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断水遗梦 > 第五十八回

?千钧一发,生死存亡的关头,周宗的出现无疑让吴国的败军有了求生的希望。所有人目光凝聚之处,但见大将周宗催马疾驰,左右冲突一番,骁勇异常。梁国的军队没料到这打破主帅计划的人物竟是如此厉害,接连被他的刀锋所迫,死伤累累,不得已向两边溃退而去,留下了细窄的出路。

  “周将军!”徐知诰的副将扯着嘶哑的喉咙大声的叫道。

  周宗纵马跃过面前交叠的敌军尸体,在徐知诰的马前猛得勒住缰绳,跨下的马一声长嘶,伴着周宗洪亮的声音:“末将参见左仆射大人!”

  徐知诰惊魂未定,疲惫道:“不必多礼。”

  “丞相何在?”周宗环顾四周不见徐温的影子,不免担心。

  “丞相负伤在身。”徐知诰示意他去看趴在自己背上的徐温,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眼下要赶紧冲出去才行!”

  “累大人和丞相受惊了。”周宗抱拳又是一礼,继而朗声道,“周宗这就拼死杀出去,保丞相和大人无恙!”

  “有劳!”徐知诰听到此言,心下有了几许笃定,纵马扬鞭,“走!”

  周宗拨转马头,双腿一夹,高喝一声:“弟兄们,跟我冲啊!”

  耳边一阵疾风的呼啸声起,一众人紧跟着周宗的人马,一路往谷口冲去,那细窄的谷口成了他们唯一的赌注,和死神的赌注。

  徐知诰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只剩下了一句话,默默的在心里念了千百遍。

  “我父子此番倘若能冲出谷去,便是天不亡我吴国,我徐知诰定当重整旗鼓,再兴江南!”

  满眼里尽是杀戮的惨状,血肉横飞中满是冷酷的成分,人命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纵使徐知诰由左右护卫着不曾动手拼杀,也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周身透着血的腥味。红色已经替代了他身边一切的颜色,成了唯一的主宰。

  梁国士兵的尸首交错着纷纷从自己的马侧翻到在地,脖颈里胸膛中滚烫的血液迸洒在山风里,浇灌在彼此的身上,径直刺激着活人的神经。

  马飞驰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四蹄腾空,践踏着层层叠叠的尸体,好像逐浪而行。

  他看着身畔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崩塌,油然生出一种恐惧,一种负疚感。

  天下群雄逐鹿,以百姓的性命为刍狗草芥,用血的代价换取的王侯霸业其实不过是永远背上了还不清的血债。在这个乱世里,倒在战场上的将士们都是有妻子儿女,都是有兄弟姊妹,高堂尊长的,可是他们却因为各为其主彼此厮杀,用枪尖刺穿了别人的胸膛,也毁了别人的团圆之梦。这一切,究竟是何苦?是为什么?

  他想起了客死他乡的父母,想起了像流浪的野狗一样流离失所的自己和姐妹,想起了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的童年。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战栗,自己内心的战栗。他后悔方才自己在内心里许下的承诺,所谓的“重整旗鼓”,所谓的“再兴江南”,哪一个是不用流血牺牲,用人命来换的呢?

  前面周宗的背影因而变得模糊起来,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泪水作祟,还是自己已经透支的体力所致,只能看着无数的梁国士兵在自己的马边倒下,看着自己身边的士卒亲兵一个一个倒下,冰冷。

  兵者,当真是不祥之物,无奈而用之么?

  眼见着快要冲到谷口的时候,来自梁军的阻力已经变得很小了,周宗暴喝一声,挥刀连砍了十来个敌军,已然冲了出去:“快随我来!”

  不待他的话音落地,只见得面前又是一彪人马齐刷刷的挡住了去路,一众人顿时又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这飙人马的装备华丽非常,衣着考究,就连手中的兵器也是一等一的上等精品,到处闪着寒光,带着夺魄的杀气奔着面前的残兵败将横扫过来。

  当间领头的是一个白衣翩翩的蒙面女子,手执镶着宝石盘花的拂尘,看不清眉眼但仍然能清晰的感觉到一种逼人的英气。她在马背上微然一笑,回手拨马之际,山风迎面送过了一阵浓郁的苏合香。

  周宗闪身挡在徐知诰的马前,横刀喝道:“来者何人?”

  “无名的小卒,也想知道本宫主的名讳么?”那蒙面女子冷笑一声。

  “好个无礼的女人!”周宗破口骂道。

  “大胆!”蒙面女子身后的侍婢尖声喝道,“你这匹夫,居然敢辱骂我家宫主!”

  “罢了!”那蒙面女子只将手一抬,身后的侍婢立刻噤了声,用一双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周宗和面前的一众人。

  徐知诰拨马上前,拱手一礼:“在下徐知诰,敢问尊驾何人?”

  蒙面女子身后的侍婢应声答话:“大梁国重华宫宫主郤邪子慕容夫人在此。”

  “原来是慕容宫主大驾在此,知诰失敬了。”徐知诰依旧是礼敬有加。

  不待徐知诰将话说完,对面的慕容韵珂便启唇笑道:“到了这样的狼狈田地,你还跟本宫主扯这虚礼,有趣么?”

  徐知诰按捺住一旁跃跃向前恼羞成怒的部将,张开手道:“狼狈者不过徐知诰一人耳。我吴国礼仪为尊,岂可因徐知诰之狼狈而废乎?”

  慕容韵珂不由得撇撇嘴,两弯眉儿高挑:“好一张利嘴!”

  “我吴国与重华宫似乎并无纠葛,慕容宫主因何要卷入这是非里?且在此地阻我去路,又是为何?”

  慕容韵珂微然一笑,将眉头一舒,一字一句道:“把徐温交给本宫主。”

  徐知诰本能地一怔,脱口而出:“那是不可能的。”

  “你想清楚再回答本宫主。”慕容韵珂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你已经深陷重围,交出徐温,本宫主代梁王承诺你,扶助你取代徐温的地位,执掌吴国。你以为如何?”

  “丞相与我有父子之情,再造之恩,徐知诰万死亦不相背。”徐知诰斩钉截铁的回绝道,“多谢梁王和宫主的好意。”

  慕容韵珂竟然仰天笑起来:“怎么?说话还那么小心?你以为徐温中了灵芙宫的毒,还能听见你说的话么?”

  “什么?”一众人不禁失色。

  “就算裕竹禅师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过是灵芙宫的弃徒罢了,你当真以为他有回天之力么?”慕容韵珂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将手中的拂尘一挥,身后的弩兵立刻亮出了弩箭的箭尖,在清晨的薄雾里格外刺眼,好像野兽的牙齿一样,带着嗜血的杀气,“要死要活,给句话吧!”

  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知诰的身上,灼热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负担。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犹豫权衡的时间了,或者说,这么多人的生死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他拼命的深呼吸,想冷静下来找到出路,却已成了惘然。

  “你不说话,本宫主只当你是默认归顺我大梁了。”慕容韵珂冷笑一声。

  “不!”他本能地一口气冲了出来。

  “放箭!”慕容韵珂用最冷冽的声音发出残酷的命令。

  一瞬间,摧枯拉朽的疾风奔着一众人扑杀过来。

  又见生死。

  周宗奋身挡在了徐知诰的身前,拼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拨开纷纷而至的弩箭,大声喝道:“有种的阵前决雌雄,放箭算什么能耐!”

  他的话音不曾落下之际,箭风已经到了眼前,霎时间血花四溅,吴国的残军已被箭风撕扯的分崩离析,如同被暴风骤雨蹂躏下的残花,粉碎零落了一地。这层层叠叠逝去的仿佛不是生命,而是一张张苍白之后染上鲜红的纸片,纤弱的在烈风中打旋儿。

  周宗想要死命的往前杀出血路已经成了妄想,莫非真要在这里被梁军的箭阵埋葬了性命么?

  慕容韵珂这里已是成竹在胸,看着吴军的残卒越来越少,在自己的箭阵下眼见着就要往生去了,于是眯起眼睛带着嗜血的笑意听着吴军在箭风里的惨叫和嚎啕。

  她将这惨烈的声音当作胜利者的号角,却突然从中听到了一袭异样的响动,而这响动来自身后。

  她虎得回头去,但见不远处,几团被扬起的风尘让她本来笃定的心生出几分疑惑:“徐温还有别的兵力驻扎在我军外围么?”

  一旁的俾将答道:“据属下所知,徐温此次的主力仅剩我们面前的这点了,这方圆百里内,他的驻军就是想赶过来,一时半会也是不可能的。”

  “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她抬手反手一指。

  这俾将尚且不及答话,但听见一声嚆矢的尖叫,直挺挺地从他的背心插穿过来,立时没了声息,只有半张的嘴里溢出的鲜血。

  慕容韵珂不由得恼怒异常,拨转马头,向着嚆矢所来之处喝道:“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和我重华宫作对?”

  “哈哈哈……”风尘中,一骑亮出身来。

  来人胯下乃是一匹五花马,身量不高,披散的发和宽大的衣袍显出挺拔的气质,身后赫然一面书着大大“钱”字的军旗。他将手一捋飘髯:“别来无恙吧?”

  慕容韵珂一双眸子圆睁,原本未及合上的唇角狠狠往下抿去:“竟是你这匹夫!”

  五花马上的明喻召淡然一笑,抱剑一礼:“江南一别,夫人可安好?”

  “哼!”慕容韵珂冷哼一声,柳眉踢竖,手中的拂尘扬起一丝杀气,“我们早已经恩断义绝,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套近乎!识相的,给本宫主闪开,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哈哈哈哈……”明喻召一阵仰天大笑,手中悬翦剑的寒光刺穿了将要散尽的薄雾,进逼向慕容韵珂敏感的神经,“两军阵前,谈什么敬酒罚酒?当真是妇人之见!看起来,去梁国这么久,你也没什么长进!”

  慕容韵珂的脸色从白到青,抽动的嘴角显露着她无以伦比的怒火正在胸膛里越烧越旺,快要控制不住了,咬牙切齿道:“你们两家一贯斗的你死我活,这个时候,钱老头慈悲心大发了不成?”

  “朱友贞挑动我两国大战,自己却违背当初的出兵承诺,使我军损失惨重,此时劫营,分明是坐收渔翁之利而来。”明喻召望着对面的慕容韵珂,绽出冷冽的笑意,“可他忘记了,有一个词叫唇寒齿亡。这个世界,有绝对的同盟么?有时候,敌人也是可以做朋友的!”

  “那你何不与我梁国做个同盟,一齐灭了这些残兵败将,这可都是杨家的精锐。”慕容韵珂半回身地瞥了一眼正在浴血杀戮的手下,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回头这江南之主……”

  “哈哈!”明喻召大笑了两声打断了慕容韵珂的话,将手一抬,“若是那样,江南之主怕也是轮不到我们的,到时候朱友贞挥兵直下,取我之地,裂我之土,孤掌难鸣。到时候,兔死狐悲,未免太迟了。”

  “你想怎么样?”慕容韵珂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和烦躁心情,大声喝道。

  “困兽之斗你总听过,何况你是否能经受腹背之敌的考验,也是未知。何不就此收手,大家免得伤和气?”

  “你少来这套!”

  明喻召将手中的悬翦剑一扬,厉声喝道:“衣锦军听令!剑锋所指之处,一律格杀勿论!得主将首级者,犒赏百金!”

  “明喻召!”慕容韵珂听到他要士兵取自己的首级,顿时歇斯底里的控制不住吼道,“你这个混蛋!”

  “杀!”明喻召唰得拔剑出鞘,悬翦剑划过一片眩目的寒光,直指慕容韵珂的人马。

  衣锦军一阵高喊,像潮水一般从明喻召的身后涌出,铺天盖地的向着慕容韵珂这边冲过来,所过之处,冲刷着的不是浪涛,而是血海。

  再说吴军这畔,厮杀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刹那间便要泯灭了。骁勇的周宗也已遍体鳞伤,不过勉强支持罢了。他正要挥刀殉国,突然面前原本杀气正盛的梁军一阵骚乱,队伍蓦得向后收缩而去。凭着多年征战的积累,他立刻意识到敌后必有变故,机不可失,乃大声叫道:“敌军有变!快杀出去!快!”

  一言已毕,吴军仅剩的三两队残兵登时振奋起来,挣纷向前,这时家国大义早已不存,唯有活命的念想而已。

  面对作困兽之斗的吴军,腹背受敌的梁军显然双拳难敌四手,败势一时间迅速的扩大开来。为从吴越两军的夹击中抽身出来,梁军内里乱作一片,原先的虎狼之态,化为争奔之状,相互践踏者不计其数,死状甚惨。

  慕容韵珂念着吴军之后还有梁军夹攻,固执的下令死战,自己也身先士卒,纵马冲杀向明喻召。

  曾是夫妻,今日却要对阵沙场,慕容韵珂心里千愁万绪交叠而起,恨意也愈烧愈旺。

  为了旧情人的孽子,不惜和自己断情灭义,不惜赶尽杀绝,在这两军阵前,竟也以自己的项上头颅做悬赏做交易。不过只是为了报复自己因妒而故意失手,害了旧情人的性命,为了自己当初不待见旧情人的孽种,便将恩爱化成仇,不杀她不足平忿么?她想不通,想不明白,更恨自己少年轻狂,坠入红尘为他抗婚。不惜一切的爱,原来换来的只有彻骨的恨,她早就该觉悟了。

  迎着明喻召冰冷的悬翦剑,慕容韵珂唯有将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情意眷恋抛却,她忍住将要浮出眼眶的湿润,伸手拔出了久未出鞘的欲邪剑,任心里的痛化作恨,蓄积在剑尖上,刺向对方的心窝。

  明喻召早已将她的心思对策摸了清楚,只待她出手之际,便用悬翦剑的剑身顺势拍去,打在欲邪剑细巧的剑锋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磨擦声。

  双剑搅在一处,银光闪动间分不出彼此,任他们各自再想收手已不能够。

  慕容韵珂全意周旋,顾不得身后乱成一锅粥的部属,而明喻召却是无心多做纠缠,他的目标只在慕容韵珂身后的徐家父子。

  嚆矢如蝗,没有了固定的走向,只在人堆里乱窜,各自找准了空隙便深深刺进滚烫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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