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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元年,元旦,清晨。
除夕夜彻夜的狂欢,至此才渐渐停止,霞光初现的北京城,有着一种别样的静谧。虽然冬日的清晨是寒冷的,刚刚露出的些许日光,也并不能驱散烟花爆竹所产生的烟雾,但是钟鼓楼的钟声,满地的爆竹碎屑以及红色、金色的彩纸,还有家家户户早已冒起的炊烟,路上出现的一个个手中提着礼物准备走访亲友的人,都带来了一阵阵节日的欢乐与温馨。
陶浔一大早就被刘氏从温暖的床铺上揪了起来。虽然除夕的守夜他并没有坚持到底,早早便睡下了,但是毕竟是数九寒冬,谁愿意大早晨离开舒服的被窝,把自己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这感觉,就像泡温泉正到了舒服的时候,却被人整个抬起扔上喜马拉雅山的雪顶之上,而且,还没穿衣服。于是,被打搅了好梦的陶浔不免一边在仆人的帮助下洗漱,更衣,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眼睛低垂着,一副极其不情愿的样子。
而刘氏则几乎是彻夜未眠。孩子不能坚持守岁,总要有个人来守到底才行。要不,怎么能给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呢?守完岁,只在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便又张罗开祭拜祖先的事宜来。这一夜忙的,刘氏的眼圈都有些红红的。
穿戴整齐的陶浔被带到正堂上时,已然是神采奕奕的了。毕竟是孩子,精力就是旺盛。那一点点起床气,很快就被早晨清爽的空气,还有突然想起的零食采购大计消磨殆尽。勤奋小人和吃货小人,很是神勇的打败了懒惰小人,占据绝对优势。
刘氏带着陶浔,还有一众家仆、丫鬟,手里捧着三牲熟食,以及从街上买好的纸钱,走进了供奉先祖的祠堂。陶氏一门的祖祠并不在这里,陶家的祠堂,只是为了放便拜祭祖先而设置的,里面也摆上了历代先祖的牌位。而最新的,最下面的一个,便是陶仲闻的灵牌。灵牌上还饰着白色的挽带。刘氏进门后,亲自端起由牛、羊、猪做成的三牲祭品,走上供桌前放下。而陶浔则把纸钱认真的堆放在一旁,等到祭扫完的第三天,这些纸钱才可以被烧掉。其他的下人则依旧站在门口。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摆放完祭品后,刘氏带着陶浔在案前的蒲团上跪下,向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重重的磕下三个响头。
“陶氏先祖,孙媳妇刘氏携陶家第三十七代长孙陶浔,前来看望各位祖先。今年是隆庆元年,望各位祖先保佑我母子二人平平安安,保佑浔儿健康成人,光宗耀祖!今天是元旦,孙媳妇略备薄酒,并一应菜品,请列祖列宗享用!”
刘氏双手合十,告祭完毕后,又磕了三个头,方才直起身来。
而这时,陶浔突然在一旁说话了:“太爷爷,爷爷,还有浔儿并不识得的各位祖先,孙儿在这里,有一事相求。爹爹刚刚与各位长辈相聚,请你们多照顾些,好吗?爹爹平时不好饮酒,新年时节,也请让他少饮一些!孙儿自小,随爹爹读书,认字。后来爹爹又教我武艺,盼着孙儿能成为一个允文允武之人。这是爹爹对浔儿说的。浔儿还记得,一刻不敢忘!爹爹,浔儿定会听娘的话,每日读书习武,绝不偷懒!请爹爹放心!浔儿不会让你失望的!”陶浔大声说道。随即,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还有,爹爹,浔儿想你了。”
说完,陶浔也学着母亲的模样,郑重的磕头,起身。眼睛隐然泛着泪光。
“孩子,你……”刘氏惊讶的看着这个还很小的儿子,声音竟自哽咽,一句话,终究是说不下去。
“娘,我没事!只是,想对爹爹说话了!”陶浔的小嘴紧紧的抿了抿,竟然坚强的,把眼泪忍住了!“娘,我们收拾收拾上街吧?该去拜会叔叔伯伯了!”陶浔走到刘氏身旁,轻轻的拉拉母亲的袖子,抬起脸,看着母亲。
“好!好!我们这就走!”刘氏看着儿子,赶忙把眼角的泪珠擦去,连声说道,“过年了,该开开心心的!浔儿懂事,你爹爹泉下有知,也必定能开心的过个好年!”
刘氏说罢,牵起儿子,向屋外走去。
有一个如此懂事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慢慢的,刘氏脸上,又浮现出一阵阵笑意,她,感觉很幸福!
而陶浔,似乎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他终于勇敢的在祖先面前,大声的说了一次话,他,终于迈出了坚强独立的第一步!他,很快乐!
“京师元日后,上自朝官,下至庶人,往来交错道路者连日,谓之拜年。”
在京城里,官员们相互拜年,多是一种客套的礼仪形式。即一般所说的“望门投贴”。朝官为了表达新年祝福,又不想劳烦主人,便用送贺贴,代替亲自登门拜年。甚至于,不论是否相识,只要路过其家门口,便使人向主人投贴致意。而这种方式,从最初的拜年,逐渐演变成官场上拉帮结派的一种手段,想要向一位官员示好,这是最简单不突兀,又最行之有效的。不过,这样的拜年,毕竟没有民间百姓们拜年来的实在,有人请味。
对于普通的民众来说,元旦这天,是最热闹的。人们用乌金纸做成飞鹅、蝴蝶、蚂蚱等形状,戴在头上,唤作“闹嚷嚷”。这种饰品大者有手掌般大小,而小的则如铜钱一般。男女老幼各戴一支在头上,也有想要炫富的,戴上满满一脑袋。当然,这样做的人很少。毕竟戴的太多,未免有些过于花里胡哨了。
陶浔一家人,也都戴上了这些小玩意,手里提着些“匾食”,也就是饺子,馄饨一类的吃食,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顺手买些糖人,点心,倒也自得其乐。偶尔碰见一两个熟人,陶浔作为晚辈不免当街跪下,给磕个头,说两句祝福的话。这样在街中下跪,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毕竟拜年,就是这样。不可能专门去谁家里拜会,因为人家也会出门四处走访,不会在家里等着你去拜年。于是,这拜年,便拜到了街上。
“那个人,你怎么偷大婶的钱袋啊?”前方突然传出一个孩子的喊声。
陶浔和母亲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男孩儿,追在一个男人身后,两人一跑一追,正向着自己跑过来。
“快,快把他拦住!他是个偷儿!”那男孩看见前方的陶浔,不禁着急的大声喊道!
陶浔定睛一看,只见这个男人脸上长着一颗绿豆大的黑痣,黑痣上两根毛发随着跑动上下抖动着,显得极是猥琐。而且,他的左半边脸上,还有一道刀疤,更显得狰狞可怖。
男人看见被呼叫的帮手一样是个孩子,便露出一脸狞笑,一边对着陶浔喊道:“小子,赶紧闪一边去!挡了爷爷的去路,爷爷可是管杀不管埋!”说着,人已经冲到了陶浔的跟前。刘氏正要拉开孩子,突然发现陶浔轻轻的闪到了一旁,已然蹲成了一个马步。就在男人即将与陶浔擦身而过的时候,陶浔突然向前一扑,左脚向前一勾,踢在男人的脚腕处,右手一把抱住那人的大腿,同时左手成拳,用足力气狠狠的打在男人的腰间。这是陶浔能攻击到的最高的位置了。陶浔因为年岁小,因此父亲首先教给他的,就是用最小的力气,攻击敌人的弱点。这种攻击方法有蒙古人的摔跤技巧在里面,又有着四两拨千斤的优点,因此虽然不足以正面迎敌,但是这样侧面袭击,却起着事半功倍的效果。男人被陶浔的小脚一绊,同时大腿被搂住,一个重心不稳,别向前扑倒在地上。而陶浔因为力气小,武艺又不纯熟,被连带着跌倒在地,手心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生疼的陶浔倒抽一口冷气,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而这时,身后的少年也追了上来,一脚踩在了偷儿的后背上,同时伸手拉起了陶浔。这时陶浔才发现,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被少年追的满街乱跑,随着少年的到来,身后还有几个彪形大汉,应该是在少年的指令下,围住了他们三个。虽然只有几人,但是仿佛一堵墙一般,围了个密不透风。
“好身手!谢谢哦!”少年钦佩的看着陶浔,开心的赞道,“对了,你的手流血了!来,这里有个手帕,你先包上!”少年递给陶浔一个看上去质地很好的白手帕,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字,但是是用篆书绣的,陶浔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字。他倒也不客气,接过来,把手上的伤口包了起来。这才打量着身前的少年:一身白色箭袖武服,腰带上缀着几方青玉,腰间还挂了一块圆形玉佩。身高与自己相仿,面如冠玉,头上还系着一条红底金纹抹额,而头发上,却很不般配的戴了一大堆“闹嚷嚷”!
少年脚踩偷儿,双手叉腰,摇头晃脑的如同一只骄傲的大公鸡一般。而头上的那一堆“蝴蝶”、“蚂蚱”,则随着他的大笑不住的抖动着。
“跑啊?我让你再跑!现在跑不了了吧?我告诉你,被我抓住,爷管杀不管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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