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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在耳边发出阵阵呼啸,呼吸也有些困难。莫枯觉得自己现在的移动速度,比当被日四两带着飞越渭河时更快。
这意味着,把他提着手里这个人比四两还要厉害得多。莫枯甚至认为,包括宗师境的魏忠在内,这人是他见过所有修士中最厉害的。魏忠出手时,他还能像蝼蚁一样稍微反抗一下,而在这人面前,他简直成了一只布偶死物。
在来人侵入房间的那一刻,莫枯就醒了,第一时间大喊了一声。这平生最大音量的呼喊,却没能让四两和严叙白听到,反而把他自己震得有些耳鸣,似乎全部音量都被囚禁在他耳边,没能传出一丝。同一时间,灯烛熄灭,莫枯眼前漆黑一片,连星辉都瞧不见了。那一刻,莫枯知道对方已经动用了某种高深的术法,不但禁锢了他的声音,同时也封锁了他的眼识。莫枯本能挥拳砸出,就在他刚握拳的那个瞬间,他被封闭的眼识中出现了一道如星灿光,整个人顿时变得僵硬,刚握至一半拳形无法继续也无法松开,像冻僵的兽爪。然后,他感觉到那人提着他冲天而起,破瓦却无声。
人去楼空,熄灭的烛台还没来得及冒出烬烟。可想而知,这人的动作有多快,实力有多强大!
如骤然敲响又被人按住的鼓,耳畔的风声很快消失。同一时间,禁封的触感重新回到莫枯身上。脚下地面有水渍,空气中有股并不浓烈的尿骚味。某个路人应该刚在这里方便过,这说明此地很偏僻,也许是疯鱼集的某个巷道。吁了一口没有声音的浊气,莫枯发现睁着眼仍旧无法视物。很明显,识感仍旧被封禁着。莫枯微微扇动鼻翼,嗅到的淡到微不可闻而一旦闻见就沁人心脾的香气,这应该是个女人。暗香不是天然的体香,是一种极为稀少并且昂贵的胭脂。那么,她应该不小了,到了要用胭脂增添味道的年纪,但绝称不上老,因为没有哪个老妇人会用这种胭脂。
伏人胭脂是一种制伏男人的胭脂,莫枯曾闻过,他心中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如果她真是那个人,以其身份,只怕如厕时都会点根檀香,又怎会在偌大疯鱼集中单单选中这肮脏角落停留?也许,四两发现了异常正在布念搜寻,而她选择停留在这僻静肮脏之地并且敛去气机,就是防止四两追踪而来?
莫枯暗自尝试挪脚,结果如他预料的一样,双腿根本就不听他使唤!让人质有开溜的机会,境界高深如她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耳边没有人声,也没有犬吠,莫枯不能行动,又不能视物,就这样沉默站着。
“咦?你这孩子很冷静啊。”声线凝成一道细丝,仍旧不失柔媚,飘入莫枯耳中,那声轻咦,更有一种余音般的酥麻。
听声音,她顶多是少妇一般的年纪,却将已经十六岁的自己唤作孩子。莫枯却不感觉荒谬,“你是秦雪袄?”声音仍旧只在他自己的耳边响起,莫枯相信对方已经先开了口,自有办法听到他的声音。
“秦雪袄都已经快四十岁啦,人家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老吗?”
受封大天师的忘机观前任观主挑战罗浮山掌教,发生是十多年前,而那时的秦雪袄已经年满二十,如今已是离四十不远的人了。而这一句撒娇似的语气,听起来又只有十五六岁。莫枯却坚持自己的判断,“如果第一句用这种声音的话,我还不确定,但你用了一种更成熟的声线——三十岁的女人绝不会称呼我这样年纪的少年人为孩子,这样会显得她老,她会用小弟弟这样的称呼。最关键的是,秦清湛的夫人曾送给顾惜卿一盒胭脂,我记得它有个名字,伏人胭脂,对吧?”
“你很聪明,比我见过的孩子都聪明,不但猜出我的身份,更猜到秦清湛是我弟弟。”秦雪袄语气变回正常,“你这么聪明,知道我为什么捉你吗?”
“我原以为渭河刺杀和瞎子观伏击只是针对四两的,现在想想,我也是目标之一,对吧?”莫枯没有正面回答秦雪袄,他相信宗师境的她绝不蠢笨,能从这句话中听出来他想表达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很多她们认为他不知道的事情,“能与巨龙相识的,只能还是巨龙,不会是池塘里的泥鳅。”
“你真是太聪明啦,聪明到让我吃惊,聪明到……”秦雪袄的声音变得很雀跃还带着甜意,就像怀春少女夸赞情郎,接下来的话却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聪明到我忍不住要杀死你!”
“我还有用。”这听起来像是求饶,莫枯表情依旧冷静,语气也很平稳,倒显得有恃无恐。
“你说得太对了,所以我又忍不住想杀你了。”一阵沉默过后,秦雪袄有些遗憾地说:“你刚才怎么不说我不敢杀你呢!哎,你要是说了该多好。”
面对一个正等着理由杀死自己的女人,无论怎么做都很危险,莫枯选择最稳妥的做法——沉默以对,只在心中暗道:只怕秦雪袄也和她弟弟一样,已在家道中落的惨遇中变成疯子了。
秦,是前朝国姓。大汉最后一位帝王承平皇帝至死都无子嗣,皇室旁支之间为夺帝位继承,相互残杀极甚。亡国前夕,只剩下曾在西胡做质子以至于被人遗忘的秦源海独身一人为一支,另一支因为一早去了罗浮山圣地,也得以留存。随后,这一支的家主,汉室封号为秦穆公的秦铮被大唐太祖封为大天师,并赴京继任忘机观观主。秦铮挑战罗浮山掌教,无必胜把握,上山前将其子秦清湛交由老管家魏无庭照顾,而女儿秦雪袄则托付给好友棣玉侯。
这对姐弟,一个身在棣玉侯府,却连妾的名分都没有;一个投身大唐军方,却靠姐姐委身才换来杂牌将军的称号。当年风光只堪在夜里回想,眼前,忘机观已是这两个前朝皇族的最后念想。
身边的秦雪袄没再出声,莫枯额发被夜雾打湿,颤巍巍如沾露的蝉翼。
“你到底还是害怕了。”秦雪袄发出格格的一声轻笑,莫枯感到一缕微寒的夜风在他身周游过,被封的识感得到解禁。
不出意料,对面是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的五官并不精致,逐一去看,简直有些平庸,组合到一起之后,顿时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反生出一种完美的感觉。她此时看着,紧致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上带着莞尔笑意,那几颗淡淡的小雀斑显出一种俏皮感,就像乡下那些怕羞的女孩儿,任谁也瞧不出她已快四十岁了。感受到莫枯微露惊艳很快就平静下去的目光,秦雪袄收敛了笑意,那几颗雀斑虽然还在脸上,却再也引不起人的注意。这时候,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仪态端庄,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这个女人不但声音可以随意改变,容貌气质也能千变万化,乡野丫头、深闺少女、贵妇乃至……她一个人几乎可以满足男人对所有女人的想象,莫枯有些明白了棣玉侯为什么甘受非议也要收她做“弟子”了,也明白她为什么敢无视皇帝陛下不准修士在二十七楼动用修为的禁令将他掳走,因为她有资本让那位棣玉侯愿意为她担下天大的错。
“在瞎子观的时候,你不是不怕死吗?”秦雪袄没有急着带莫枯离开,丝毫不担心被四两和严叙白寻到。
“魏忠是打定主意要杀我,我害怕也没有用。”莫枯从四两那里得知,瞎子观那位绿袍供奉叫魏忠,曾是忘机观的弟子,秦家作为忘机观的幕后主人,知道瞎子观发生的事不奇怪。“魏忠是想直接把我杀死,而你想利用我要挟,你们的意见不统一?”
难道秦铮死后,秦家人已经掌控不了忘机观了?怕激怒这位前任观主之女,莫枯没把话说得那么直接。
“总有些下人自持本领,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要不是看在魏无庭的面子上,我早杀了他们。”秦雪袄气质一变,像手握生杀大权的贵族主母,而不是委身于人的小妇人。
秦雪袄心起杀意,莫枯不再刺探她。就在这时,莫枯听到他靠着的墙内有人大喊“走水了”,然后一阵热浪扑来。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寻常起火,火势哪里蔓延这么快?
秦雪袄并非独自而来!
睡梦中的人惊慌大叫,连滚带爬地冲出巷子,秦雪袄拉着莫枯加入了逃跑的人群中。放火引发骚乱,以此掩饰行踪。四两和严叙白加起来也可能是秦雪袄的对手,她为什么要如此小心?莫枯尝试运劲,发现无法摆脱那只捉在他腕上的冰凉手指,一道如冰锥的真力钻入经脉。莫枯闷哼一身,发现识感被再次封禁,只好任由秦雪袄拉着,没再尝试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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