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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五条鹰犬前仆后继地朝我们袭来。我俩刚放倒前面俩，就被后面仨放倒，然后便承受起一顿海踹，没头没脑，没有原则。我抱头屈膝，感到浑身上下均匀地疼着，以致于后来似乎哪儿都不疼了。片刻后，鹰犬们收队，我们龇牙咧嘴，狗颜残喘。
丫掳了掳头发，冲着我们鄙笑道：“操，好受了吧，叫你们没事儿找死，敢鸡巴惹我，以后看到我给我滚远点儿，别他妈瞎得瑟！”说罢，他学着大金刚的口吻，朝鹰犬们扬了扬手：“下课，走！”
我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还健在。我扭头看向大金刚，只见他正狠狠地盯着丫的背影，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仿佛即将奔向猎物的豹子。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该伸手拉住他时，他突然操起身旁的石头，一跃而起，朝丫飞奔而去，照着丫的后脑一通猛削。他砸头的造诣很高，准度、速度和力度都已经超出人类极限。我不知道他当时砸的到底是谁，是丫，是医生，还是老天爷。
我当场定格，虽然能听到耳边响起的呼叫声，但却仿佛在看无声电影。
最后，丫顶着变形头倒在血地上，大金刚握着冒着热气的石头，意犹未尽地蹲在丫的尸体旁，时不时地补上几下以固疗效。鹰犬们在一旁虎视眈眈，但可能觉得为了个死人再死人不太科学，所以没人带头替主子报仇。
不久后，警铃大作，警察降临，我们被抓进了警车。这期间，肉体和精神上的刺激令我有些恍惚，总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我一定是在做梦——大金刚杀人了，他就要被枪毙了，这……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在所里问话期间，我碰到了丫他爸。当时他歇斯底里地撒泼，吵着要见大金刚，貌似想手刃他。我冷冷地看着他瞎折腾，我就不信区区一纠察队长能搞定所有条子，自己拿枪自费枪毙大金刚。后来，我不幸跟他打了个照面，顿时觉得他很眼熟——操，这不就是上次强收西瓜摊公饱私囊的那个纠察队长么！
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正”和“斜”不同，“斜”是指本来就斜，“不正”是指应该正，但是却斜了。
报应！
大金刚的宣判干净利落——死刑。尽管他是最初的受害者，但他受害的程度远没原告严重，所以他和原告都有罪。可惜的是，原告已经畏罪潜逃到阴间，彻底逍遥法外。我很不服，可全世界就我不服，所以我被忽略不计。
大金刚临刑前，我跑去探望他。在短短几天中，他已判若两人——人瘦了，魂没了，仿佛一具皮囊，看得我心酸不已。这可是我的好兄弟啊，可他马上就要被天朝谋杀了！
“老大，你咋就那么冲动呢？”我惋惜地说。
“我妈死了，我想去陪她，顺便带点垃圾走。”他异常坦然。
“呵，那你带少了，你应该把他们都砸了，那就更值了。”我哭笑道。
“是啊。”他淡淡地笑了笑，接着塞给我一个小红布包裹：“诶，兄弟，这个给你。谢谢！”
我一愣：“这……这是什么？”
大金刚茫然地望着别处，缓缓道：“我妈病了好几个月，每天晚上都疼得死去活来，后来去医院一看，人说这病不好治，怎么也得一万。当时她就傻眼了，说她没钱，硬叫我把她背回家，还说能挺过去。后来，我从你这儿借到钱，她却说啥都不肯用，最后被我硬背去住院……”他不知不觉地流出了眼泪，“你知道……她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她说病床旁的小柜儿里有个纸盒，叫我拿出来。我拿出来一看，我操，里面……里面……”
“里面……有什么啊？”
“是药，全他妈是医生那几天给她开的药！她连盒都没拆，她根本就没吃，她……她……”大金刚恨得咬牙切齿。
“她干嘛不吃啊，开都开了！”我恍然明白金刚大妈为什么走那么快。我错怪了医生。
大金刚浑身发抖：“她说她心里有数，她那病就是贴钱的，那些药太贵，吃了浪费。她拖一天是一天，拖不了拉倒。她叫我等她死了以后找医生商量商量，把药……把药退回去！”
“啊？她……”我很想说“她傻啊”，但却说不出口。
“我说妈你傻啊，你这样永远都好不了，你死了留我咋整啊！当时她摸着我的头，说她知道我孝顺，可她已经这样了，不能连累我欠一屁股债……”
“你妈她……”我满眼通红。
“后来，我妈哆哆嗦嗦地从枕头底下掏出这个红布包儿，塞到我手里，抓着我的手，跟我说……跟我说……”大金刚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说，包儿里有张存折，她存了一辈子的钱都在里面。她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成家立业，这钱……留给我娶媳妇儿用！”
我陡然一惊，火速打开小红包儿——里面果然有一张存折。我的手抖了一下，缓缓地拿起存折，打开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眼泪夺眶而出。
大金刚嚎啕大哭起来：“那是我妈啊，我的亲妈啊，她他妈有钱……她愣不看病啊！她盼着我出息……可我……我不争气啊！我对不起她……”
大金刚的泪水转眼变成了洪水，看得我触目惊心。我回想起金刚大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那双干巴巴的手，还有她当时有气无力地拉着大金刚，一边咳嗽，一边颤抖地说“孩子啊，来，妈有事儿得告诉你”时不放心的表情，再看看手里的存折，顿时心如刀绞。妈做到这份上，也算登峰造极了，可惜大金刚辜负了她。他们娘俩，两个好人，就这么没了！
大金刚的泪流得肆无忌惮，我的泪流得默默无闻。
片刻后，大金刚缓和了一些。我趁机把存折递给了他，由衷地说：“老大，这钱……你还是留着吧！”
他用双手抱着头，挤出一丝笑容：“兄弟，我真的用不着了！”
这种笑容我从没见过，里面充满了真挚、成熟、淡定和平和。我恍然意识到，有些人在临死前能够快速转性，继而看破凡尘，视死如归。当然，也有些人死活不想死，而那些人往往最该死。
不论如何，大金刚即将和他妈团聚了，这是喜事。这么一想，我好过了许多。我收回存折，接着说道：“诶，老大，你‘老婆’呢？我就拿一万，多的我给她送去！”
“别给她！”大金刚突然不淡定了，“我妈病那会儿，她明明有钱，愣是不借。我进来这么多天，她愣是一次没来。你说这钱还给她干嘛？！”他认真地看着我，“兄弟，这钱你留着吧，拿去干点儿啥，要不学点儿啥。别混了，没出路的。”
“嗯，我知道了，老大。”
“嗯，行了，我没啥事儿了，你走吧，保重！”
“啊？老大……”
“走吧，兄弟，别再说了，别让我舍不得！”他命令的眼神中渗透着一丝乞求。
我抓紧时间看了他几眼，接着咬紧牙关，忍住眼泪，艰难地说：“好，那我走了！老大，恭喜你，马上能见到大妈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会的，兄弟，会的！”大金刚淡定的笑容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我无比沉重地走出了监狱。一路上，我的脑中杂乱无章地闪现着大金刚、金刚大妈和我自己，因此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在路过一个路口时，我一时兴起，很想蹲在地上大哭一场。我赶紧掏出存折，希望那串数字能分散我的注意，缓解我的悲伤，然而我失策了，当“余额21233.20元”的字样映入眼帘时，眼泪突然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大金刚在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他在人间匆匆地客串了一回，以悲剧结尾。惋惜到后来，我恍然觉得也没啥好惋惜的——我们都是穷人，活着是苦大于乐，死了才是解脱。老大解脱了，他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我们这些想死却不敢死，想活又活不过别人的人。
我不得不继续演戏。可惜，老天没有给我剧本，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出戏，到底是喜剧还是悲剧。
我深刻地意识到，人生，就是一场闹剧。
“两道沟”一直跟我保持着沟通。由于日久生情，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而她似乎始终把我当成日用品。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妞今朝睡——这就是我的心态。这令我每次干她前都特别亢奋，干完后都特别迷惘。
此时此刻，我们正袒胸露乳地靠在床头，喝着一种难喝的酒。那酒里泡着一条蛇，价值不菲到让我甘愿忍受它的味道。喝到高潮时，蛇毒发作，我们扭曲起来，一会儿男左女右，一会儿男上女下，偶尔还不分上下。最近激战连连，我的作战技术和能力急剧攀升，作战风格已从日式进化成美式，大有变态趋势。
大战刚一结束，心事便汹涌而来。顿时，我想到了一个绝对能吸引她的话题：“哎，我老大被枪毙了！”
“啊？！怎么会？！”她立刻问道。人类总是对杀人放火的事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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