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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十三实在是流年不利。
按说调戏一个青楼女子,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纨绔间争风吃醋厮打斗殴也是极平常的事情,顶多就是今日你给我一拳,明天我打你一闷棍,‘礼’尚往来罢了。
可梁十三今天偏偏就在这上面栽了个跟头。
鼻青脸肿的梁十三是自己走回去的,他被童锦一巴掌甩到墙上,看着血糊糊的满脸,实际上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回去之后,咽不下这口气的梁十三却在后花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受他吩咐出门召集打手混混的贴身伴当在后花园找到梁十三的时候,却发现他趴在石桌上,瓜果酒水散落了一地,石桌上鲜血汩汩而下,在他脚下汇成了一道暗红色的小溪流。
伴当大惊之下,扶起梁十三才发现,他的咽喉被利刃割断,刀口如同张开的婴儿小嘴,干结的血痂下的可以看到白森森的气管,恐怖至极。
梁十三被人杀死在自家的后花园!
伴当家丁们鼓噪起来,寻了芷云姑娘问清了童锦的住所,便带人杀上门来,自然,以他们的身份是不知道此处乃是童贯的府邸,若是知道,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啊!
童贯是什么人物?那是在陕右督军十年的沙场老将,撇开他宦官的身份不说,那也是沙场百战之雄,对着区区数十个地痞混混哪会放在眼中。
招来童锦问了前因后果,童贯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伯父大人,锦儿惹下祸事了?”童锦心中惴惴,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一巴掌要不了人命。
童贯负手摇头道:“有甚祸事?莫说人不是你杀的,就算是,一个欺男霸女的假子罢了,老夫视之如蝼蚁!杀便杀了,能奈我何?”
“那伯父皱眉所为何故?”
童贯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季,可知打蛇不死反被咬的道理?梁十三不算什么,梁十三身后的梁世杰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可梁世杰身后还有个蔡大人,若非与我交好,今日之事却是可大可小了。”
童锦愣了片刻,忽然就想明白伯父的意思了,事情可大可小,只在如何做这文章,若是这蔡大人付之一笑,事情便如同没有发生过,不过是拐了弯的一假子罢了,真要论起来,不见得比府中管家地位高到哪里去。
可若是较了真,毕竟也是一条人命,文章并不见得做大,用来打脸是足够了。
而所谓打蛇不死的道理,童锦却是有些茫然,如今蛇死了,却不是自己打的,伯父这话还有什么内在含意吗?
“凡事三思而后行,行要必果,既然做了,就不要心怀畏怯,要打,就打落尘埃,让对方永不得翻身!此乃伯父处世准则,无所谓对错,算得上人生一点心得,子季切记!”童贯借机而谈。
童锦默默咀嚼着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心中若有所悟。
童贯也不去管他,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了,说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来人!”
“老爷!”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上前应命,这汉子是当年童贯在陕右监军时的亲兵护卫,是他的心腹之人,如今暂充中护卫一职。
“持我名帖去开封府,让他们来拿人!”
大汉诺了一声抱拳下去,童贯笑了笑,拍了拍侄儿的肩膀道:“歇息去吧,这等小事,自有下人去处理。”
一夜无话,府外喧闹声早已平静下来,想来那帮打上门来的人都已经进了开封府的牢狱之中了吧,敢围童贯的府邸,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想想也颇为感慨,童锦有些明白权之一道为何对天下人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从昨晚就可见一斑,严格说来,梁十三是受害者,不管他是不是自己杀死的,事情起因却在自己,开封府却因童贯一封名帖就将事情消弭于无形,甚至连门都没有进,明明白白的以势压人,让童锦有些挠头,唉,所谓权臣奸宦,大抵如此吧!
只是不知道,这倒霉的梁十三,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呢?谁又有如此胆量如此身手潜入深宅后院杀人呢?不过以梁十三如此性子,得罪的人怕不在少数,要找凶手,不容易啊!
童锦为梁十三默哀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却没有偃旗息鼓。
翌日,百官上朝议事,循例有事进奏无事退朝,散朝后,几位重臣如蔡京、高俅等却被执事太监请入偏殿,大宋皇帝赵佶一身月白团龙常服斜倚在锦榻上,发未束冠,微眯双目,手指在榻沿上轻轻的叩击着。
“臣等见过官家。”宋初不尚虚礼,皇帝和臣子之间日常相见时的礼节极为简单,并无后世末朝那般动辄跪拜的恶习。
赵佶摆了摆手,吩咐内侍端来锦凳,上了茶点后才睁开眼慢声道:“今日请众卿家前来,并无他事,只是今早听闻一件趣事,欲于众卿共享,以博一笑罢了。”
说着,向身后摆了摆手,一名面如满月的内侍垂首走上前来,呵呵一笑道:“诸位大人,杂家给大人们说个故事逗逗乐呵吧。”
蔡京等人听得一头雾水,赵佶平常虽行事乖张,有些不着调,可让内侍给重臣讲故事逗乐子,倒是极为新鲜。
故事不长,也极为简单,说的是有一富家员外,家中养有一猫一犬,甚得主人喜爱,时日一久,猫犬争宠,多有大闹家院之事发生,主人初时还甚得其乐,可这时间一长,猫犬之间愈斗愈凶,搅得家宅不宁,终有一日惹得主人不堪其扰,干脆将猫犬逐出家门,换取家宅平静。
这个故事极为浅显,高俅、杨戬等人听在耳中,心头暗自思索,不知官家究竟是要敲打什么,蔡京也是莫名其妙,而童贯却是心头一动,难道官家说的是昨晚之事?
想想却又暗自摇头,一个是宦官之侄,一个是官员假子,都是身无功名的白身,就算是殴伤人命,却也到不了上达天听的地步,官家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呢?
诸大臣一时间沉默无语,每个人都在猜测着赵佶这个故事背后的寓意,不敢轻易开口,赵佶也不理会,顿了片刻便遣了众人出宫,至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
诸大臣一头雾水出了宫门,蔡京心头不踏实,想了想还是叫住了童贯道:“道夫贤弟,近日老夫新得一瓮美酒,不敢独享,贤弟若是有暇,不如晚间一聚,一同品鉴品鉴如何?”
道夫就是童贯的字,听蔡京这么一说,心头自然是明白的,正好他也想找个机会将昨晚的事情与蔡京沟通沟通,虽是一低贱假子,可打狗还得看主人面不是?
“元长兄有心了,小弟恭敬不如从命,晚间自会到府上拜会。”
俩人同时露出会心的笑容,各自返回不提。
再说那开封府接了童贯的帖子,不敢怠慢,安排人手将围在童府外的一干人都拿了进去,一审才知道,事情有些难办了。
梁十三虽不是什么人物,可假假的也是梁世杰的干儿子,梁世杰如今赴任大名府,虽也算不得多了不得的人物,可人家有个了不得的老丈人啊,蔡京此时位居尚书左仆射,官至正二品大员,极得官家宠信,可不是他开封府上下惹得起的。
这下可就为难了,童贯童大人也不是个能轻易招惹的人物,虽说是一宦官,可人家是天子近臣,也曾军中拜将,边境督军十载,又与后宫交好,他开封府也是惹不起的!
开封府尹恨不得立马挂印去官不管这鸟事,俩个大人物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这事儿若仅仅是斗殴也就罢了,偏偏其中之一还被杀身亡,想来蔡大人怎肯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这位谨慎过头的府尹大人就出了个昏招,也未曾知会蔡京、童贯,一下子就报到了官家案头,神仙打架咱不参与,由着官家定夺吧。
到这会儿这蔡京还蒙在骨子里,自己见都没有见过的什么十三十四的,就这么把自己给牵扯进来了?
开封府尹洋洋得意自以为这招祸水东引干得极为漂亮,他若是知道蔡大人压根儿就不在乎什么梁十三生死的话,恐怕要悔得给自己俩大嘴巴子。
蔡京自然不会在乎女婿下面一个假子的生死,若是别人惹下这桩事情,蔡京少不得要借题发挥捞点政治利益,可童贯是谁?严格说来,童贯还是他的恩人,若不是当年童贯居中牵线,赵佶恐怕到现在都不会想起世上还有这么一位书法大家。
如今正是他和童贯合作的蜜月期,别说一个梁十三,就是从梁一死到梁一百,蔡京也不会为此轻易和童贯翻脸。
俩人端坐对饮,童贯也没有对他有任何隐瞒,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告知,蔡京洒然一笑,心头的石头落了地,原来赵佶也是趟了个浑水,生怕自己手下亲近之人闹得不可开交,因此借那故事敲打他二人,原也没有多大的事情。
“死便死了吧!”蔡京笑着亲手将酒斟满,一饮而尽道:“死了倒也干净!一个破落户却是如此嚣张,长此以往,老夫清名难免受污,道夫贤弟却是帮了我老夫一个大忙!”
花花轿子人抬人,童贯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干脆将姿态放得更低道:“只是委屈了世杰贤侄,明日我便遣子季亲赴大名府。”
去大名府自然是去道歉了,人虽然不是童锦所杀,却也是因他而起,童贯不怕蔡京,却不想造成彼此的隔阂,很多事情上,蔡京的支持极为重要。
再者,京师水深,让童锦出去走走未尝不是好事。
蔡京笑着摇头道:“贤弟见外了,此事我写封书信便可说明一二便可,无须贤侄跋山涉水。”
“不妨,不妨!”
俩人相对大笑,直至酒残菜冷,蔡京一敛笑意,似问他似自语道:“只不知,这凶手究竟是谁?”
“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杀人,又有什么用意呢?”童贯握着手中的杯子,眼神清冷,毫无一丝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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