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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姑侄正站在这座距离疯鱼集十余里,曾今姓秦如今姓李的雄伟城头上。星光如斗,夜雾被凉徐徐的夜风吹拂,缭绕在他们身周,如仙似幻。
秦无晦的脸色永远是一副不健康的惨白,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常年不见光导致的。而在高楼林立的长安城,除了高耸入云的三重城墙,就数忘机观的阳光最为充沛,其他的忘机观弟子甚至被晒得黝黑。只有秦无晦是个例外,打懂事起进入忘机观跟随魏无庭修行,他全部时间几乎都是在那间晦暗的石室中度过的。他形容枯槁,有很严重的少年白头,仪表确实“非凡”。
“无晦,你知道吗,你比你爹更像你爷爷年轻时的样子。”秦雪袄抚着侄儿苍白的脸庞,“都是那么晦暗,那么隐晦,那么……苦吧。你知道吗,你的名字还是你爷爷赐下的。”
秦无晦侧脸避开姑姑的手,“为什么不杀了莫枯?”
“活人总比死人值钱,这个道理你会不知道?在悉鉴教院没有答复前,我们还不能杀了他,他是我们的筹码,可以用来要挟,万一他们不接受他们的条件,以三更的性格,一定会报复我们,倒时候可以用莫枯保住你的命。”悉鉴教院的那几个暂时被其他势力占住手脚的教习有多强大,秦雪袄一清二楚,她相信看似木讷寡言实则聪慧过人的侄儿也明白,以忘机观现在的实力很难抵抗对方腾出手后的反击。
秦雪袄笑盈盈地看着侄儿,“别让妒忌冲昏了头脑,她心里一直认为是我们秦家逼死了她娘,你娘也因此而死——你与她终究是不可能的。”
“等你再大一些,就会明白,对我们秦家人来说,感情这种事啊,太奢侈了。”秦雪袄眺望城外山廓,拂开飘到脸颊上的一缕碎发,语气轻悠如柳池浮絮,“当年姑姑在观中也遇见个让我惦记好久的男人,最后还不是……你姨娘与樵易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而你父亲对你娘的好——你那时应该也记事了,结果呢?就像《魇说》里唱的:少年耽情,情真意切;中年求食,食不知味……”
“秦清壤背叛了我们?”秦无晦打断了姑姑的说教。儿女情长,他不愿与人谈,哪怕是最亲的姑姑。
“秦清壤指使魏忠想要杀掉莫枯,明着是帮我们,实际却是想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得不与悉鉴教院正面交锋。如果莫枯真的死了,谁知道那人会不会请其余几个杀上忘机观,只一个念力天下第一的剑野小二就能让魏无庭慎重对待,你我加上你爹是其余几人的对手吗?我们这些人一死,忘机观就是他秦清壤的了。”秦雪袄懒懒地伸了个腰,“人家只是被我爹赐名,又不算真正的秦家人。这年头,六亲不认的人那么多,只要能争到名夺得利,大家也赞他有魄力有本事,你莫瞧有人嘴上骂的凶,其实啊,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背叛?人家那是识时务。哪像我们……”
“我会杀了他。”
秦雪袄轻轻摇头,“你现在是三味境,还不是他对手,等你修到宗师境才有机会。而到了那层境界,你就会发现,杀人是件没有必要的事。你若是自身强大,敌人自然不敢在你面前出现,还得整天惦记着你可能随时出现,睡觉都要睁一只眼,这和杀死他没什么分别,还不违天道。”
秦无晦还在三味境,难明宗师境的感悟。即便杀人和天道之间真有关系又怎样?不杀他,我寝食难安。秦无晦隐藏着心中戾气,阴沉着脸,问道:“秦杀胡会不会出手?”
“风至余去过剑阁了。”秦雪袄看到侄儿微露异样,伸手在他额上轻轻戳了一下,“怎么,怪姑姑没早告诉你?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对于两大破妄境的对决结果,秦无晦也很想知道。他往旁边挪开几步,问道:“谁胜了?”
“秦杀胡败了。”秦雪袄靠着城墙上冰凉的黑石,似笑非笑地望着西南方向,“风至余当时压抑境界,以三更的六言第一剑刺中了秦杀胡。呵呵,三更当年去剑阁挑战的时候,秦杀胡不屑应战,避而不见。这才几年过去,三更的一道剑意就能打败他了?”秦雪袄渐渐收敛笑意,“当年你爷爷回山前夕,我曾问他有没有把握打败掌教,你爷爷说,破妄天人之间没有胜败,只有输赢。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秦雪袄自问自答,眼中满是讥谑:“我和你爹的堂叔,你的叔爷,秦杀胡,他是故意的!”
“他为了偿还剑圣大人赐剑之恩,故意卖人情给三更!嘴上说不满悉鉴教院收徒不分胡人唐人,呵呵,他难道不知道风至余还没回唐境就先替悉鉴教院绑了一名西胡小姑娘?为了一剑之恩,竟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这个堂叔真是知恩图报啊!可他怎么不想想我们这些晚辈?不想想他堂兄?不想想咱们大汉宗室的私观?”
秦雪袄越来越激动,有怨怼有不忿还有些失落。秦无晦面无表情地吐出六个字:“求人不如求己。”
“也是,当年他爹在西胡做人质被西胡那些无赖折磨致死,你太爷爷爷没搭救自己的侄儿,这也算是我们这一宗自食恶果吧。”秦雪袄随即莞尔,表情变化比翻书还快,“呦,我侄儿学会安慰人了呀!回头得给你爹说说,叫他也高兴高兴。”
秦无晦拿开秦雪袄在他头上抚拍的手,又往旁边挪了几步,“你说的‘绑’是什么意思?”
“那位西胡小姑娘是舍卫宗和独孤宫共同培养出的天才小怪物,却被风至余不知用什么手段给掳走了。”秦雪袄揉着额心,这件事让她对悉鉴教院的力量认识得很清楚,“不止如此,剑野那些剑侍已经明抢暗绑把那些小门小派最好的弟子都给弄到手了。”
从剑阁回来之后,秦无晦一直在忘机观闭关苦修,今天得知姑姑来京才出观门,并不知道修行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好些小有名气的宗门一夜之间丢掉了资质最好的弟子,起初几天不明就里,派人到处找。后来听说有些无名小派被剑野的人明抢了弟子,这才回过味。一时间,连那些有资格不关注京城之战的掌门们都坐不住了,悉鉴教院的事,百姓还蒙在鼓里,他们这些大境界的修士却是一早就知道了的。
弟子被明抢暗绑的那二三十家宗派,纷纷请七大宗门出面主持公道。单是忘机观,这两天就收到许多传书。因为写着“呈奉魏天师亲启”,秦无晦一直也没向观主打听内容,这时听大姑说出来,才知道天下已经哗然。
秦无晦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们怎么如此……蛮横?!”
他立马又意识到,这对独木难支的秦家来说,是件大好事!悉鉴教院如此跋扈,已经把小半个修行界都得罪了。只怕那些原本袖手看戏的宗门也站在悉鉴教院的对立面上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抢到他们头上。
“其他几宗是什么态度?”发生这么大的事,全天下的修士都在观望七大宗门的态度,作为秦家独苗,一生下来就背负复兴家族使命的秦无晦更想知道。
除了北蛮,大唐和西胡两国的修行界都受帝庭节制,但在某些时候,大唐承天司的正式法令还没有大宗门随口一句话管用。西胡法务处的地位更是不堪,只充当和事老和出气筒。因为,真正给修行界订制规矩的,是七大宗门。当然,制定规矩的同时,七大宗门也有义务维持修行界的秩序,将破坏既定规则的势力清除掉。
悉鉴教院如此蛮横的抢人弟子,已不单单只是威胁忘机观地位那么简单了,更破坏了整个修行界最基本的公约。
“什么态度?”秦雪袄冷笑着说:“风至余离开剑阁不久,勒乐也正往京城赶来。北蛮长生教的凡尔彻辰也已南下入唐,如果三更战胜李流夕的话,天罗圣斋当代圣女也将加入,风家的镇魔殿少主风少言这时候就住在城中易家里,只等悉鉴教院开院就会加入。算起来,除了忘机观和明寂寺,其他几大宗门资质最好的弟子也都是悉鉴教院的囊中之物了。看清楚了吧,这就是七大宗门的态度!”
就算敌对,秦雪袄也不得不承认悉鉴教院的气魄——他们简直是向全天下的修行宗门发出挑衅。她半响无语,暗自叹息:若非如此,怎么会有人愿意帮助失势的忘机观?若不是有人帮助,我们秦家连放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吧?若非如此,抓十个莫枯也能被他们救走。当然,若不是悉鉴教院那几个人都被人盯着,十个秦雪袄也抓不到莫枯。
想到这里,秦雪袄很想知道,她方才传去的讯息会让悉鉴教院那几个教习惊怒成什么样。从来都是他们抢别人的弟子,这回也被人绑了他们的。一报还一报,不是吗?她能想象到那个直接导致她父亲输给掌教的人心急如焚的样子。
……
莫枯在我手上。
我知道他是你在这世间最在意的两个人之一。
你得想办法劝服其他几人放弃晋升七大宗门的想法,不然,莫枯会死。
哦,我是婊子,我不怕死。
秦雪袄。
这是秦雪袄派人送到悉鉴教院的“绑票”。她与侄子站在城头,并不是真的在等魏无庭,更不是准备拦住镇魔殿殿主,她只是在等悉鉴教院的回复。
秦雪袄并不知道,她派去的人此刻正在返回的路上,手里捏着三张薄纸,每张上面都写着同样的四句话,却让他这一路跌倒了六次:
送还莫枯。
我们只杀你一人。
三更口述
顾云远书
……
这三张纸将要分别送往皇宫、棣玉侯府、长安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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