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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牧的座驾经四两改装,坐起来更为舒适。撤去棚顶之后,春风能够吹拂双颊,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路面颠簸带来的不适。莫枯胸腹间的闷恶感觉再次缓和,他很自觉地接过四两手里的缰绳,驾驭着马车徐徐而行。除了多了一个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的严叙白,一切仿佛又回到前些天。
“他好歹是你未来的大舅子,别把关系搞太僵。”如果那个叫严絮泽的姑娘不叛逆的话,在她未嫁之前,兄长严叙白对四两的看法对他们两人能否修成正果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莫枯不想四两为了自己这个外人得罪严叙白。
“小枯枯,你这话说得太见外了,让哥哥寒心呐。为了你,别说得罪严叙白,就算絮泽吃醋生气,我也不在乎的。”四两娘娘腔似的说道,见莫枯不为所动,叹了口气说道:“我好不容易让你找回了点少年轻狂的感觉,被小白这一整,我这一路的努力都白费了,真怀疑他是故意的……你也是的,打不赢难道还骂不赢?我看你几句话就让钱山河恼羞成怒,不像是笨嘴笨舌的人啊。”
“那不一样,钱山河这些人和我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嘴脸,随你一起瞎胡闹而已。严叙白……”莫枯驭马避过凸起的大石,说道:“我和他之间终究要用上拳头的。”
“你难道想学北方那些蛮人,用决斗这种野蛮的方式去争女人?”难道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心底也崇拜简单和粗暴?四两瞪大了眼睛,吃惊问道。
“蛮子争女人只是为了给贫瘠的部落增添劳动力,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言。他们的做法看起来很彪悍热血,容易感动女孩子,实际上却是对女方的不尊重,我不会选择这个方式。”莫枯沉默片刻,说道:“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给自己看。”
“不是给她看?”四两讶然问道,话一出口,又觉得问得白痴了,瞧她在河州对莫枯那亲密态度,只怕就差入洞房了,哪里还需要莫枯去证明什么。
“人的所有诉求都是由内而外的,如果我对自己不满意,她对我死心塌地又怎样?我能坦然接受吗?”莫枯涩声一笑,说:“你有剑圣捧剑童子的称谓,从来不需要主动做些什么,周围的人都敬你畏你,你当然不明白这种感觉。”
这就是自卑少年面对爱情时那种酸涩的由来?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赢回自尊,然后才能不被人说成是吃软饭或者小白脸,坦然面对某人。这感觉四两真没有过,没人说他是癞蛤蟆,人们只会夸他与宿逻候的掌上明珠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哪里能听到半句负面议论。不过,四两很同情莫枯,喟叹说:“其实,这种感觉我也有。”
莫枯很意外,问道:“也有很多人喜欢严絮泽?”
四两无比苦楚地说道:“兄弟,咱们男人苦啊。选女人的时候看脸蛋,人说你肤浅;看身材吧,人说你好色;看家世修为吧,人说你势利;什么都不看呢,人又说你饥渴。遇见那些脸蛋身材家世修为样样齐全的,竞争力又大。白天拉拉小手,夜晚就有一大帮子人往你头上罩麻袋……”
莫枯吃了一惊,说道:“那不是小混混才干的事么?武陵镇有很多人喜欢顾惜卿,但我还没被人……罩麻袋,你们这些修士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我只是打个比喻!”
四两恼火地坐起身,说道:“去年我一到剑阁,她那些师兄师弟比赛似得找我比剑,还说什么久仰我的剑道修为,希望我指点一二……一个个跟笑面虎似得。最可恨的是勒乐,明明对絮泽没意思,也被他那群师兄弟鼓唆着来了。”
剑阁弟子对上剑野修士,到底谁更胜一筹呢?莫枯也被勾起兴致,问道:“后来呢?”
四两傲然扬眉,说道:“你四哥是什么人?我当然不怯战。我对他们说:‘比剑这种事情太费力,也看不出境界,谁能夺下我手里的剑就算我输’。他们不依不饶地领我到大石观剑坪上,结果,我一出手就把他们镇住了,一个个夹着尾巴跑了,就连那些给他们助阵的解剑长老也震惊无语。”四两压低声音说道:“这事别往外说,尤其别当着剑阁弟子的面说,省得他们脸上难堪。”
莫枯听到后面的严叙白嗤笑了一声,心想真实情况肯定和四两说的不一样。后者羞恼地朝严叙白吼道:“难道不是吗?你那些师弟哪个敢夺过我手里的剑?”
“你双手托剑,谁会接你的剑?”
严叙白不耻四两当日所为,莫枯先是不解,而后意识到四两的身份。捧剑童子做出捧剑的姿势,除了那位剑圣大人,谁敢接?
这太无耻了些,也只有四两这样的人才干得出来。莫枯哑然失笑,回头对严叙白说道:“如果你赢了我,我就跟顾大叔提亲。”
听到莫枯这句话,严叙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这个十二岁就去了长空剑阁修行的小侯爷在修行上有很强的悟性,却硬是不知道莫枯是说着玩还是当真的,对以后的比试感到很为难。
四两为了开解莫枯心中的不快,委屈自身像小丑一样说话,甚至抖出自己的糗事,这种关切,无需明说莫枯也知道。那句不怎么符合他性格的话,只是对四两的回应,没有其他意思。
两人不管严叙白,拣些不着边际的话说了一阵,最后又回到他们最关心的话题上——悉鉴教院。
自秦汉以来,任何修行宗门的建立首先需要向承天司申请报备,然后要经过一层层的复杂审核后才能取得官方批文。视新宗门牵扯到利益关系的不同,审核的严苛程度也不一样。比如一些把山门建立在人烟稀少土地贫瘠的小宗门,只要在硬性条件上满足‘至少有一名宗师修士坐镇’这一要求,往往连承天司的供奉们都不用惊动,寻常辅司们就能批复下去。再往上,那些建立在州道首府里的宗门的审核过程就严苛多了,先是辅司亲赴当地核查师资储备以及申办人的背|景资料,然后承天司的数位大人一道听取驻当地道府州衙供奉的建议,最后呈报大司祭定夺。长安作为大唐京城,层面比其他州道首府又高出很多,也许承天司大司祭都拿不了注意,要上报给皇帝陛下御批。
“这些还仅仅是明面上的程序,私底下还有更多不见光的条条道道。辅司还好说,打点些银子就行,但那些从各大宗门走出来的供奉就不是银子能解决的了。你想,他们的师门愿意平白多出一个竞争者?”四两忧心地叹气,“老三又是个不会搞关系的人,让他低声下气地向人示好,比叫他去死还难。”
“他们未必敢为了师门得罪三更,再说,只要皇帝陛下批准,这些都不是问题。”莫枯安想起樵易曾说过四两年幼时的那段趣事,笑着安慰道:“我在武陵镇就曾听说,当年明寂寺建寺,承天司先是不肯批准而后突然转向,就是太后向大司祭施加压力。太后娘娘见过剑圣大人,就算剑圣大人不理会人间之事,太后也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袖手旁观吧。”
“自打先帝驾崩,太后她老人家就不再对朝野之事发表任何看法了。”
民间茶余饭后也有议论,说宁观陛下幼年流落民间,与老太后不亲。为了维系母子关系,老太后很少干涉陛下的任何旨令,以防再生间隙。虽然未必如四两说得这般决断,也一样说明老太后真的退居幕后了。没了太后出面支持,对修行界一向没什么好感的皇帝陛下会允许眼皮底下又多出一个悉鉴教院吗?就算皇帝陛下不明说,直属天辖的承天司难道不会揣摩圣意?
前些天,悉鉴教院在四两嘴中俨然已经办成就等开院收徒,这时还有这么多悬而未决的麻烦事。莫枯很担心自己空欢喜一场,转念又想到,如果连承天司的批文都没得到,三更又怎么会急着挑战燕王殿下?
四两看出莫枯的忧虑,解释说道:“早在我去剑阁之前,承天司的批文就已经下来了。”
既然批文到手,等着开院收徒就是了,还需要担心什么呢。莫枯起初有些想不通,理了理思绪才琢磨出一些:三更毕竟是从剑野走出的,承天司也不敢把三更得罪死,更何况四两说过与三更一道还有两位前辈大修士。承天司干脆做顺水人情,批准了悉鉴教院。这样一来,承天司如何平衡那些抵制势力呢?默许他们给悉鉴教院下绊子?所以才有了四两遇刺以及秦州牧的所作所为?如果真是这样,承天司那些老供奉未免太老奸巨猾了吧。
莫枯并不知道他猜测的与事实相差不远。在以三更为首的三大修士呈递申请的时候,承天司内部就达成了共识:“我们只管批下去,能不能收到弟子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教院建起来了,却收不到弟子;没损害其他宗门的利益,更无法威胁忘机观和明寂寺这两个近邻的地位。这对很多人来说,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三更先是挑战风至余,邀其入院任教,而后又在京城挑战燕王殿下,扯出那么大的阵势,吸引了全天下人的目光,岂能甘心这种局面?
他,或者他们该怎么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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