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只有六岁,世上的事情她知道的还太少,她不知道伯夷叔齐这两个名字的来历,不知道他们的故事,更不知道这两个名字代表的意义。
如果是舅曾等人见到此人,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人正是冰棺石道洞门前的两座石象之一。
她才六岁,而且在谷中见到的事情只有爱与善,见到的人心,只有美好的一面。更没有养成世俗中人对陌生人的距离。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人都是可爱的人,都是可以亲近的。
“你怔怔发了大半天的呆,在想什么?”伯夷问道。
“在想妈妈!”无咎回答道。
“想了这么长时间?”
无咎点点头,道:“在那里,妈妈活了过来,与弟弟还有无咎一起做了许多事。”她絮絮的讲着幻境中幸福的事。似乎经过她嘴里讲出来,又幸福了一次。
“只是,现在妈妈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啦!”她苦恼的说到。
老人听了,叹道:“事到迷时真亦幻,爱到极处幻亦真!”他摇了摇头,道:“心力有时尽,幻境无穷时,这不是好事,久而久之,不但会忘记妈妈的样子,连你自己也会心力憔悴,伤及精神!我劝你还是不要常常沉边在幻境中吧!”
无咎抬头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很好啊,也没有觉着什么坏处。”
“这是因为你的精神还处在爱的激动中,不是常态,等你精神平复了,就亏欠大啦!”
无咎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老人知道这是无咎不信自己的话,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他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未必管用!”老人心中感叹,无咎她们一族从来只知道她们身上肩负着的责任,却从不深想这责任对世间万物的功德,从不知道她们一族在天地间神仙大神通者心中的地位。世间的所有生命,无论活着的,死去的,凡是在这两千年时间中存在过的生命,都欠着她们一族一个天大的人情,只是世间万物不知道,无咎她们一族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所以,凡是知道这些的,凡是能帮助她们一分一毫的,都会尽力而为。伯夷与叔齐在这里守了两千年,聪明正直而为神,聪明则不为外事所迷惑,正真则不为私心所蒙蔽,凡为神明者,必有至公至正之性。伯夷叔齐二者以神明之身甘为一家守灵之石象,不是偏私,而是为了报答她们一族对天地万物恩德之万一。
“什么办法?”无咎问道。她虽然不愿相信常留恋于幻境会伤害精神与心力,但只是不愿相信,心中终究已有了怀疑。
“你知道,为什么幻境中你母亲的脸会日渐消亡,日渐模糊吗?”伯夷问道。
“为什么?”无咎摇摇头,断而很是期待的问道。
“是没有根。”伯夷回答。
“没有根?什么是根?”无咎迷惑道。
“根亦是源,亦是本,树无根则枯,山无根则倾,水无源则干,人无本则昏。无根源则无后断之力,你心中妈妈的影子,只是一个虚浮之像,无根无源,只因一时之激动而成,无后继之力,自然会日日消亡。”伯夷解释道,根本根源是万事万物之基,一人昏妄,则数人受其害,数人昏妄,则一乡受其乱。一乡昏妄,则一郡受其乱。人类之进化皆在去昏使明,仙道之基从明心境起,仙人所修之道,非为长视久生,而是为了使天下人心镜皆明。
无咎听了似懂非懂,但她也明白了根源的重要性,问道:“如何使心中有根?”
“第一要有爱,这个你已经有了,第二要有物,不能只有人。物是万物,一粒尘,一块岩石,一根小草,一颗露珠,还有树木,河流,山岳,最后还要有云雨风雷,使这个世界因此而动。”
“怎么才能在心中存在这些?”
“先须明万物之根源,即万物皆根于五行。”然后,他在地上依次写下“木、水、土、金、火”五个字,木在最上,火在最下。“这是五行的位置,五行必须一体,方成世界,土有厚德,又直方大,所以居于中心,土中含金,火则燎上,水则流下,木根伸于下。在上者向下,在下者向下,上下相吸,是成一体。”说着他停了一下,又道:“有此五行,然后可生万物。在心中生万物如做画一般,须从最细小的开始,先画微尘,积而成石,积而成土,土下有火,土火相炼而生金。土上有水,水土相交而生草木。”
无咎听了,问道:“怎么把微尘画在心中?”
伯夷答道:“这一切须由爱而起,爱一粒微尘,方能将他搬入心中,爱一棵草,爱一滴水。至于火。”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心中本有,不须爱它,搬他,画它到你有心中。”
“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然后你的妈妈立于其间,才不虚幻。”
“爱它们,就能把它们搬到心中吗?”无咎问道。
伯夷摇了摇头道:“搬到心中,只是有了种子,能不能成活,则看你的造化了。”
“种子怎么才能成活?”无咎依然问道。
伯夷叹了一口气,说道:“生是所有生命都拥有的能力,却也是所有生物都弄不明白的能力。就如一棵小草的种子。”他说着,在空中画一个圆。如一面镜子,镜子中,一粒种子被种在土中,然后天空中下雨,经过雨水的滋润,它破壳,发芽,钻出地面,渐渐长出一片叶子,两片叶子……
“有花的种子,就能长出花……”他说道,“我也是只知道它是如此生长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使它生长的。心中的种子也是如此,至于你心中的种子能不能破壳发芽生长,要看你自己的了!”
“有妈妈的种子,自然也会长出妈妈,从种子里长出的妈妈,自然是有根的,有根便不会渐渐消亡”
伯夷说完,便站起身来,缓缓走向石洞,他的身影一步步隐入黑暗之中。
他的身影刚隐入黑暗中,无咎就听见一个声音叫道:“无咎……你在跟谁说话?”
无咎恍惚了一下,如梦醒一般的感觉,回过头来,却见舅舅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向自己说话。
“一个老人……”无咎说着,又望向石道,石道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亦没有声音,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她自己的幻境中。只是这个幻境没有妈妈,却更真实,真实的使她分不清刚才的事究竟是不是她的幻境。
舅闵抬头望了望,那里能看见老人的影子?他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无咎自从妈妈死后,就有些痴怔,她喜欢呆在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她能看见活着的妈妈。舅闵知道这一切皆是她的幻想,他也不忍心打破无咎的这些幻想。
“一个老人……”舅闵在心中暗道,“真是奇怪,她的幻想中不是只有妈妈和弟弟吗?怎么会还有一个老人?”他心中猜想着,但嘴上却没有问,他知道幻境中的事不能拿到现实中说,一说必破。
只是,他担心无咎这样幻想下去或者不是好事,但每天能见到她幸福一刻,也就更没有人去把这个幻想打破。
无咎正在恍忽中,分不清刚才的事是幻像还是真实的时候,弟弟舅夏突然趴在她耳边,偷偷的说道:“我也看见那个老爷爷啦!看见他种花给咱们看。”停了一下,他又问道:“埋在土里,下过雨,它真的长出来吗?”
无咎点点头。
“老爷爷说种下妈妈的种子,也能长出妈妈来吗?”
无咎正在恍恍忽忽之中,听到弟弟这么问,想了一下,老人似乎说过这样的话,自然又点了点头。
舅夏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几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儿。嘻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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