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巨轮滚动到中平六年(公元189年)。
年初到来的时候,皇帝的身体急剧恶化。
二月,皇甫嵩在陈仓大败凉州叛军王国等人,三月,幽州牧刘虞平定张纯叛乱。
消息传到洛阳,皇帝稍稍心安。
也许是天人感应,皇帝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精神略好时,便拄着木杖在宫中的楼阁、香径中来回踱步。时值冬去春来,绿吐红开,而皇帝的气色如同霭霭暮色。他的眼神游离于满宫的花红柳绿之中,似乎看着不足。
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伫立在树荫下。曲折小径的尽头,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一路小跑了过来。
“阿父啊,何事这么慌张,也该享受这大好春色不是?”伫立在那儿的人正是皇帝,他扫过张让上气不接下气的表情,又转过头悠悠地看着那渠边柳树嫩绿的新条。
“陛下,那董卓仍不肯接受诏命,反倒率部进驻河东,目无朝廷!”张让气呼呼地说。
“嗯?”皇帝的眉头一皱,脸上本就晦暗的神情又是一沉,“破敌之后,先征他为少府,他拒命;再改派他去当并州刺史,他还不应命……朕的这个前将军、河东太守,是无论如何不想交出他的兵权了……”皇帝似乎在自言自语。
“陛下,董卓拥兵自重,是否该讨伐?”
“董卓于朝廷有讨贼大功,伐之无名;其众骁锐,取之不易……”皇帝对兵戈已经倦怠,他感觉浑身上下十分沉重,叫他再燃起兵火的心是不可能了……
“皇甫嵩现在哪里?”皇帝问张让。
“回陛下,皇甫将军现在长安。”
“他的手上还有几万精锐吧。长安还有京兆尹盖勋(注1),嗯……”皇帝沉吟了片刻,“只要朝廷没有大变,再有皇甫嵩牵制于后,董卓是不敢妄动的。”
“是……”张让唯唯。他抬头看了看天,四月的洛阳遍布阴云,空气很是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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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在张让的宅第里。透过窗户纸,可以看到几个黑黢黢的人影在摇曳的灯下密议。
“白天皇帝怎么说?”
“陛下看来是无心讨伐董卓了。”
“唉,可是我们的情报是,董卓是何进请来的外援啊……”
“我何尝不知道?陛下的龙体每况愈下,只怕撑不了多久了。一旦他老人家西去了,何进肯定要拿我们开刀的。”
“如今京城的势力我们不输于何进,至少北军还在我们手里,西园军也是归我统领(注2)。只要我们赶在之前行事,一定能控制住局面,到时候京城的形势稳住,谅那些个将军也不敢乱动。”
“嗯。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动刀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洛阳可遍地都是我们的资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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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日,南宫嘉德殿。
大殿里,宫灯被一阵阵莫名的风吹得不停地闪烁,宫殿里的黑影摇晃不止。
“先帝已于早晨驾崩,今特承先帝遗意,扶皇子辩即位!”
何进身穿金色的盔甲,牵着皇子刘辩的小手,在皇帝的灵柩前走上帝位。底下群臣高呼万岁。少帝看着那孤凄的棺木,那里面还躺着尸骨未寒的先帝,阶下的群臣却的“万岁”却仿佛欢呼雀跃,他蓦地心头一酸,不自主地回首殿门外,一队戟士傲然挺立,身上均着明亮的盔甲和鲜艳的红色军服,手中丈许的长戟寒光凛凛,直指苍天。
几个黑影在殿后的柱子后面闪动而过,随即消失不见。
**外,一队戟士正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急匆匆地往里面赶,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这是蹇硕的头颅——为首的将军全副披挂,威风凛凛,正是太傅袁槐之侄,袁绍,现任虎贲中郎将、西园禁军中军校尉。
行至宫门,大门紧闭,朱红的宫墙依旧耸立,却在林立的戟锋下丧失了往日的威严。
“宦官图谋不轨,意图谋害社稷重臣大将军,今贼首蹇硕已经伏诛,尔等阉竖速来受缚!”袁绍一边吼着,一边将蹇硕的人头扔进宫墙内。
手下的兵士已经抬来圆木,一拥而上,几番周折终于撞开了宫门,里面的宫女、宦官尖叫着四散奔命。
袁绍领着大队的兵士拥入大殿。大殿之中,十常侍齐聚于此,袁绍心中暗爽,却忘了瞧见台阶之上,何太后正襟危坐,一双美目燃着火焰,显然对这些在禁中横行的兵卒十分不满,王权在上,岂容这等肆意而为!
“放肆!”何太后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上回音不已,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袁绍一个机灵,连忙单膝跪地:“臣知罪。甲胄在身,敢以军中之礼向太后谢罪!”身后的士兵们见机也纷纷跪地。
“你是来充当周亚夫的吗!这里是**,不是军营!”太后怒道。
“臣不敢。臣是奉大将军军令,捉拿乱社稷之逆贼十常侍!”袁绍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十常侍,那些人大部分如同惊弓之鸟,只有两三个还稍显镇定。
“大将军?大将军也须知朝廷规矩,天子威严!哀家已略知事情经过,谋害大将军只蹇硕一人而已,与十常侍无关,十常侍忠于国家,岂可乱杀!”
“太后说的是。臣告退……”袁绍唯唯而退,眼角余光扫过阶下的十常侍,忿忿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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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太后不许?”何进问袁绍。
“是。”
“那就难办了……”何进皱起眉头,抬头看天时,洛阳上空的阴霾并未退去。
“大将军,”一直站在一旁的曹操,他原任议郎,去年被何进提擢为西园禁军典军校尉,当下说道,“虽如此,蹇硕伏诛,西园军已完全为大将军所掌控,再加上宫中的宿卫军,京城的大半军力均已在大将军之手,接下来,只需徐徐图谋,或可解除段睿兵权,将其外放,收回北军治权,即可掌握朝中势力,届时,诛杀十常侍易如反掌。”
“倘若太后不许解除段睿兵权,则何如?”何进满眼都是不满地看着曹操,似乎在说:你难道以为我没有想到吗!?
曹操默然,心道:兵权在将军之手,决定之事由将军而不由太后,若有些微胆识,何必畏手畏脚!
袁绍道:“大将军,据悉,段睿的北军于去年扩军,实力大增,其军兵或有八千之数,不可小觑。依绍愚见,可招天下英雄之士,勒兵上京,一来为外援,与北军抗衡,二来兵临城下,由不得太后不下旨诛杀阉竖!”
何进眼珠一转,说道:“可行!”
主薄陈琳一脸惊愕劝阻道:“大将军,不可!俗语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何况国家大事乎?如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上下一心——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易如此尔。但当速发之以雷霆之势,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
曹操亦说道:“大将军,孔章(陈琳的字)所言极是。外藩之臣,各拥重兵,一旦来京,局势必将难以掌控!今先帝驾崩,十常侍失势,唯忌惮北军一支而已,来日方长,诛杀十常侍不必急于一时。”
何进怒道:“尔等岂怀异心乎!”
曹操、陈琳俱不再说话。陈琳望向曹操,心中一叹,曹操暗道:“天下之乱,就从此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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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皇帝刘宏谥号“孝灵皇帝”。于六月十七日,葬于文陵。
刘宏之母董太后偏爱灵帝少子刘协,封之为陈留王。何、董两宫相争之下,董氏失势,何进以“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宫中”为名将其遣送回河间故居,仍不肯放过,于六月鸩杀之。举柩回京,葬于文陵。
袁绍被封为司隶校尉,警备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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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东的一家酒楼,俯临街市,一个精致的包间里,两人对坐在一张方桌前。坐在窗边一席之人上身一件半截窄袖深紫色上衣,下身是一条靛蓝色的袴,席边平放着一把邪剑——此人正是北军虎贲校尉段睿,另一人白色儒袍打扮,头扎缎带,乃是段睿军中司马郭嘉。
“奉孝,据御庭藩的禀报,驻扎在河东的董卓部有集结调度的迹象,一支前部已抵达渑池;一直在并州的丁原也率部到了孟津,被封为武猛校尉;另有一支泰山兵,由骑都尉鲍信率领,已抵达洛阳;还有东郡太守桥瑁的一部人马也到达成皋。”
“不为其他,这是何进要开干了啊。”郭嘉淡定地端起酒樽轻轻抿了几口,一脸享受的样子,“店家好酒!”
“你是胸有成竹了啊!”段睿笑着看着郭嘉如此表情。
“麒英勿忧,成大事即在狂澜之中。”郭嘉看看窗外的青天,街上的行人仍熙熙攘攘,如同昨日……
注1:盖勋(140—191年),字元固。凉州敦煌郡广至县(今甘肃安西县西南)人,东汉末期名臣。曾任凉州汉阳郡长史,迁任汉阳太守,后入朝为讨虏校尉,颇受汉灵帝刘宏信任,出为京兆尹。
注2:西园八校尉的设立:
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
中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
下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
典军校尉---议郎,曹操,
助军左校尉--赵融,
助军右校尉--冯芳,
左校尉----谏议大夫,夏牟,
右校尉----淳于琼。
诸校尉统于蹇硕。小黄门蹇硕总管各军,直接受命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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