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围村原本只是苍仑山余脉脚下,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小村落。虽说紧挨着风吼雪原,又是整个北方离着冰封地最近的歇脚之处,但因比不上东边九坎国里一马平川,道路安全,所以从来无人问津。
村子里统共三五十户人家,世代靠着打猎维持生计。村民们几辈子都没离开过雪山,也从未见过半个外乡来客。直到有一天,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老头儿,身边还带着一对双生婴孩。顶着寒风,深夜敲响了村长刘三狗的家门。
第二日起早,刘三狗挨家挨户溜达,逢人就说:“星界的仙人们下凡了,在九坎国火并,毁了万里通途。往后再想去北边儿,必要经过咱们这儿。赶紧再盖几间屋子,多搭两铺火炕,到时候赚不完的银子呐!”
村里人实在闭塞了太多年,有些人连九坎在哪儿,银子是啥,全然懵懂不知,更别提什么下凡,星界。只是看着刘三狗家里砸石头垒新房,便有模学样。反正数九寒天,无法行猎,吃喝又存的充足,闲来也无所事事。
如此大兴土木,干了三四个月,眼看着雪围村胖了一大圈儿。尤其东边儿半坡上那座高耸的二层石楼,村民们还是头一次见识。免不了好奇围观,感叹原来屋子还能竖着盖。继而对造就这等雄伟之物的两位新来老者,敬佩不已。只可惜离着村子远了些,住人恐怕孤单,当山神庙倒正合适。
随即有人开始琢磨,自家空着许多屋子,到底该作何用处。没等他们想出个周全的主意,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成百上千的不速之客:有的横眉立目,捉刀弄枪仿佛恶煞凶神;有的形单影只,沉默寡言好似野鬼游魂;有的前呼后拥,衣着华丽应是贵族子弟;有的仙风道骨,脱凡超尘多半异士高人……这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实在无法尽数。几乎一夜之间,雪围村便成了九万里冰封地,最热闹的所在。
起初村里人颇为惊慌,有些不知所措。仍是瞄着刘三狗,见他招了人去家里住,还得了不少吃喝用物,才放开胆子,也敞门迎客。只是不认得银子,平添了许多麻烦。好在往来人马与日俱增,什么瓜果桃梨,珍馐佳酿,华服珠宝,丝竹琴瑟,家具摆设,终于应有尽有。这时方晓得银子的好处,想多赚些时,却已难了。不少外来商贾,早就地生根,那些新屋如雨后春笋,眨眼就淹没了半坡上原本看着十分遥远的二层石楼。
紧跟着雪围村也换了名字,毕竟今非昔比。而围雪镇三个字,从此名扬天下。
不管你是谁,从哪儿来,只要往北去冰封地,一望见风吼雪原,方圆五百里,除了围雪镇,便再没其他地方可以落脚。而由冰封地出来,第一个能见到炊烟,有酒有肉,有滚汤,有女人的地方,还是围雪镇。
这等咽喉要冲,想不热闹都难。等又一个十年匆匆过去,却看镇子上的景象:由东到西,一条青石长街,足有七八里。两边尽是赌坊妓馆,客栈饭店,家家门庭若市;自北向南,全是兵器铺,铁匠炉,丹药店,镖局子和车马行,整日人流不息。另外还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空场,称为南市,用来给采冰客们做些私底下的买卖,也是热闹非凡。
此时雪围村土生土长的人,大都离开了。也许是在山沟里窝了太久,想看看别处究竟有什么新鲜。总之接二连三的,村长刘三狗是最后一个。临走前,他特地到半坡的石楼,如今叫做都来客栈,去拜访那两位先知先觉的老者:李大道和张无疆。
进门时,抬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丫头吵架。原是当年的双生婴孩,哥哥唤作吴离,妹妹名叫吴弃。两个娃娃虽长在苦寒之地,仍生得玉琢粉雕,异常的俊俏。
刘三狗也是该着倒霉,笑嘻嘻过来,想作和事老。谁知那小丫头气急,回手推了他一下。刘三狗就觉得双脚猛然间拔地而起,身子腾云驾雾一般,倒飞出四五丈远。后脑勺磕在院里的石阶上,眼前一黑,登时昏死过去。
再睁开眼,却是躺在家里。刘三狗摸摸头后,似乎忘了些事情。正好他的大屁股媳妇在收拾细软,见他醒了,便埋怨道:“你个死鬼,说去告个别,竟喝醉了,连老娘也不认得。亏了李大夫给灌的马尿汤解酒,要不非耽误了行程!”
刘三狗咽了口唾沫,果然满嘴的骚味,不由气道:“这会儿又说人好了!当初不过在咱家住了几天,你倒能耐,差点儿没把老子捶死。”
三狗媳妇一愣,随后撇了个海碗过去,叉着腰骂道:“八百年前的破事儿,怎地又捞起来?陈芝麻烂谷子你还嚼个没完了!是不是老没捶你,皮痒痒了?不敢?那还愣着做啥?大车和人家买房的都在外头候着呢,赶紧滚过来干活儿!”
刘三狗捧着海碗,一骨碌跳下炕。虽仍旧有些迷糊,但媳妇发怒,岂敢怠慢。很快把家什都装了车,抱着儿子四狗,依依不舍,离了围雪镇。
行到镇南口时,刘三狗爬到行李垛上,望着东边半坡上的都来客栈,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此刻的都来客栈里,也正有人注视着渐渐远去的三狗一家。
“妇人之仁!又不会落下啥大毛病……”
说话的是张无疆,这老头儿生的童颜鹤发,飘然有出世之姿。
“老朽这辈子只害过一次人,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答言的乃李大道,天生一颗光头,脸上皱纹堆累,看着比张无疆苍老许多。不过须眉乌黑,尤其两只眸子,精光似电。
“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依我看,干脆把他俩分开,离得远远儿的,两三日难见一次,定不会再闹了。”
张无疆皱着眉头,好像有几分生气。
“也罢。老朽便带着小离,去镇西头儿。听说林家妹子酒铺旁边,有间房子要卖。”
李大道也摇头叹息,似乎很是无奈。
“那如何跟孩子们开口?”张无疆想了想,又道:“不如就说老客嫌你脚臭,坏了生意。”
李大道哼了一声,反唇相讥:“分明你呼噜太响,震的人睡不好觉,倒赖在老朽身上!”
张无疆嘿嘿笑道:“借口而已,何必认真呢!倒是你出去,做什么过活?该不会拜倒在林家妹子的石榴裙下……”
李大道瞪圆了眼道:“既是因故分道扬镳,你开你的都来客栈,老朽就弄一间热乎客栈,咱们打擂台,看谁活得更滋润!”
这话撂下没两天,热乎客栈,还真就开张了。只是相较之下,稍显寒酸:那都来客栈最多能住下一百位老客,除了四间上房,后院另有八条大通铺;而热乎客栈总共四张火炕,挤死睡不了三十人。都来客栈内外行走的,一般是三五成群,最远能到轮台冰路深处的采冰行家;热乎客栈里多数是单打独斗的,八成人连狼嚎冰原的边儿都没摸过。都来客栈的老板平日不光算账,外带摇卦看相,不灵不要钱;热乎客栈掌柜的,兼着是个诊病抓药的大夫,管治不管埋。
都来客栈还有个古灵精怪的鬼丫头,总捉弄得老客们,狼狈不堪;热乎客栈则是个调皮捣蛋的坏小子,老折腾得左邻右舍,鸡飞狗跳。好在这兄妹俩,一东一西,离得远了,见面时终于不再吵架。也是年纪渐大,吴离到底有了些兄长模样。而吴弃因着推刘三狗那一下,隔三差五便被张无疆翻出来,说教个没完,烦也烦死了,哪里敢再轻易惹祸。只不过有时候碰上实在讨厌的,还是按耐不住。比如这一日在热乎客栈,就拍掉了隔壁林二嫂子家招财儿的两颗门牙。
“讲了一万遍,一万遍!怎地就没记性?之所以不许你们兄妹显露功法,怕的是给有心人瞧出破绽。小离所学的《连山诀》和小弃你练的《归藏诀》,在那帮正道侠义之士眼里,乃是旁门左路,同入魔无异。一旦传扬出去,必然招来灭顶之灾!”
李大道吹着胡子,在屋里踱来踱去。吴弃绞着手指,低头不语。吴离则看不过去,挺身而出道:“既如此,你们两个老家伙,为何不教咱们学习正道?莫非存了坏心眼子,要害我和小妹?”
李大道被问的语塞,一时没了脾气。
“这……这说来就话长了。所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但能破境飞升的,都是正确之道。老朽和张小脸教你们的,那是其中捷径,旁人哪里晓得?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想啊,这天底下修道之人无以计数,都慢悠悠,傻乎乎的绕远路呢。一旦瞧见你们日行千里,会作何感想?须知世人从来不怕自己蠢,怕的是没人跟自己一样蠢。他们不想着如何变通,反而见有异己,便群起攻之——这就是人心呐!”
吴离撇着嘴,学着李大道腔调儿:“这……这才是胡说八道不脸红。就凭你和张小脸,两个混吃等死的糟老头子,在咱们镇子都排不上号的,能有啥厉害本领?还瞧不起人家正道大侠,我呸!”
他一边说,一边朝小妹使了个眼色。吴弃跟着吐了吐香舌,娇声道:“我要告诉张爷爷,你们叫他张小脸。”,随即转身跑掉了。
李大道长叹一声,真也无奈。想想又伸手从怀里摸出本书,递给吴离。
“你早晚会明白,世间正道,只是更多人能够修炼的道。与连山归藏二诀相比,嘿嘿……罢了,废话不说。老朽近来夜观天象,琢磨出不少好玩意儿。眼下客栈生意不太景气,明日小离去南市里,看看能不能换几个银子回来。不论多少,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如何?”
吴离接了那书细看,只见是什么《五雷天罡刀》。他略一寻思,忽然使劲揉搓起来,又扔到地上,脱裤子浇了泡尿,再吐两口唾沫,猛踩了六七十脚。然后拎着书脊,一边抖,一边笑道:“祖传秘笈,必能卖上个好价钱!”
(https://www.mangg.com/id30965/165735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