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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屠杀很快结束，南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半年之后，永乐元年正月，走在南京城的街道上，朱允炆感叹万千。
一起陪着朱允炆的，是姚广孝和马和。
到了马府街，马和请他们到马府去坐一坐。他的花园还刚刚开始修建，已经被附近的人称为马家花园。
马和没有告诉朱允炆，他现在已经是朱棣最可信赖的人。他也没有告诉朱允炆，他现在炙手可热，是南京城人人景仰想要一见的人物。他更没有告诉朱允炆，其实没有多少人真的认识他。
三人进了正在进行着工程的马家花园。马和一路同正在劳作的工人们打着招呼，一派其乐融融的气象。
朱允炆看得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太监，一个宫里的人，会和那些干粗活的下人们这么说话。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会敢这样与一个宫里出来的人使用那种不分上下尊卑的语气。
“他们，真的知道你是谁吗？”朱允炆问马和。
马和笑道：“为什么不呢？京城的人，不认识我的可能不多了。半年以来，我基本上走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我不确定有没有走进去过每一条街道，是因为有可能有些地方另有路口，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不然，我就可以说，我是第一个走完京城所有道路的人。”
朱允炆这一次惊得目瞪口呆：“京城这么大，你怎么走得完？”
“没有那么难，只要去走就可以了。”马和微笑地答道。
朱允炆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一定要自己去走？”
“找人。”马和说。
“支持我的人？不要难为他们。”朱允炆说。
“人才。”姚广孝插道，“给你准备的人才。”
“给我？”朱允炆更奇怪了。
马和道：“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不着急知道。”
朱允炆很想知道，但是他知道，无论是马和，还是姚广孝，他们两个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会听他的。他们之所以几乎每天都会和他朱允炆见一次，不是这一个见他，就是那一个见他，或者是两个人一起见他，都是为了监视他。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问了。”朱允炆识趣地说。
三个人走到一个正在挖坑的地方，马和停了下来，问朱允炆：“朱兄会不会游泳？”
朱允炆虽然奇怪，还是答道：“惭愧，我虽然在南京长大，却不识水性。”
马和说：“没关系。我这里会挖出一个小湖，长四百步，宽二百步，以后朱兄可以在这里练习。”
看朱允炆疑惑的神色，马和说：“皇上的安排。他以后会亲自和你说。等这里修好之后，朱兄可以到府上长住，鸡鸣寺那里饮食过于清淡，对朱兄可能不是十分合适。”
姚广孝说：“是这样。你以后就改住到这里。这对你的安排更合适。”
朱允炆对这个安排很不满。他对于太监这个群体，一向看不上。现在，让他住在一个太监的家里，他觉得这对他是一个极大的侮辱。但是，他不敢把自己的这点不满表达出来。不过，能够离开鸡鸣寺那个吃饭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鬼地方，至少自己的肠胃会满意不少。想到这里，朱允炆释然了一点。
“看他们的进度，大概三个月之后，朱兄就可以搬过来了。”马和说。
朱允炆假意客套了一下：“到时候要叨扰马兄了。”
马和说：“不敢当。我们都是在为大明做事。”
“时间不早了，我们到夫子庙那里吃饭去吧。允炆大概没吃过市井小吃，今天可以去尝试尝试。”姚广孝说。
“我还真没吃过。”朱允炆说。提到吃，而且是他没有试过的东西，朱允炆不由得食指大动。几个月里，在鸡鸣寺清汤寡水的饭食让他嘴里淡得喝口井水都觉得撒了蜜糖一样，虽然他喝的就是鸡鸣寺里的和尚们打出来的井水。
“这里到夫子庙大概有四里地的路程，不知道朱兄能否走得动？如果觉得累，我们可以先喝点茶，休息片刻再去。”马和说。
已经走了半天，是很累了。朱允炆很不明白，以马和姚广孝他们的地位，出门即使不愿坐轿子也可以骑马，为什么一定要走路？可以休息倒总是一件好事，于是连口答道“休息一下也好”，不顾现在是一个太监在请他喝茶，而且还是在太监的家里。
马和家里的仆人已经烧好了水在等着他们。三人坐到茶室的时候，马上可以用茶。
马和说的片刻还真是片刻。朱允炆觉得只是刚刚坐下解了口渴，马和就起身道：“我们去吃饭吧。”
没有休息好，还是觉得累，朱允炆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也站起身，说：“我还真想尝尝京城的小吃。”
三个人便一路向夫子庙行去。
路上，姚广孝问朱允炆：“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太明白。你在皇帝位子上的时候，减少过不少地方的赋税，看出来算是体恤民情的。可是，为什么你会对太监动辄打骂用刑？”
朱允炆不太想当着马和的面回答这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他其实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那么做了而已。
“不用考虑我，我什么话都听得。”马和说，意在打消朱允炆的顾虑。
朱允炆想了想，说：“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可能，我觉得，太监和人民是不一样的吧。”
马和笑了笑，说：“我替朱兄说两句。朱兄眼里，是不是太监并不算是人？”
朱允炆听了这话有点手忙脚乱，赶快否认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没关系。”马和说，“在你眼里，人民也一样。你没有见过人民，人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书上教你要重视的符号。减赋税也好，其他也好，你只不过是在做书里写的那些仁君都会做的事情。书上没有写也要对太监好，所以你就不会对太监好。”
姚广孝也笑了笑。
朱允炆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好边走边琢磨。
一路上，人来人往。将要到夫子庙的时候，人群更是密了很多，他们要使劲扛着才没有被人流冲散，就不再言语。
那些经过朱允炆的人，又有谁知道，他们刚刚挤撞的，就是他们半年前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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