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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宝仁,那天我上街,没想到遇见了你。
说心里话,我真的已经把你忘记了。当你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好半天才认出你来。
那天我骑自行车回家,你也骑着自行车从对面过来。好像是和我打了声招呼,而我并没注意。我都走过去很远了,你从后面追上我,冲着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聋了?我叫你呢!”就是到现在想起来,你的声音还会响在我的耳边、当时的情形还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宝仁,记得那时我们都是那么年轻。少不更事的你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一次偶然的巧遇对我们有什么意义,更没想到它会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怎样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它是那么平常、那么自然。也许人的一生就是由许许多多个这样的既平常,又自然的瞬间串织而成的吧!一次简短的交谈,一个会心的微笑、一次在路上的巧遇……
许多时光流逝以后,那一次偶然、那一个瞬间或意外地被某种事物唤起、或由于有了某种下意识的回忆,而在你的眼前闪耀出挥之不去的光芒。你发现:原来那些既平常又自然的瞬间也会刻骨铭心,回想起来是那么真实、那么美丽、那么让你留恋、让你怀想。
我和你也就是在这段日子里慢慢地熟悉了。
你给我的印象是:很单纯,也很真诚。我知道你有很多书,而我也很爱看书,便试着朝你借。你一次就给我拿了一提包的书来,我好高兴,好感激你。
宝仁,你给我的好感不知要超过姚四多少倍。你是那么有才华,对人又那么热情。
在这以后的几天里,你也是几乎每天都到我家里来。我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在一个午后,你来我家,我拿出我的歌本给你看。你说你也有一些歌本,我朝你借,你很痛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你给我送来了几本歌本,并约我晚上一同去散步,我也痛快地答应了。
你说傍晚的时候你在我家东面的小路口等我。
傍晚的时候,夕阳显得非常妩媚。
约好的时间一分一秒地临近了,我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一种焦灼与不安。带着这样一种慌乱的心情,我走出了家门。走过院后的胡同时,心里猜想着你站在小路口等待的样子,心底便又浅漾几分差怯与激动。
转过胡同的拐角,便看到你果然站在小街的路口等我……
你老远就笑着——你的笑容叫人看一眼就暖遍全身。我的心头一阵发热——假若人们都能以微笑互相面对,假若阴霾与忧愁在灵犀跳跃的笑容内了然……我不及多想已走到了你的面前。
“你等半天了吧?”我先冲着你问到。
说心里话,从家里走出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无法肯定自己是去赴一个怎样的约会——这样的黄昏里总该发生些什么——下一场雨、刮一阵风……
“时间不算太长,才等了你五百年。”你微笑着,很认真地说。
你的回答让我有了一丝的不安:“你没有想过我会不会来吗?”
“想过了。”你用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以为你后面还有话说,可是你只说了这三个字。
“你一个劲地看我干啥呀?”我被你看得不好意思地问。
你一下子笑了:“我不是看你,我是看你的裤子。”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子上染上了一大片墨汁,刚才出门的时候竟忘记换了。我把手中的歌本递给你,忍不住自己也笑了:“我刚才忙着抄两首歌,笔没水了,抽水时把裤子弄脏了,出来的时候竟忘记换了。”
宝仁,不知道是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感觉非常轻松,一点也感觉不到少男少女在一块时的那种拘束。
那天晚上,我们在那条小路上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很多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我淡忘了,只记得在分手的时候我对你说:宝仁,我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希望你也能像自己说的那样——把我当成你的亲妹妹。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不希望的人。你要好好地生活,你很有才华,有时间多写写诗歌、小说什么的,别浪费了自己的生命。
宝仁,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是含着泪的。我让你先走,你不走,在转身离去时,我的心头怅然若失。
自我们有了这样一次约会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的面;倒是小彬依旧每天都到我家里来一次,每一次呆的时间都不长,也不多说什么。
有一天,小彬在一张报纸上裁下这样一首诗送给我(是一个署名“石龙”的人写的)——
是谁使你常常叹息?
是谁使你紧锁眉宇?
是谁使你偷偷哭泣?
是你自己!
你虽有痛苦的瞬息
可也有快乐的过去
你又何必那么执拗
不肯把痛苦抛弃
一切都会过去
美好的未来属于你
要是总想着忧愁的往事
分明是和自己过不去
至今,我一直珍存着这一页纸。每每不愉快的时候,看一看,想一想,心情就能好一点。
在我和小彬认识能有一个月光景以后的一天,他来对我说:“我把咱俩的事对家里人说了,我妈要见你。”我说:“我不能去,咱们还谈不上这一步。再说,我家里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他显得很冲动地说:“这次是认真的,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我拗他不过,便只好跟他去了。
宝仁,你也许看出来了,我这个人表面上很强硬,其实我的心很软,最怕谁求我什么。也许,这就是我致命的弱点吧。
我知道;如果自己去了他家里,就等于接受了他的感情,可我去了。
至此,我和姚锦彬的关系已趋于明朗。
宝仁,就是在我去了姚锦彬家后的第二天,你突然来找我,问我可不可以去你的家。听你这么一问,我的心一阵哆嗦,差点儿就流下泪来。
“我找不到你家。”我这么说的时候,声音很小,小得只有自己才可以听得到。可是你分明已经听到了,你说:“我下午一点在森铁电影院等你。”
约好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来到了,我却说不清为什么就犹豫起来,一颗心跳得厉害,终究是没有去成。
那天下午,我呆呆地坐在屋子里,心里空荡荡的。小弟走进屋来,看着我问:“姐,你怎么哭了?”我掩饰地试验了一下眼角,强作笑容地说:“没有哇。”
宝仁,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今天邀我去你家,而不是在昨天……我知道自己一个不经意的许诺,也许会使自己走入一种始料不及的感情,所以我选择了退怯——因为有了昨天。
我就这样错过了一个午后的约会,正如人的一生要错过无数个午后一样。
我和小彬正式恋爱了。
宝仁,说心里话,那时我虽然答应了小彬和他相处,可是对于爱,对于将来的一切我真的是一片茫然。现实生活远不是我曾经编织的梦。
我和小彬的事终于被家里知道了,是我家的一个亲属“告的密”。那天晚上,家里好像审犯人一样,严肃极了。爸爸和那个亲属开始训我,问我:是不是姚四逼我的,如果是,他们就去告他。
宝仁,当时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相反,我觉得他们很可笑,也很可悲。我和姚锦彬是自由恋爱,为什么他们非要往坏了想呢?我知道家里也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觉得小彬有什么样不好。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些理解、多一分真诚呢?我虽然在他们的眼中可能还是个孩子,可我不能泯了良心说些没影儿的话。我对他们说:“谁也没逼我,我愿意和他好。”他们还是不允许我再和小彬来往了。
这件事以后,你想像不出我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每一天妈妈去苗圃上班,都要把我带去,晚上再一块儿回来。家里人就像看犯人一样地时时监视着我。
有一天、小彬突然上苗圃来找我,问我这些天怎么不着他面?我就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那你是怎么样想的呢?难道我们的关系就到此结束了吗?”他见我不回答他,又追问到:“你答应你家里了?”
看见他紧张的样子,我反而笑了。我说:“你怎么这么不信任我?小彬,在和你相处的短短时间里。我觉得你这个人很诚实。虽然我并不完全了解你,可你从没有掩饰自己,这就让我感觉到了你的坦荡。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谁也阻挡不了我。”
宝仁,看到这里,你怎么想?你会不会认为我太固执了?会不会认为我太不理解做父母的心了?
其实,那段日子我的心里很苦。从小到大、我不能说自己是个乖女孩儿,可我绝不承认自己是个坏女孩。在我和小彬这件事上,我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虽然我知道爸妈他们是为了我好,可我无法理解他们的做法。
那段日子我真的希望能有个知心的朋友们在身边,让我把心中的苦对他说一说,真希望奶奶还活着。
见到小彬的那一刻,我真想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我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到可以在一个男人怀里尽情倾吐的程度。
而我对小彬说的那些话,一半是出于真情。另一半也是在怄气。我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可能有些盲目,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因此而舍弃很多,可我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可能再回头。这就注定了我今后的生活、注定了我今后要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事实上,我的命运至此已成定局。
宝仁,就在我经历了这许多事情的这段日子,你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也没有来找我。当时我猜想:也许是因为我那个午后的失约吧。
从那次小彬上苗圃来找我,我和他说了那番话以后,每一天在我和妈妈下班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路口看着我和妈妈回家,也不上前说话。这让我感动得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与不快。
我想我是真的在爱了。
在我沉浸在初恋的喜悦的同时,我仍然会时常想起你——那时,我真的把你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一个可以知心面对的大哥哥。你和小彬不一样,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在我对“爱”这个字还没有完全理解、没有完全懂得的时候。我想:爱人只能有一个、朋友却可以有很多。我真的希望在拥有爱的同时,也拥有一份真挚的友谊,而你让我感觉到了一种难得的坦诚与豁达。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可以真心面对的人。
第五章
雨季到了。
接连几天连绵细雨,一直下个不停。我和妈妈都不用去苗圃上班了。你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和你的一个朋友一起来到了我家,正赶上我的爸妈都在家里,我赶忙谎称你们是我的同学,还好爸妈没有过细追问。你拿出很厚的一叠稿件,说是你的那位朋友写的,希望我能帮忙看一下。我接过稿子后你就走了。你和我沿着往农副科方向的小路往前走去……
“你还好吗?”我本以为你会“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你开口竟是这样的一问。
我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怎么不问我那天下午为什么失约呢?”
“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问才可以知道答案吧?”你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觉得这目光仿佛已看透了我心灵的一切。
“那天我真的有事,走不开。”我“做贼心虚”地解释到。
“我又没有责怪你。我希望你真的可以把我当做你的知己,小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说到“知己”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拉的很长。你还不及让我去品味你话中的意思,就又接着问到:“听说你到苗圃上班去了,怎么样累不累?”
“累倒是不累,就是太单调了。”我答到。
“姚四和你关系发展的怎么样了?”你问。
要是别人这么直接地问我,我一定会不好意思的,你这么问,我一点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而且在回答你的时候,我没有半点羞怯和难为情——“他对我很好、我想今后无论怎样,我也不会离开他。”
你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那我为你们祝福。”
宝仁,我本以为:我除了小彬之外,还可以有一个倾心面对的人。可是在这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我们之间已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无所顾及地面对了。
有一天你上苗圃来,送给我一张电影票,说是姚四给我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是你买来送给我和小彬的——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为我祝福、在关心着我。在十多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这一切,让我真诚地说声“谢谢。”虽然这一句话就这么容易地说了出来,可它在我心中的分量很重、很重。
有一次我和陈小燕上二井子回来,你姐姐上车站去接我。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她,她很开朗、直率。她问我是不是叫陈照华,我说是。她说;我是宝仁的姐姐,我找你说点事儿。
一路上,她对我说你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了,跟谁都不说话,每天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问你啥,你也不说,好像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似的。因为你曾跟你的姐姐说起过我,她猜想你可能多半是为了我。她来找我,是想让我劝劝你。
没想到走到半路,迎面就遇见了你,你看上去好像憔悴了很多。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劝你别这样,要振作起来、要注意身体,少吸点烟……你坚持要送我一程,我没说什么。回家的一路,我们都默默无语,相对无言。直到在分手的岔口,才互相说了一声“保重”。
还有一次,你到我家来找我——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我家了。你拿一封信和一张照片让我看——这是一个外地的女孩子寄给你的。照片上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孩子,写给你的信也是情意绵绵的。你让我给你出出主意、拿个主意。可不知为什么,我无法说出任何一种可供你参考的意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时我在你心中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位置,对吧?在许多年以后,我才懂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值得珍惜和怀念的东西。那时我想:既然已经选择了小彬,就不能再接受另外的感情。和小彬我可以撒娇、亲呢、发脾气……和你,我却不能够。宝仁,你懂吗?那时无原由地在我的意识中就有了这样的观念——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理解我。
这以后,我和小彬经常在一起,我们的关系也在一天天地发展。首先是他的家里已经接受了我,把我当成是她们家庭的一员。再就是我家里人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爸爸妈妈没有说过同意的话,可看到我和小彬处得那么好,也就默许了。
我想我们终归是赢了。
我和小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小彬经常到我家里来,他很会做人,跟弟弟妹妹们处得都很好,家里什么活他都抢着干,拉水、劈柴……很是勤快。
那时的天总是很蓝。每一天,我都被幸福和快乐包围着。
小彬那时已经不在森铁上班了,一时还没有找到事做,就经常到我家里来,把家里的活儿全包了。
有时我们也去看看电影,到外面去玩一玩。很多时候,他都是用自行车带我出去,而且喜欢让我坐在前面的车梁上。起初我是说什么也不肯的,可到底是经不住他那结实的胸膛的诱惑,我喜欢把头靠在他胸口时的那种感觉,那是我心中了踏实的片刻。我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像钢铁一般结实,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更能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的跳动;我能嗅到他身体的气息,那是一种如酒一般醉人的味道。每每这种时刻,我不想说话,只希望就这样沿着我们生命的路永远地走下去。
我就这样毫无道理地恋爱着。
宝仁,那段日子你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也许你有你的生活,只是我无从知道罢了。八五年的冬天,我作为汽运处的青年子弟,被安排在幸福车队的招待所当服务员。那是一段轻松悠闲的日子。每天住宿的人不多,只是打打水、扫扫地、接待一下上下山的旅客。有时间看看书、听听录音机、写点日记……在山上一年多,我差不多每天都写点什么,而更多的是对小彬的思念。
八六年的春节,我没有回家过年。那时整个车队的人基本上都下山了。而招待所不能没人,我和一个同伴被留了下了。没有几天,我却又开始有些想家了。心想,人人都是回家过春节的啊,我这样故意的特立独行恐怕反而要被别人笑我虚伪呢。三十晚上,我们俩还有车队留下的一名男同志在我们的房间里布置了“新年晚餐”。我们做了几个菜,买了酒,边看电视边吃饭。年夜如此。
我还没有吃完饭,就觉得头疼的厉害,我想我是喝多了。跟同伴打了招呼,我便到别的房间倒下了。
躺在床上,我无法入眠,只觉得心里很烦乱。听着外面除夕的鞭炮声,我猜想着家中现在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小彬在干什么?这样的夜晚,他会不会想起我?
那天夜里,林业局发生了一次很大的地震。
过完年,放假的人们都陆续上山了。我初四回到了家里。到家后我首先就打听小彬的情况,妹妹告诉我说:小彬每天都来,而且他是在我们家过的年。我听了后心里充满了甜蜜。
我先去看望了几个同学,而后才去找小彬。他见了我很高兴,对我问这问那的,我知道他是真心关心我。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又显得很不开心,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才对我说:他和他父亲吵了架。我问他原因,他说是因为他姐姐家的孩子。我听了后,真是觉得又好气好笑,我劝他说:“你看你,怎么这么孩子气,我还以为啥大不了的事呢。事过去了,就算了,自个儿家的人,有啥气好生的。”他听我这么说,便笑了。那样子真的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我在家过了几天,心情都很愉快。绥化森调队在山上搞调查,单位调我们几个服务员过去帮忙,我便上山了。
换了一个新的工作环境,就不能像在自己单位那样随便了。我们每天都要按时上下班,一天到晚忙碌的很,不过我觉得每一天都很有意思。
我又结识了森调队的一些朋友,这在我的生命中注入了许多新鲜的活力。每到傍晚,我们便结伴到公路边去抓蛤蟆,或一块儿到山边去玩。早春的天气里,踩着星光,站在世界的边缘,无论朝那个方向望去,都会使你心中生出一种亲切的惆怅。
世界是那么安静,安静得会使你忘记很多事,也会使你想起很多事。原本知道世界很大,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也算不得沧海一粟;可是怎么也不会像站在大自然里时那样,切切实实地感到自己的渺小,既使有同伴在身边,也会感到孤独。
春夜的旷野,最喧闹的就是蛙呜,此起彼伏的,仿佛整个山野都隐藏着埋伏。而真正的杀机却是实实在在来自人的。当把蛙儿抓到手上,心里就想:就是这东西一直在叫的,于是心中便有了快乐,那种快乐是不易体察的,随着手中串起的蛙儿的增多,那快乐的感觉便强烈起来。直到回到住处,把它们烹着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本是很残忍的。这样想着,快乐的感觉便消失了,连胃口也没了。
不是吗?人有时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其它生命的痛苦之上的。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喜欢吃那些原本有灵性的食物了。就如你现在知道的,各种肉类食品,我是不吃的。
那时大家伙儿在一起真的是无拘无束,想跳就跳、想唱就唱。
绥化森调队办了一个林区小报,真的不错,我很爱看。小报每一期都有一些好文章,很吸引人。登人物事迹的文章也有,很是感人。那段时间,通过小报,我懂得了很多新的知识,也了解了许多的新鲜事物。
记得有一篇写猴头蘑的小散文,说的是短暂的夏季里猴头蘑漫长的爱情故事——猴头蘑本无情感可言,但是它们的际遇却不能不让人心动。一棵树干半腰生出一枚猴头儿,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一定也生着另一枚猴头儿。它们本是一对情侣,可它们的一生就只能那么静静地对望着,无论日出,无论日落……如果无人采撷,它们至死也不会走到一起,而假如它们真的走到一起了,那一天,它们的生命和爱情也就同时完结了。当时我读了这篇散文,真的觉得它很感动人,而如今我把这样一段故事写到这里,已不单单再是一种感动了,说是太多的感触也许是真的——我此时已泪流满面了。
在森调队呆了几个月,和他们的人处得都很熟了,他们的任务也基本上都完成了,我知道他们撤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离别的时候,依依不舍,可终归是要分别的。他们森调队十年才能来一次,而十年后,各自真的不知在哪里。
我之所以要在这里写下这段经历,是因为这段记忆在我的生命里真的是很难泯灭的。我想,这也许是由于我那时正值青春年华,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活力,也由于那时的工作环境太接近自然,所以给我留下的记忆就无比的清新。在后来的许多岁月里,每当我回忆起这段经历,在我的心头就会涌起一种纯洁剔透的清凉,淋试饱经事世故的心,拂抹着沾结在心上的一层层烦躁,恼闷和难奈的冷清与寂寞,洗刷走人世的尘埃和人际的冷暖与粗俗,于是,心就会轻松许多,洁净了许多,温暖了许多……
在这期间,爸爸得了严重的肺结核。那时林业局新建的医院刚刚在北岗落工,还没有正式使用,所有的病人都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住着。妈妈每天要去照顾爸爸,还要照看家里的爷爷,真的是很辛苦。而那时我又恰恰不在家里。爸爸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眼看着病情一天天加重,家里人就商量着要爸爸转院去南岔医治。因为南岔的结核医院比较出名,姑姑家又在那里,医治起来比较方便。
就在爸爸要转院的前夕,我回到了家里。我得知爸爸的病情,心里真是无比的难过。爸爸的病是因为积年的劳累才留下的。在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家里就爸爸这一个男劳力,养活一大家人。而且他在工作上也非常积极、认真,还得过很多劳模的奖状呢。
爸爸转院的时候,已经不能行走了,只能靠担架抬着走。当时家里也需要人,妈妈是去不了的,弟弟妹妹们又小,小彬便把护送的事情承担了下来。走的那天,车队的领导派了两个人护送,我和妈妈及亲友们把他们送到了龙镇,在龙镇上车前,小彬对我说:“小华,你放心吧,一切有我呢。”他的声音轻柔而又有力,让我非常感动,同时也有几分的迷醉。
六月四日,也就是小彬和爸爸去南岔的第二天,小彬的二哥结婚,一家人都来祝贺,唯独缺了小彬。我那时心中烦乱得很,仿拿了人家什么东西似的,虽说没人说什么,可我还是对小彬和他的家人报有深深的慊疚。
爸爸转院不长时间,小彬从南岔回来了。他说爸爸的病情一天天好了起来,有姑姑一家人照顾,也用不着小彬啥,所以他就回来了。知道爸爸的病情有了好转,我总算放心了。小彬回来的第二天,我就上山了。
我上山后不久,妈妈把家交给了小彬,到南岔去看望爸爸了。那段日子小彬一直就住在了我家。那段日子,我们家真可说是多事之秋。妈妈在南岔呆了二十来天就回来了,到家那天晚上,爷爷去世了。当时只有妈妈和小彬在跟前,妈妈一时没了主意,是小彬跑回家,找来了他的爸爸和哥、嫂帮着把爷爷出了,我接到信儿,已是七天以后了。我赶下山,爷爷已经下葬好几天了。
宝仁,那段日子,我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我经历的说不上很多,可也着实使我成熟了许多。也许人在那个年龄最敏感,所以也最容易把所经历的一切融入灵魂吧。我生命的基调,我的性情、我的思维方式一切都在那个年龄里定了格。而这远远超出了一个女孩子的天赋。
也是那段日子,你完完全全地在我的视野里走了出去,我也完完全全地忘记了你。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地听到了你结了婚的消息,心里真诚地向你道了祝福——必竟我们是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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