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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少爷，咱能不能停下歇会儿，都走了一上午了。”
“老二啊，这才走了多久。别像个娘们儿似的，坏了少爷我的大事，少不了拿你出气。”
春雨刚过的沧州北行官道满是勃然生气，泥泞土路外两侧弥散的绿意一扫前两月的长旱，就连道上的车马都不觉平添几分滋润。
大隋天纪五年，有两个男子一前一后杵着木棍在官道上艰难地走着，两个人都是破衣烂衫，身后背着一个塞满行李的大竹栏子。
后面一人身材中等，看着很是年轻，面容清秀，头上绾了个包髻，他抱怨道：“少爷啊，能不能不叫我老二，早知道当初就不依你改个这种名字了。”
前面一人身材修长，与那被唤作“老二”的人年纪相仿，如果忽略满脸的灰尘，那么的确是一副很惹春闺怨妇垂爱的英俊皮囊。他挑了挑笔直的剑眉，怒道：“咱们是大隋通缉要犯，不改头换面怎么生存。要知道，咱们这种人名字越低调越是安全，越是容易活下去。”
后面那人气急，说道：“那为啥我叫‘吴老二’，而你就改成‘叶云’呢？原来老爷赐的名字多好，吴之桂，一看就是好名字，有高度有内涵。就算是个书童，别人也会觉得我定是学问大大的才俊伴读。偏偏让少爷你改成了这么一个名字。”
叶云道：“什么‘吴之桂’，这名字太显眼。你说说自从改了叫吴老二，咱们去过那么多地方，与那么多人打过交道，还有谁记得你这么一个人。少爷我更名为‘叶云’，就是想要独自承担着被人惦记的危险，这份心思你难道还体恤不出吗？”
吴老二听着自己少爷这份充满舍身为己精神慷慨陈词，不由得一怔，然后怒火中烧。虽然生气，但是本性温良的他面对自家少爷，恩，虽然是以前的少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攒着闷气，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撇开叶云向前走去。
叶云见吴老二生气的样子像极了小家碧玉的少女，不由得好笑，赶上前去解释道：“老二啊，这你确实也怪不得少爷我。六年前那日从家里逃出来的就咱们两个人，虽说这几年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看待，可毕竟卖身契还有效用，我也只能从这名字上占点儿便宜，要不然咋像个当少爷的。”
他嘿嘿笑了两声，看吴老二还是对自己不理不睬，也顾不得少爷架子，跟在他身边嚷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说这几年我虽名分上是个少爷，可是哪有个少爷的待遇。咱没钱的时候，哪次不是你望风我去偷东西；咱们饿肚子去吃霸王餐被人打的时候，哪次不是让你先走我在后面挨揍。就连你身上的这身破衣服不也是少爷我去跟乞丐打架抢来的。”
吴老二本就心软，想一想少爷说的话也确实在理，要不是有少爷，从府里逃出来的第一个月自己就应该已经死了。那时候的他从没有想过，当年年纪刚过十岁，也就是比自己大一点的少爷，竟真的能带着自己活下去。这六年的逃亡日子，自己一直是累赘一样的存在。自己的竹栏子里装满了旧书，或是淘来或是捡来，而少爷的竹栏子中，除了那把保命铁刀就是各种生活用的物品。少爷本是可以撇弃自己独自逃亡，可是又偏偏带上了自己，想到这儿他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少爷。
叶云见老二的面色逐渐恢复平静，知道他的脾性，乐道：“咱们现在快点儿赶路还来得及，要赶在春末前出了嘉陵关。要不然咱这三个月的路就白走了。”
吴老二忧虑说道：“少爷，我一直觉得这事儿太不靠谱了。你不过就是在驿站外面偷听到了那几个铁骑兵的酒后谈话，就舍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身之处，赶往那不明不白的北方荒地，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叶云颠了颠自己的竹栏子，确定那些东西的稳当，答道：“不管那些骑兵说的是不是真的，这都是咱们唯一的机会。这可是五年一次的极北大雪山开山，就意味着是那建立在大雪山上的剑山开门收徒的日子，要知道那可是传说中的三大奇门之一，谁不想去试一试。那些骑兵就是护送一位贵人去北边，甚至有更多的人正在从世间各地赶往嘉陵关外，咱们要做的就是跟着那些人一起往北。”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道：“虽说春后的北地风雪少了些，可咱们毕竟不知道状况，能跟着其余的人马车队去，也好有个向导不是。就咱们两个，我还真没啥信心能走到那北边。”
吴老二看向叶云，皱眉问了个貌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一定要报仇吗？”
这句话说得很郑重也很压抑。
叶云以一种更为坚毅的眼神，更为郑重的语气说道：“一定要。”
他抬头看了一眼春雨后的晴天，万里无云，蓝的让人茫然。但是他不茫然，自从六年前躲在阁楼里，战战兢兢亲眼目睹满府的人，无论老弱妇孺都倒在血泊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坚定了自己将来要做的事。
叶云平静对老二说道：“那天你的父母也是死在那些人手中。”
吴老二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经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少爷做什么，只得加快些步伐，免得拖了少爷后腿。
行过沧州道南段，名义上的主仆二人便寻了一处枯树墩子休息。
他们吃着路上打的野兔晒成的肉干，看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和马车过后溅起的涔涔泥水，以作路途上的风景来解闷。
吴老二从竹栏子里翻出一本旧书，爱惜地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水迹，用手指沾了沾唾沫便翻看了起来。边看边和坐在一旁的叶云闲聊道：“少爷，咱路过渭河的时候我听茶铺里的人说，沧州道上出了个少年英雄，传闻他一杆铁枪一匹白马平了沧州北道上的大小山贼百余人，吓得剩着的山贼都跑到了关外去谋生，你说着是不是真的，有没有这么玄乎？”
叶云不以为意，从地上捡起一根狗尾草叼在嘴中，摆摆手道：“是真的又如何，很了不起吗？再牛叉能比的过少爷我？咱可是宁河水匪的三当家，别说百把个旱鸭子，就是来几百个，咱水上叶也照样招呼。”
吴老二似乎早就习惯了少爷的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口吻，也不看他一眼，把头埋在书里继续说道：“咱现在又不在宁河，你这三当家威风使出来也没人看。哎也不知道齐大爷是咋想的，竟然真的肯放你去北边投山拜师。虽说当水匪不是啥正经儿买卖，可最起码有个安稳日子。哎，只可惜我上了贼船，只能跟着贼走了。”
叶云骂道：“你个没立场的，当初没饭吃的时候，我当水匪你不同意，非说啥我爹的在天之灵会羞愧难当，结果你丫不动手赖在水寨里看书就算了，还心安理得吃着我抢来的口粮。如今，我去寻那剑山，你又阻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莫非你就是别人说的，是本少爷通往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吴老二被叶云一语戳中要害，只得连拍马屁讨好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少爷你本就是武艺冠绝水寨的第一人，临走的时候连浪里白条那小子都被你挑翻在地，又何苦千里迢迢来这蛮荒之地求学呢。”
叶云道：“你懂什么，要知道本少爷要去的那地方可和这些草莽江湖不是一个等级的。要知道全水寨，啊不，在全宁河的混饭吃的，无论是官兵还是水匪，都没有一个修行者。可本少爷我，恰恰就有那么一丝修行天分，不过刚踏入“入微”境界一只脚，就可以打遍宁河无敌手。而那剑山，估计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像你刚才说的那人那样，一人平掉整个沧州大小山头。”
他却没有说，自己去那剑山，更多的原因，是七年前的一座破庙，破庙中的一个老头儿临走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在外面混迹了这么多年，通过各种途径方法，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被誉为君子剑的父亲所放弃，不在被父亲亲手教授武艺，而是转由武管家胡叔来教导。
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废柴体质，经书典籍上升值有过寥寥数语来评点这种体质，“百汇不通，涌泉不顺，天地皆闭，自为慧灭。”。自己头顶百汇穴和脚底涌泉穴都是经脉於死的脉象，天地元气无法体会，更无法勾动，是最不适合修行的体质。那个老而鸡贼地老李头能使出一指渡半湖的绝学为自己重铸气海，让自己踏入修行界的大门，又告诉自己那剑山之上有人能够破开自己的慧灭体质。
如今背负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自然更是要努力追寻那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叶云叹了口气，想着要到嘉陵关尚需半月的路途，不由得有些担心，对吴老二问道：“老二，似乎咱们身上的盘缠不多了。”
“恩。”
“那些肉和干粮还够吃几天？”
“好像刚够到通义县。”
吴老二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还是去吃霸王餐？”
叶云气道：“真是没出息，也不想想咱爷们儿现在是啥身份，咋还去干那跌份儿的事呢。”
“那去山里打猎？”
“来不及了，再说这个时候熊瞎子正好出没，我可不想去找麻烦。”
“那咋办？”
叶云站起身，远视茫茫沧州官道，豪情顿生，大手一挥，气怀山河道：“当然是干老本行，在这官路上划条道儿出来，滋补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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