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饭时分，河州界最后一个渡口，吴全贵停了船。他要请谈上流他们吃饭，过不了几年就要接管这艘货船的儿子当然一起去，最得力的伙计也被叫上了。
一行人快走到莫枯身边时，权衡再三决定不叫上皮帽公子的吴全贵慢跑到谈上流身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真怕莫枯再和谈上流闹起来。他说他们这些跑船的只有在河州才能睡一会，一旦出了河州就不敢闭眼，因为除了河州外，渭水上这一串州县都不太平的。他还说，那些强盗水匪个个都鬼精凶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都怕谈大人，所以不敢在河州扎营结寨。不过，他说他这回就放心了，有谈公子震慑，可以一觉睡到长安咯。谈上流谦逊说吴老板是在说笑。
王捕头走到还在看书的莫枯身边时，狠狠吐了一口浓痰，也不知莫枯是太过聚精会神，还是忍气吞声，竟然没搭理他。倒是四两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奇怪，怎么突然这么臭？有人屙屎？”殿后的伙计赶紧上前站在二人中间，脚不动声色地蹭了蹭船板，臂膀亲热揽过王捕头肩头，在他耳边猥琐地说了几句，王捕头气冲冲的脸上顿时起了笑意，没去计较。
一行人走了好半天后，四两从留守的船伙计那里讨来几个冷馒头，见依坐对面的莫枯仍沉浸在书里，于是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吃完就靠着船舷打盹。
夕阳如恚怒的人脸，红的滴血。渡口上，人大都回家了，只余下几个性子拖拉的，在不紧不慢收拾这摊铺。远远的，一群气势汹汹的大汉往渡口奔来，整个渡口顿时变得火急火燎起来。
妈的，那些狗衙役！仗着一身官皮逼自己跟一个小崽子过不去，比老子还下作。被赵栓揪过的耳朵火辣辣的，王麻子心里很火脸上很辣，那狗日的竟当着老子手下弟兄的面揪我耳朵。王麻子啐了一口痰，愤愤骂道：“狗日的。”
一个胆小摊主竟被这一骂吓乌了脸，慌手慌脚地一屁股坐倒地上，木架支起的摊子也被带倒，地产果子滚了一地。王麻子险些被绊倒，“操你奶奶……”他一巴掌朝那摊主抽去，半道又收了回来，咧嘴大笑：“他妈的，老子有那么可怕？”
这摊主、那掌柜，看王麻子的眼神中都带着畏惧，这冲淡了王麻子火气。他妈的，一物克一物，大鱼吃小鱼，老子忍了。那王八蛋不也有克星，想起赵栓像狗一样讨好谈上流，王麻子心底忍不住想笑，那王八蛋故意卖弄自己的“官威”给谈上流瞧，以为老子看不出来？
能从羊屎马粪堆里爬到流地痞多过本分人的邻州县城，并在油水最厚足的码头扎下地盘，单凭王麻子那五大三组的身板可不够，他脑袋瓜子也灵。自己的侄子手都险些废了，还顾惜前程不出手，赵栓真他妈窝囊。王麻子嘿嘿地笑着。
“大王哥，待会真要打断那小子胳膊？”一名地痞忐忑地问。
“怎么？不敢动手？”王麻子拍了他一巴掌，骂道：“瞧你那怂样！出了事自然有老子顶着。再说，这是老赵交代的，算是官差！”
“谁说我怕了。”那名地痞拍了拍胸脯，“待会我第一个上。”
“豺狗，那不是大姑娘，没人争着上！”嬉笑着走到船下，地痞豺狗便被他的兄弟们推山跳板：“你第一个上。”
夸口在先，豺狗不好意思在兄弟们面前临阵犯怂。在王麻子鼓励的眼神下，豺狗硬着头皮走在最前头，身后是四个老资格。王麻子领着其余两人蹲守，一是防备对方逃跑，二是摆摆架子，让弟兄们慢慢习惯他不再像刚出道那会老是冲在第一个。
船头上坐着两个人，大王哥描述过点子“眉清目秀”，他往看书入迷的莫枯走去。其余四人中有两个往船舱走去，另外两个走到四两和莫枯中间。四两咽了一口唾沫，屁股很识趣地往后挪去。
“哥们，借个钱给你豺哥花花？”豺狗见点子和自己大小差不多，还拿着书，那一丝紧张也荡然无存，轮着指指头，痞里痞气地说。
莫枯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了。冷静地放下书，没等其他几人反应过来便霍然站起，握紧右拳就砸了过去。不等豺狗倒下，紧接着一脚踹在豺狗脚踝，然后提膝迎上豺狗前倒的面门，几乎同时，莫枯一手抓起豺狗的右手，提脚踢在豺狗腋下关节，落脚成边腿，飞踹出去。仅一个照面，豺狗就丧失战力。
刚走到船舱入口的两个地痞急忙转身，盯着莫枯。平日不管是收保护费还是斗殴，他们都还没见过这样一言不发就动手的，也没见过这样好身手的。那两个本来站在莫枯身边的更是惊诧，他们竟没来得及去救，豺狗就躺在地上了。
四人对视一眼，合围而上，开始探察对方人手布局的莫枯被圈在当中。其中一个地痞刚要开口叫骂，莫枯便朝他冲了过去。不理会其他方向扑过来的三人，莫枯只挥拳砸向他正前方的。依旧是对付豺狗的那几招狂风暴雨般地招呼过去，但这回他们早有准备，莫枯最后一脚还没踹出去，背上就挨了一拳。没去躲两外两人前后而至的拳脚，莫枯固执地抬腿踹了过去。
防守在跳板前的地痞如豺狗一样倒了。莫枯擦去鼻血，跳上跳板，朝船下王麻子飞奔而去。
守株待兔的王麻子并不知道莫枯打定了擒贼先擒王，只道他要夺路而逃。手下两名弟兄各自蹲守船梯两边两丈远，除非小崽子跳河，不然就是插翅难逃。王麻子负手而立，镇定如率领百万军马的大将军。
老柳木的跳板结实，有很好的韧性。莫枯俯冲而下，落脚愈来愈重，借着跳板弹力，莫枯最后奋力一跃竟到了半空中，暴烈的一记腿刀朝王麻子头顶劈去。
王麻子即便是在莫枯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但目的却是防止莫枯逃跑，等他发现莫枯跳得异常高远之后，莫枯已经悍然出腿，王麻子用最快的速度叉手护在头顶，但十字手仍被劈散成二字。
在倒下之前，莫枯另一只脚踹在王麻子肩头，借力后空翻，未立定抢近王麻子身前，蹩马腿肩顶千斤，人高马大的王麻子倒地。
王麻子撑手欲起，又被一跃扑来的莫枯砸倒。绞腿锁在王麻子脖子上，莫枯连砸了两拳。船上船下几个没受伤的先后赶至，莫枯翻身而起，拔腿就跑。
“逮住那兔崽子，往死里打！”即便在争地盘斗殴中也没吃这么大亏的王麻子暴跳如雷，朝追莫枯的几个弟兄吼道。“你们两个把跳板撤了！”扭头对一瘸一拐的豺狗他们俩吩咐完，王麻子自己也追过去。
豺狗很羞愤，太他妈丢人了。大王哥会不会被赶走自己？应该不会，老李不也一照面就趴下了，就连大王哥自己也吃了大亏。那小兔崽子真他妈的狠，两个伤兵残卒一边愤愤地骂，一边各伸出那只能动的胳膊去搬跳板。船头上却有人先一步在他们刚准备使劲时就将跳板抽走，船头戴着缺耳朵皮帽的四两笑嘻嘻地看着豺狗他们，胯裆顶着木板一送一收，那猥琐动作是个男人都明白。
不管豺狗如何跳脚大骂，然后威逼利诱，四两脸上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猥琐动作却不停歇。口干舌燥的豺狗在几乎朝船头丢满了石头都没砸着四两之后，便歇气了，只恶狠狠地盯着四两，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这件小事也办砸了，豺狗真没脸真的很没脸再见大王哥。豺狗现下只希望大王哥能逮住那小兔崽子。
船下两人偃旗息鼓，四两很扫兴地收起跳板，也不担心豺狗他们会顺着船绳爬上来，四两像猴子一样爬上船桅。那小子下手真重！桅高三丈，四两很快在一览无余的渡口上找到莫枯。
撒丫子跑出去的莫枯兜里一个圈，将王麻子他们甩开老远后又撒丫子跑了回来。他算好只有豺狗和另一个受伤的地痞留在原地守他，也做好了他们已经撤掉跳板的打算，没法躲，就个个击破，反正单挑都是稳赢。
所幸船上还有四两，豺狗二人没有再尝皮肉之苦。莫枯吊着两只胳膊仅用肩一撞一顶，让他们滚入河中,，莫枯跑上船去。
收回跳板，莫枯大口喘气：“谢了！”
四两伸出两根手指在莫枯眼前晃了晃，说：“记着啊，我帮了你两次。”
……
王麻子见莫枯已逃上船，索性也不跑了，脸色阴沉的怕人。帮人可以不尽力，让人笑话没能力却是不行的。玩鹰被啄眼的事不稀奇，要是被一只鸡崽啄瞎了，那就丢人丢大发了。即便没有赵栓的交代，灰头土脸的王麻子也不肯善罢甘休。
船舱摆龙门阵打发时间的船伙计被落水豺狗的呼救声吸引，纷纷跑上船板，见是这一带的地痞，急忙抛下绳子帮他们扑腾着上岸。不救君子救小人，都怕小人记仇报复！地痞骂爹骂娘地叫了几句，伙计们都明白了是冲莫枯来的。
“放下跳板，没你们的事；若不放，哼，以后别打我这走！”王麻子显然名声在外，三言两语之下，众伙计都看着莫枯。有一两个憨厚些的劝了两句，王麻子也不搭理，冷冷一眼看过去，再没人敢吭声。你怎么得罪了大王哥？真不晓得事！算了，不就是一顿打，待会护住头脸，撑一会就过去了。有人责怪，也有人劝，就是没人说那凶神恶煞的王麻子。对船伙计们来说，跑船是他们养活一家老小的活计，莫枯却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谁他妈那么幼稚！
听起来如果自己不主动去挨一顿打，就是不识好歹了。难道对错不看是非曲直，而看拳头大小么？漠然看着几个伙计架好木板，莫枯甩开来拉他的两个伙计，再次从船头上俯冲而下。
那些身手不算矫健但经验十分丰富的地痞一哄而上。他们领受过莫枯惊人的出拳速度和力气，并不奢望没人受伤。只要自己不是第一个倒下就行，六个带着侥幸地痞骂骂咧咧地挥拳踢脚。他们，包括抱手站在一边的王麻子在内，年轻的时候谁没被人像狗一样打过？那些平日里淡忘的经历都在他们打人时记了起来，伴随着拳脚，越来越清晰，耻辱和报复生出的气力都转嫁到被打的对象身上，同时也将耻辱和报复种在被打人心头。他欺我，我欺你，你欺谁就自己找去。
莫枯只认准豺狗，扑倒骑在身上，一拳接一拳地砸在他脸上。每当地痞们打他一拳或是踢他一脚，他不挡也不躲，只将拳头加重一分砸向身下的豺狗。当莫枯自己头破血流，皮开肉绽时，豺狗也被他打得没了人样，嘴里的痛呼和求饶也含糊不清。别打了，求你别打了。那小子眼神冰冷的吓人，豺狗丝毫不怀疑会被他打死，性命攸关，面子和骨气都不堪一击。王麻子见势不对，拨开手下冲进战圈，此时豺狗已经气如游丝。
“你是要救他还是咱们接着打？”莫枯睁着一双淤肿的眼睛扫视胆寒停手的地痞们，最后盯着王麻子。
船上船下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都盼着王麻子的答复。
(https://www.mangg.com/id25018/158110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