许多。常丰收变化不大,反而显得有些苍老,也许是受家庭条件的限制,他的穿着并无多大变化,据说,每回寒暑假,他还是会下地干农活。
正是武侠电影风靡世界的时光,不管功夫如何,因自己练过,所以,比别人就更多了一份关注与自豪,激烈的谈论自然成为必然。由于学校地处首都,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幸运,杨洋已参加了两部电影的拍摄,虽然仅仅是一群武士中的一员、或是戴上盔甲,以女充男手握红缨枪低头向前冲的角色,但能看拍电影对县城的土包子们来说,那简直是神了,儿时的伙伴们,聚精会神的拢在杨洋身边,听她兴奋地描述着拍摄的过程。
“简直太挤了,我端枪跑的时候,一个劲的戳前面人的屁股,他疼得,哈哈……”她笑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哎,我见刘庆庆了。”刘庆庆是那个年代红极一时的武打女影星,“别提她多笨了,就一个刺剑飞挑,她楞学不会,还影星呢。”杨洋一脸的不屑。
杨洋原本微黄的脸白了,细边金丝眼镜更显出她的知性,也与人们印象中的武术运动员相去甚远,比上大学前,稍稍有点胖,看她眉飞色舞,我无比羡慕,大学校园,将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我曾想,人一辈子如果不进大学校园的大课堂里去听听课、不在大学校园食堂吃顿饭、不和三五大学校友在大学校园散散步,那此生就不完整,我曾经是那么渴望,却只能抱憾,幸亏妹妹争气,替我实现了我的理想,我的付出换来妹妹的安心读书,也挺满足。
不过,我也明白,不管我为自己找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和杨洋他们已经拉开了距离。生活不是梦,但有时我觉得现在的我,已完全生活在梦里了,平日里,我似乎想了很多,但想的又是那么缥缈,我不知要用什么方式来补偿失去的一切,我仿佛看到我和我儿时的伙伴生命旅程之间,不知何时,已横亘着一条沟壑,一条我拚尽全力也无法逾越的沟壑,只能眼睁睁的、无奈的,站在坑坑洼洼的方寸之地,看着他们在一马平川的人生舞台上驰骋。
今生,我们注定要经历不一样的青春。
;
(https://www.mangg.com/id31896/172371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