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风干了小瑞脸上的泪痕。母亲握住小瑞的手，平静地说：“小瑞，娘也知道活着的苦和累，但生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我们应该为了关心爱护自己的人活着，并且应该好好地活着。你爹和我现在只有你和小弟在身旁，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们这些为人父母者怎么苟活？”
小瑞靠在母亲怀中，听着郊野风声，静静平复心嵌着痛苦的千沟万壑。
等回到家中，董父已经张罗了一桌的菜，她们一回来就开饭。爹娘都夹着小瑞喜欢的菜，堆了满满一碗，小瑞望着一脸担忧关切的爹娘，释怀地笑了下，开始大口地吃了饭菜。小弟看姐姐笑了，也咯咯地笑着，开心地扒着饭。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小瑞的父母一开始就看出凌风对小瑞的心思，所以对小瑞呆在凌府这件事一直都是喜忧参半。现在，凌风已成家立室，从傍晚的情形看，凌风对小瑞的感情是有增无减，这让两位父母非常为难。小瑞也到了嫁人的年龄，若是三少奶奶贤惠，让小瑞跟着凌风也是很不错的，毕竟在一起久了，知情识性，比起嫁个陌生不知秉性的要好多了。虽然在名份上不怎么体面，毕竟衣食无忧。若是那位三少奶奶硬是容不下小瑞，到时候就只能硬着老脸把小瑞接回来，小瑞尽心尽力在他们府上伺候四年，想必他们到时不会还不放人。可怜两位老人斟酌这么久，却对一个事实不曾知晓，那就是小瑞已经回不来了，她的一生都只能随着凌府主人的意愿发落。小瑞当初做的决定，并没有通过父母，她不想让他们面临艰难的抉择。
第二天早晨，空气清新，天空澄碧，东方更是一片朝霞如抹，似乎有意让所有带着伤心入眠的人忘记前日的阴霾，热情拥抱今朝。
凌风派来的车子到的时候，小瑞已经洗漱待毕，只是红肿的眼睛让她花了很多功夫涂粉修饰。盯着镜中年轻的自己，小瑞终于决定把一切都藏在昨天，用全新的面目对待今后的每一天。
车夫张达按照凌风的指示坚持让小瑞吃完早饭再走，并一再强调:“这是三少爷吩咐小的的，小的不敢违命不从。”固执却又认真的表情几乎逗笑了董家老小。
这一顿早餐是在愉快中吃完的，只是早餐后的离别使刚团圆的一家人又添了些许的惆怅和无奈。然而，如果他们知道这是小瑞在家的最后一顿早餐，又将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驶过村落瓦舍，平畴沃野，行过商行店铺，熙攘街巷，汽车进入了平整宽阔的道路，当越来越逼近那群建筑时，努力维持的平静不堪一击的破碎。
小瑞的体内又开始翻腾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感觉自己要被淹没，感觉自己被恐惧笼罩，感觉由内而外的恶心，想要呕吐。
小瑞不禁探出头来，看向天边。朝阳已透过重叠的云层，射出万丈光芒，近处几朵轻盈飘浮的白云衬得天空越发明净蔚蓝。
小瑞静静祈祷：苍天，既然过去的已无法改变，请赐我胸怀和勇气接受既定的事实，我愿意虔诚得跪倒在您的脚下，聆听您的每一句指点和教诲。
马车刚驶进门便被拦下，二房的丫鬟玉倩走到车窗边，冷冷说道：“小瑞，我家二少奶奶让你过去一趟。”
小瑞赶紧说：“好的，等我把东西带回去，和三少爷说一下，就马上过去。”
“不，你就现在过去吧，少奶奶正等着呢。”玉倩依旧不露声色地说着。
小瑞心里一紧，强作平静地说：“好吧。”
小瑞心里浮起一片疑云，惴惴地跟在玉倩后面。玉倩昨天隐约听到了两位少奶奶的谈话，她自小跟着二少奶奶玉姝，对她的话是笃信到底的。她现在对这位“神通广大”的小瑞姑娘恐怕是没什么好的感觉，大概只等着冷眼看看有什么好戏上演。
在冷漠枯燥的人世间，不知有多少人的苦难史成了别人自我慰藉的灵感。有时，当你听到别人的不幸时，脸上立刻堆上满满的同情，心里却被一种平衡感温暖：幸好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紧跟着，为自己不算太差的命运沾沾自喜，甚至你可能原本还在抱怨命运不济，也会突然因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不幸而庆幸，而欣喜，这就是人的冷漠，虚伪和残忍。这种自我慰藉的方法曾经也将继续支持无数在不幸边缘挣扎的人。
小瑞很少到凌阁这边来，走在曲曲折折，深深浅浅的回廊上，看着四周的亭台水榭，氤氲的水汽像雾一般覆盖了浅浅的一层，她像迷失在罂粟花丛中，她紧紧跟在玉倩后面，一步一个小心，唯恐一不留神，踏空了足。
玉倩停步侧身让路，将小瑞引入一间背光的昏暗的屋子，等小瑞适应了房间的黑暗，玉倩早已退去，正前方雕花木椅上坐着的两人渐渐清晰。
看到大少奶奶温婉中流露忧伤的眼神时，小瑞像偷了好友婚嫁的簪花被当场抓到，她极力地要躲避那双眼睛，却时刻感觉那双怀疑的眼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瑞，我什么地方对你不住，你怎么可以……你，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为什么？”云裳的声音中夹着亦泣亦诉的痛心，一字一句扣在小瑞身上。
小瑞内疚地低着头，自己在软弱受欺的同时也深深伤害了一颗善良的心，然而一直以来，她只看到自己的不幸，忘了和她一样遭遇不公的人。
“姐姐，你不要问她为什么，她这种狐媚子，就是专擅勾引男人，借机翻身的。但凡敦厚善良的男人都会被她那副弱柳扶风惨兮兮的扮相骗得神魂颠倒。”二少奶奶受不了云裳一味的仁慈软弱，她口中的话，句句刺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对小瑞入骨的恨。
云裳依旧哀婉地看着小瑞，无声的谴责和怨恨比任何咒骂都更痛地剜在小瑞心口。
片刻的沉默后，小瑞顿醒：不行，我不能这样，我一定要坚持住，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小瑞隐藏起愧疚和心虚，抬起了头，平静地说：“奴婢不知什么地方不对，惹两位少奶奶如此动气，实在罪过，只是还请两位少奶奶说出来，也好给奴婢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因为误会让两位主子气坏身子，奴婢的罪过就大了。”
二少奶奶一听这通话，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手指着小瑞，一副要冲过去的架势，她想要压低声音，却还是愤怒地提起了嗓门：“你，你，你居然还敢狡辩？！”
小瑞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担心自己会坚持不住，但凌霄的话像刀刻的一般，此时依旧血淋淋地提醒着她。
二少奶奶拍着胸脯，勉强抑制住喷薄欲出的怒火，“那好，你说说，昨天下午，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敢说一句假话，就让你后悔今生来到这世上！”
“奴婢昨天和三少爷一起回城外家中，今早才回来，实不知两位所说为何事，还请您明察。奴婢不敢有一句谎言。”小瑞不知自己忽然从哪里来的勇气，竟流水般自然地说着谎话。
二少奶奶一时气噎，只手撑在腰间，扬面吐着气，当她再次看着小瑞时，似乎一切都无法再克制，“那你回去之前呢，你什么时候见到凌风的？别以为你做的事就天不知地不觉。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贱人。大少奶奶待你像亲妹妹一样，你却背地里干出这种勾当，让她蒙羞含辱。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承认错误，请求原谅，居然还抵死否认，你就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悔意吗？”
“二少奶奶，求您别说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小瑞已经听不下这些话，但又百口莫辩，只能勉力支撑这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云裳本以为小瑞一定有苦衷，一定是被逼无奈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小瑞竟会这样轻易地就否认她亲眼所见的事实，她感觉自己被交心的朋友出卖，是的，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把小瑞当朋友对待，不曾把她当过下人。在她眼中，小瑞永远是清纯善良，无欲无求，她第一次在凌家拿出真心对待一个下人，她会不自觉的关心她的吃穿，在意她心里的感觉，可是至今却发现自己是那么有眼无珠，竟然掏心掏肺对待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失声痛哭起来，一旁的玉姝被没囊没气的云裳气得胸闷。小瑞天真纯洁一脸无辜的表情更是燃烧了她的怒火，一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被小瑞这样的人欺骗至今，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完全忘记了作为少奶奶的仪态举止，气极败坏地冲到小瑞面前，甩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小瑞脸上。
猝不及防的有力一击，小瑞来不及站稳已斜斜地倒在了地上，滞后的火辣辣的灼痛开始逐渐膨胀，脸颊一瞬间麻木得像一堵厚厚的墙，小瑞噙着满眼泪水不敢垂下。
玉姝居高临下，看着小瑞倒在地上，一副委屈的模样，鄙夷地笑了一下，转而又怒不可遏地问道：“你昨天和大少爷干的事这么快就忘了，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吗，你在这里是装哪门子傻，充得什么愣？”
小瑞爬起身，跪在地上，嘴里依旧坚持说：“我没有，真的没有。”有气无力的话完全不像是在让人相信自己，而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机械地重复着。
玉姝忽然冷笑起来，“你没有什么，说啊，你没有干什么？”她蹲下身来，抓住小瑞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进小瑞眼中。小瑞胆怯地躲避玉姝慑人心魄的眼神，闪烁其辞，“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玉姝不会怀疑云裳的话，但看到小瑞紧张的表情，她比从云裳那里知道这件事更加恼怒。她自知不用再多问，于是松开手，缓缓站了起来。
小瑞被窒息的压迫逼着，这才喘过了一口气。眼见事情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田地，她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
玉姝本已转身，但听到小瑞的抽噎声，忽然转身抬脚踢在小瑞的肚子上，小瑞抱着肚子就倒地一声惨叫，痛得一瞬间煞白了脸。玉姝厌恶地说：“你不要给我在这儿装得楚楚可怜，没用的，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你以为你哭得梨花带雨的，就很委屈冤枉是吗，收起你那套吧！”
小瑞一口气卡在喉中，背地倒下，后脑重重地砸在地上，她蜷缩着身子，捂着肚子，惨痛地呻吟，不一会儿，嫣红的血就穿过裤子，流在地板上。
玉姝看着地上的血，突然紧张起来，她不知是自己脚力太重，还是小瑞有伤在身，愣在原地，忽然间不知所措。
云裳看玉姝为了她的事情这么动气，心里很感动却又担心小瑞受伤，凌风不会善罢甘休。其实，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也许云裳就会相信小瑞是无辜的，然而在这确凿的事实前，小瑞依旧抵死不承认，该作何解释？即使再追问下去，又能问出什么呢？本来云裳只是伤心致极才找人倾诉，没料到玉姝听后如此义愤填膺，一定要带人过来问个清楚，可问到现在，人打伤了，自己也气了个饱，却问不出个什么来，退一步说，即使小瑞承认了，并且解释了理由，请求了原谅，于自己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平添更多痛。
云裳斟酌再三，决定就此收手，“算了，不用问了，小瑞已经说了没有，应该就是没有，依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不会骗我的，肯定是有人弄错了，让她回去吧，三弟还等着她呢。”
老二知道这是云裳收拾场面的话，不过自己刚才一时气急，为了泄私愤而动粗，正不知如何收场，既然云裳已经这么说了，她自然顺势作罢，况且小瑞是凌风的人，凌风若追究起来，老太太那里肯定是向着小儿子的。想了这些，二少奶奶颇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地放了小瑞。她厌恶地转过身，一眼都不想再看狼狈的小瑞，心里把自己的丈夫骂了几万遍，就为了这样一个肮脏的人？难道我还比不上这个女人吗？
云裳这时缓缓走了下来，停在小瑞身边，她伸手去扶小瑞，却看到地上一滩鲜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小瑞咬着牙，摇摇晃晃地起来，后脑传来一阵晕眩感，差点又倒下。云裳扶着她，像往常一样温和地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小瑞，今天有很多误会，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们也是轻信了别人的话，二少奶奶是因为我才会对你动粗，我们凌家一向对人以仁厚为美，希望今天的不愉快传扬出去，让有心的人，添油加醋，挑拨离间。”
小瑞忍着剧痛，虚弱地说：“奴婢知道，奴婢绝对不会怀恨在心，也一定不会透露半个字出去。”
“嗯，那就好，你赶紧回去吧，凌风可能急坏了，见到他，你知道该怎么说吧？”云裳不忘再三嘱咐。
小瑞赶紧点头，一阵阵的眩晕在头顶几乎裂开。
小瑞艰难地走出阴暗的屋子，不自觉地伸手捂着麻木的脸，强忍腹中阵阵剧痛，蹒跚地挪动着，手拿下来时却赫然沾上了几道血迹，她连忙擦了一下嘴角，手背又抹了一层的血，看到手心手背沾满的鲜血，小瑞顿时一阵慌乱，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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