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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位之后第八天的深夜,姚广孝到访,朱棣赶忙迎接。
深夜,乌云遮月,原本就不太明朗的半月,这时候发不出半点光亮。夜漆黑一般。姚广孝抬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恐怕回天无力了。”
“什么?”朱棣问。
“你是不是明天准备开始杀人?”姚广孝问朱棣。作为一个早已看透世事的出家人,姚广孝在朱棣面前从来都不怎么客气,也不喜欢称他燕王或者皇帝。
“他们不降,我也没办法。”朱棣不去看姚广孝。他打着灯笼,带着姚广孝到御花园的凉亭去。
姚广孝反问朱棣:“你忘了那天你对朱允炆说的话了?你这样做,不是比朱允炆更朱允炆?你这种做法,跟蒙古人有什么分别?”
“我有我的想法。他们这些人有不少都很有才气,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只能当他们不存在。既然不存在,那就让他们真的不存在。”朱棣说。
“他们的门生,他们的家人呢?”姚广孝问。
说话间,两个人到了凉亭。朱棣将灯笼放下,示意姚广孝坐下说。
“他们的门生会报仇,他们的家人会散播谣言。我很清楚他们这些人。他们不管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做,只要让他们利益受损,他们就会写各种文章污蔑你,在所有人面前造谣中伤你。”朱棣说。
“所以,你就要杀他们?”
朱棣说:“我只是防范于未然。”
“你这么说,是不准备改变决定了?”
朱棣说:“我已经下过令了,不能收回。明天他们都要死。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尽快把他们处理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既然已经当上皇帝,我就要当一个名垂青史的皇帝。”
“你杀这么多人,就能够名垂青史?”
朱棣冷笑一声,说:“当然。你杀一个人,你就是刽子手。你杀一万个人,你就会成为一个将军。你灭掉一个族,历史就会永远记住你。太祖皇帝也杀了很多人。”
“太祖皇帝杀人,全都有法可依,有据可查。太祖皇帝从来没有像你这样杀人。”
朱棣说:“你别忘了,你也是天生杀戮心重,天下大乱你才高兴的人。”
“那是我的心魔,我不会否认。但是,我也不会认为这是我的长处。”姚广孝说。
朱棣大笑一声,道:“我也一样。不杀他们,我心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做。你说是让我心安,还是让他们命在?”
“最好是他们留得命在,还让你心安。”
朱棣说:“自古好事难两全。如果让我选,我一定不会选让我自己心不安而留他们命在。”
“少杀一点呢?”姚广孝问。
朱棣冷笑一声说:“既然要杀,又何必在乎多少。杀多了,才让他们不敢随便说话。”
“你错了。”姚广孝摇了摇头,说:“如果你只杀建文旧臣,不祸及他们家人亲朋故旧,不会有那么多人恨你。人杀多了,一定会让更多人恨你。你杀不尽天下人,总会有人替死人说话。你杀得越多,替死人说话的人也会越多。”
朱棣说:“随便他们吧。如果我考虑那么多,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姚广孝说:“你交给下面的人,他们自然会给你做好,不用你去考虑。”
朱棣说:“不用多说了。只要我能让活着的人过得更好,他们会替我去处理那些替死人说话的人。”
姚广孝摇了摇头,微微低下头,道:“事情很可能会这么发生。但是,我觉得这样做不妥。”
朱棣站起身来,说:“就这样吧。你说不动我,我的解释也不会让你满意。”
“事关数千人命,请皇上三思。”姚广孝也站了起来。
朱棣拉住姚广孝的手,说:“你不要这样说,不要叫我皇上。那些大臣愿意叫让他们叫去。”
“我明明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为什么还要对你说这么多?”姚广孝自语道。
朱棣接过姚广孝的话,问他:“为什么?”
“明知不可而强为之,算是求个心安吧。”姚广孝说。
朱棣打起灯笼,准备送姚广孝出宫。
“你不用送了,早点休息吧,找个小太监送我就行了。”姚广孝说,“少杀人不会是坏事,多杀人不会是好事。以杀止杀这种事,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我会记住你的话。”朱棣说,然后叫了一个小太监送姚广孝出宫。
姚广孝走后,朱棣没有去睡。他没有丝毫的睡意。
天黑得很彻底,几乎见不到一丝光亮。朱棣回到御花园,熄了灯笼,坐在黑暗里,听夏夜虫子的鸣叫。
天微微亮的时候,朱棣在凉亭里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朱棣好像看到白发的方孝孺晃晃悠悠地飘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摇,边摇边说:“你杀我就可以,为什么要杀我全家,为什么连我的学生也要杀?”
朱棣被吓得不轻,但是装作很威严的样子说:“因为你想做忠臣,我成全你。”
方孝孺问他:“那跟我的家人有什么关系。”
朱棣无话可答,使劲想摆脱方孝孺的手,可是摆不掉,只好对方孝孺说:“杀了他们刚好给你地下作伴。”
方孝孺大喊道:“反贼,屠夫,凭你也配当皇帝!”
大喊之余,方孝孺仿佛又生出两只手,去掐住朱棣的咽喉。
朱棣就在呼吸困难,惊慌失措的时候,身子猛的一震,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
远远地,马和走了过来。
朱棣问马和:“人杀了吗?”
马和答道:“还没有。要等到午时三刻。”
“走吧,上朝去。”朱棣带着马和一路缓缓地走向上朝的大殿。
大殿上,群臣已经等在那里。姚广孝也已经在大殿上等着朱棣。
“所有人员是否已经全部捉拿在押?”朱棣问。
临时负责的大臣上前回道:“大部分已经在押,还有数人不在京城,没有找到。下官已经派人到他们老家去搜捕。”
“好。你做得不错。午时三刻,准时行刑。”
“皇上。”景清从朝臣中站出来。
景清是朱棣的老相识,在建文初年朱棣还没有起兵的时候和朱棣关系不错。朱棣进入南京后,景清是第一批投向朱棣的建文旧臣之一。
朱棣问:“请讲。”
“皇上是否可以对罪臣的亲朋给予特赦,他们必定对皇上感恩戴德,万世不忘。”景清说。
朱棣答道:“不行。不能姑息他们。不能匡扶罪臣归正,他们不能说无罪,罪无可赦。”
“可是皇上,人实在太多了,臣怕京师人心惊怖,惶恐不安。”景清说。
朱棣说:“太祖皇帝斩杀奸佞的时候,何尝怕过人多?不管有多少人,罪当问斩,就一定要斩。”
“皇上!”景清上前一步。
朱棣问景清:“还有没有其他事要奏?”
“皇上!”景清再上前一步。
“景清,不必再替罪臣求情。”朱棣说。
景清再上前一步,几乎要跟朱棣面对面:“皇上,臣等当初愿意归顺,是不愿看杀戮四起。今天,眼看京师将血流漂杵,秦淮要水血不分,既然君不君,就不要怪臣不臣。”说着,景清从衣中抽出一把短刀。
马和上前一把夺过景清的刀。
“既然你想成为罪臣,我也成全你。”朱棣恶恶地说,“我会派人到陕西去,把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全部抓来处死。”
“我原以为燕王真是来靖国难,没想到也不过是一个觊觎皇位的凡夫俗子。”景清哈哈大笑。
“拉出去,今天午时三刻和其他罪臣一起处斩。”朱棣说。
姚广孝小声对朱棣说:“没有经过审讯,只怕于理不合。”
朱棣瞪了姚广孝一眼。
“退朝!”朱棣大喊一声,转身向后宫走去。
姚广孝紧紧跟着朱棣,留下群臣在大殿之上相对无语。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朱棣说,“再多坐一会儿,我怕我还会再杀人。”
姚广孝只是跟着朱棣,一句话也没有说。
午后,南京下起大雨,电闪雷鸣。雨水冲刷着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雨后,地上仍有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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